不止于日月

105. 原霏玥和你说了什么


    今天是周日,周墨本就没有要忙的事。樊月突然这么说,男人更不会离开。
    见她从浴室出来,周墨上千伸出手用食指和拇指捏住她下巴两侧,将她的脑袋抬了起来,“怎么了?”
    她与他对上视线,可仅仅一秒后就转开了眼,拍开他的手从周墨身边绕开进了卧室,道,“我姐在医院叫我现在过去。”
    “出什么事了?”
    “我还不清楚,”樊月语气似乎很平常,背对着他在衣柜里挑着衣服,“她给我发的微信。打电话回去她没接。”
    樊月说完也已经选好了的衣服,转头看了跟着她进来的男人。
    她心里现在特别别扭,做了好多次的事比如在他面前坦诚更衣,可此刻十分的抵触,不想露出身上半点肌肤被他看。
    可她现在也没有心情问他问题,听他解释,或是同他争执。
    只觉脑子又乱又空,理不清的思绪和情愫纷繁复杂交错缠绕……她没有精力和勇气面对冲突,一如既往选择把头扎入沙堆里,做一只懦弱鸵鸟。
    她想让自己表现的平静如常,可也不愿多看他一眼,一言不发拿着衣服回到浴室。
    周墨听到“咔哒”一声,是锁门的声响。
    就算她语气平静,情绪看着也没有过大的起伏。可樊月的态度骤然冷漠,加之刻意疏离的行为,在周墨眼里反常的明显。
    只是因为担心姐姐?是昨晚发生了什么?还是刚才她进浴室的间隙……?
    樊月换好衣服见他就在门外站着,突然笑了一声,“你跟得好紧哦,干嘛?看犯人?”
    她打着趣却叫人一点不觉好笑,周墨漆黑的一双眼此刻幽深深邃,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你到底怎么了,昨晚发生什么事,怎么会把自己喝成那样。”
    “哎呀,没有啦……”男人就在身前,鼻畔全是他的气息,樊月说着推开他却被人一把扣住。
    他的力道不大,可樊月一下就皱起了眉头,面色是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嫌弃,反手扭了一下没挣扎开,语气不悦地道,“你弄疼我了。”
    她还没问话他倒先质问起她来了。
    樊月此刻一点也不想同周墨再多说多纠缠,心间生出一股因厌烦而产生的烦躁,却反倒叫她的语气淡然下来,因为声音里没剩多少温度,“有什么事我们之后再聊可以么?我叫了去医院的车在楼下了,我现在很担心我姐。”
    “我陪你——”
    “不用了。”
    上了车樊月想,她担心樊星么?好像有那么一点,可更像是说服自己把戏演的逼真的借口。
    等她赶到医院的妇产科,在医院见到孤身一人躺在病床上的姐姐。她脸上没有多少血色,面容暗淡无光,看着显老而又憔悴。
    樊月心中不禁恻隐,多少有些心疼。
    “姐,是宝宝出了什么事吗?”病房里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闻着叫人只觉微寒,“陆……姐夫去哪了?”
    除了樊月进来的那下,樊星转了眼珠看了她一眼,就只是无神地盯着惨白的天花板。
    隔壁床位边坐着的中年女人,看着像是床上孕妇的母亲。朝樊月看了几眼,拍了拍她,“这是你姐姐?”
    樊月点点头。
    “我刚才听你说姐夫,她结婚了啊?”对方声音不大不小,但离得近樊星肯定是能听见,却并无一点反应。
    樊月担心地看了姐姐,又转头疑惑地看向中年女人,“请问您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中年女人,“哎哟小姑娘你可别误会哦,没有别的意思啦。我就看你姐姐刚从手术室推出来这么久了,都没人照顾还以为她没有结婚的哦。”
    “作孽哦,出了这么大的事老公竟然让她自己一个人来医院。”
    出事?
    樊月猛地转回头,晃了晃一脸死沉的姐姐,“姐,你到底怎么……”樊月说着视线落在她盖了一床轻薄被子的腹部——
    那颗她以为已沉到谷底的心,因为突然裂开一个口子再次下坠,那股恶心人的窒息感再次蔓延全身。
    “姐,孩子……”
    “没了。”
    樊月张张嘴,重复着,“没了?”
    “流了。”
    *
    在保持冷静这一点上,两姐妹难得一致。
    樊月理解自己,却不明白樊星。
    樊星似乎是很爱陆迪,至少总是向着陆家人。为了他可以和父母吵架,樊父母来沪市也不打算让人住在他们家,反倒担心陆迪父母来了没地住。
    可此刻平静的繁星却不像她自己。
    就算她不爱陆迪,流的也是自己怀胎三月流的孩子。樊星没有伤心没有表情没有情绪,平静的仿佛生了场病,好似丢了几两肉。
    两人在医院待到下午四点,樊星坚持要出院。
    她怀孕后,她没工作,没医保,没钱,不愿浪费钱在此。
    “姐,你现在的身子,至少在医院观察一个晚上?”
    樊月说着商量的语气,可樊星并不领情,只是冷眼地看着,末了道,“你付住院费么?付不起话就少点,别在爸妈面前逼逼。”
    妹妹的无言以对,是樊星灰暗的人生里,最叫人爽快的表情。
    她突然释然了,耸着肩膀笑了起来。
    她在两天前发现陆迪出轨。那个女人直接在小区楼下等着她,摔出一份医院堕胎的报告,和几张她和陆迪亲密的自拍。
    “你知道么,陆迪在外面给她租了个房子,每个月三千块零花钱养着,这生活对于那乡下来的女人,是挺滋润了。”
    樊星叙述的很平静,说着蔑视的话语却没有过多波动。
    “那女的一看就是个鸡,气质挺土的,说话也没文化,”樊星数落着,脸上却是自嘲和不自知落寞的神态,“这种人陆迪竟然看的上。”
    樊月不知此刻该说点什么。顺着姐姐的话,同她一齐义愤填膺怒骂小三么?似乎理所当然的事,她却开不了口。
    樊月本就因为昨晚那一出,头脑晕沉反应迟钝,努力保持着内心的平静,抑制着作为人的情绪,不去开启共情能力,不去让心情过分激动,想不出究竟要开口说何——
    “别装了,你不是早就知道了?”樊星见她神情复杂惺惺造作了半天的表情,嘴角是一抹轻蔑的笑,“陆迪在外养人的事,你不是几个月前就撞见了吗?”
    樊月愣住。她都...知道了。
    她的哑口无言,开启了樊星的情绪,提高了声,“你发现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就是等着现在看我笑话吗?”
    “姐,不是——”
    “不是?你不就是享受看我活的没你好吗?从你出现的那一刻,爸妈眼里只有你,所有的好给的都是你。因为你出国,爸妈花了大半的积蓄,几百万都砸在你身上,你知道么?看看你自己,也不就赚着最普通的工资,回报的了他们什么?而我又得到了什么?我牺牲了我的前途为你出国铺路,得到了什么?结婚的嫁妆的十几万?那点钱在沪市算什么?他们连套房子首付都不舍得给我,还要等到孩子满月礼作为奖赏?凭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好的都只给了你?”
    樊星说到痛处,愈发理直气壮,撑着从病床上坐起,心中的怨恨被揭开,对着樊月神色似乎都鲜活许多。
    她一辈子的隐忍,所有的愤恨都在家人身上。尤其是这个不知为何要出世,毁了她人生的妹妹身上。
    “你知道么?从小爸妈就告诉我,因为你是妹妹要让着你,惯着你,爱护你,保护你。可凭什么?就只是凭你比我迟生了几年?凭你是他们交了罚款要来的孩子?你如果是个能传宗接代的男的我都能勉强接受,可我到底差你在哪了?我们不都是女的吗?就因为你比我小几岁就只能让着你?几百万家产都让给你?”
    樊星对家人的气,对他们的质问,隐忍了许久的怨恨,一股脑都撒在樊月身上...
    她很愤怒,很激动。
    可樊月也没有答案。
    被宠爱的总是有恃无恐,为何被偏爱的是她,樊月不知道,甚至从未深想过这个问题。
    为什么,被偏爱的,是她?
    她的哑口无言没叫樊星爽悦,眼前因为血缘关系必须被称作“妹妹”的人,她的反应只叫樊星觉着讽刺,“你知道我多希望你从来就没出生?”
    “姐...”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没出生,你拥有的一切本就只该是我的吗。”
    *
    医院期间周墨打的几个电话樊月没接,只是回了微信,轻描淡写地交代了姐姐没什么大碍。
    两人回到公寓内,周墨已然离去。对着面色虚弱的姐姐,樊月顾忌着她,“姐,去我床上休息吧。”
    樊星没客气,换上樊月给的睡衣上了床。
    樊星的流产,小三强势的逼宫是原因之一。
    可在她心里,导致两人情感破裂的根源,却全权被推脱到了樊月,这个“知情不报”的妹妹身上。
    樊月自觉很无辜,但却没有心思和她争论。
    人一旦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就希望被更加负面的事情覆盖而自暴自弃。
    大半天的混混沌沌,一切负面的事像是约好了都拥挤在同一天拍上日程。几个小时内樊月的生活没有大起,只有无止尽地大落和沉坠。
    入冬后天黑的越来越早,肌肤感受着清冷的空气,眼前是沪市的华灯初上,樊月看着阳台小桌上陌生的香烟盒,她像是周墨的。从盒内抖出一根熟练地点上。
    手中摩挲着香烟喝的塑料薄膜,她想起两人在拉萨,在雪山餐厅。
    周墨的搭讪,很俗套也很直接。
    【借跟烟。】
    樊月:【10元一根。】
    男人:【100一包。】
    讨价还价其实没什么意义,却满是调情的意味。
    樊月的第一印象,只觉得身旁年上的男人很好看,淡淡的薄荷味叫人想要亲近。
    那年的她大三,在拉萨玩味的实习,遇到以为只会是过客的周墨。
    手机屏幕亮起。
    樊月弹着烧尽的烟灰,微风吹起一小片戳入她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对着手机屏幕看了好久,她摁下通话键,“周墨,我姐姐住院了,我这几天都得陪着她。”
    “……”
    电话那头人没出生声。
    樊月有点庆幸更多的却是失落。
    他没察觉么。他不打算解释么。
    “我先挂了——”
    在樊月准备摁下红色按钮前的一刻,听筒那边的男人问她,“原霏玥和你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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