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歌

第93章


“对不起。”
“你是希望尽量让我活得长一点。”受制于人的蕴怒渐渐平息,她垂下了眼。
“而这并不是你的愿望。”他终于道出从未提及的心语,流露无限伤感。
“我终究是来得太晚了,什么也做不了,让你的身体伤成这个样子,心也一无牵碍,随时可以安心就死。”她不在乎能活多久,万事皆无趣乏味,甚至厌倦……不管他怎么做……
收住情绪,君随玉怜疚的握住细指。
“我不想你这么快嫁人,更愿意你留在西京慢慢调养,这样是最好,可……”任是执掌一方,仍有无法企及的遗憾。“我没办法让你快乐,唯有他能做到。”
她怔怔的看着他。
“我也想过……你们不成亲也无妨,流言蜚语永无休止,不去理会便罢,还免了你去应对谢家的种种麻烦。但为了家门颜面,他必定要带你离开西京,脱出两家的势力在江湖上流浪。纵然不致辛苦,但没有上好的环境静养,教我如何放心得下……况且,对他也不公平。”
“蹁跹,你很骄傲,这不是坏事。”温雅的声音柔和的责备。“可为什么不想想他?名声家族抛诸脑后,至亲手足无不指责,那样的代价都不肯放手,你还要为自己的骄傲继续执拗下去?”
“你以为你在替他考虑,却不愿深想他真正追寻什么,一味的逃避反而更伤人……蹁跹,你聪明如斯,为何单单在情字上糊涂。”
“我……”一颗心蓦然揪紧。
“没有你他会更快乐?你不存在我会更轻松?把自己当成累赘,恨不能早日消失……我真想敲醒你的脑袋……”
他真的凿了一记,她摸了摸痛处,前所未有的迷惘。
“你躲着不肯见,我也由着你。但既然他来了,情意始终未改,你就该猜猜他究竟如何想,弄清楚怎么做才好。别一味轻忽自己,这让关心你的人比你更痛苦。”
见她陷入沉思,君随玉反而释然。
“夜深了,该好好休息,不然明日会精神很差。过几天告诉我答案,不会再有人拦着你过来。”系好披风,君随玉抱起她交给房门外等候的人。
“蹁跹……由你多费心了。”
男子搂紧怀中娇躯,由衷的微笑。
“我会的。多谢。”
她伏在怀里一直没出声,裹在银貂披风中轻如羽毛。
抱着她走过长廊,缓步穿回院落。
月明星稀,空气隐约有春草的清香。桃花开得艳粉娇娆,被月光一衬,犹如褪去了严妆的佳人,难言的神秘幽静。
月光映在脸上,宛如饰了一层银粉,雪色的肌肤,漆黑的眉睫,仿如梦境幻出的容颜,幽深的眸子茫然怔忡,不知在想什么。
院子极静,也极美。
他在廊边坐下,随手折下两朵桃花别在小巧的耳际,花瓣在黑发上盛放,凭添了几许柔媚。
“你何必装睡。”半晌,她没好气的低哼。
“我也想听听他说什么。”剑眉轻挑,他隐隐含笑。“看你一路跌跌撞撞的走过去,我真捏了一把汗。”
“好像一个傻瓜。”她恹恹的自语。
“我喜欢你偶尔变傻一点。”
她又静了好一阵。
“我不会是个好妻子。”
“我会是个好丈夫。”安然的语气像是已等待许久。
“我……不懂怎么做媳妇,更不会侍奉公婆。”长睫颤了颤,“我什么也不会,脾气又坏。”
“你是我心爱的人。”他轻摩着粉颊,神色温存。“不管将来怎样,都不会改变这一点。”
“要是……”她咬了咬唇,话语犹疑。“什么时候你厌倦了,一定要对我说。”
“如果有那么一天的话。”他笑得有些伤感,又极温暖。“别这么害怕,你不知道我多想你理直气壮的命令我,一辈子不许离开。”
一辈子……听起来那么长,长得仿佛充盈着希望。他像是忘了怀中的人命如朝露,一厢情愿的描画。
“到了扬州,也会有这样一间院子,我会布置成你喜爱的景致。江南落雪的时候不多,等身体调养好了,我带你去看雪后湖景,夏天陪你赏月扑蝶……百年之后,我们埋在一起,坟前种上青青的树,春天开出满树的花,风一吹就像我在对你说话……好不好?”
她没有回答,悄悄的收拢双臂,把头依了上去。
胸口微微潮浸,他环拥着她,暖暖的气息拂在发上。
夜凉如水,匹练似的月光铺泻了一天一地的清辉。
静谧的庭院偶尔响起低柔的话语,像在哄一个微倔的孩子。
相许
冗长而繁杂的事务终究尘埃落定。
谢家长子携重聘复回西京,以隆重的礼节至君王府提亲。不管内心如何作想,表现出的皆是诚意十足,无可挑剔的彰显出谢家对联姻的郑重。
聘礼极重,但对象是豪阔天下的君王府也就不足惊奇。君随玉待之上宾,种种繁琐的礼仪进行极其顺利,交换了庚贴,订下吉日良辰,这桩震动四方的婚娶已是板上订钉,再无可议之处。
于是关于婚嫁的传闻又有了新内容,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据说新郎一早被扣在君家以免婚事不成,谢家迫于无奈才不得不求亲;也有人对君小姐的嫁妆津津乐道,据称君随玉挑选了数不尽的珍器秘藏,足有君家半府奇珍,势可倾国。
婚嫁所用之物无一不是悉心雕琢,华美万方,一反君家往日的低调极尽铺陈。成箱的南海明珠,数尺高的珊瑚宝树,传说中的无暇璧、却尘珠,玳瑁床、云母屏,数不尽的绫罗丝绮……足以让人说得口沫横飞的一说再说。
一场嫁娶因两个举足轻重的家族而倍受瞩目,提供如此丰富的谈资,上至名流显贵,下至江湖市井无不疯魔,随着婚期趋近愈演愈烈。
“怎么会喝成这样。”她低声埋怨。
再过一日就要离开西京,他却喝得醉烂如泥,被人抬回了房间。若不是知道他与君随玉夜谈,真个会有些气闷。
“他们谈了什么?”绞了条布巾替他擦脸,当然不是指望沉醉的人回答。
“回小姐,无人知晓,公子摒退了所有人。听说喝得极多,不单是三公子醉了。”霜镜将醒酒汤放入热水中温着,亦是一脸诧色。“这是我第一次听说公子醉酒。”
“随玉怎样了?扶我过去看看。”
那边一径沉睡,近侍喂过了醒酒的汤药,服侍得相当周到。她望着收拢的一堆空坛发愣,弄不懂两个男人怎么会灌下如此多的酒。
回到寝居,霜镜退出去掩上了房门,坐在床边还可闻到浓浓的酒气,俊颜醉红烫热,她用冰凉的帕子轻拭,见他睡得不甚安稳,每隔一阵即换上敷帕,折腾了几个时辰,渐渐困了,不知不觉的偎在床边睡去。
朦胧中脖子有些痒,她想拍开,反被一只火热的手握住,一下子清醒过来。
深遂的双眼犹有醉意,带着酒气戏谑。“你的警惕性差了很多,不过我喜欢。”
恍惚了一瞬,她才发现自己被移到了床上,与他盖着同一张锦被。
“你……醒了?”
“嗯。”他吻上玉色的颈。“以后别这样,本来身体就虚,很容易着凉。”
她费力的躲着酒气。“怎么喝了这么多。”
“心情好自然多喝了些。”他避重就轻。
“你们到底说了什么。”死死拉住襟领不让他扯散,她很想骂人。
“说了很多,想听哪一段。”闷声低笑,他故意在耳边吹了口气。“讨厌我喝酒?上次你可不是这样。”
“我讨厌醉鬼。”她嫌恶的撇开脸,却被压制的动弹不得。
“君家的酒不错,我刚发现。”他睐了睐眼睛。“或许你也该尝一尝,虽然不及那坛二十四年的女儿红。”
她僵了一下,没有说话。
“原来你早把自己许给我了。”他自顾自道,或许因着醉,话比平日更多。“我还追着你要承诺,真是笨到极点。”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窘迫的想推开他。“放开,我去端醒酒汤。”
“不是么?”不容逃遁的抵住香肩,眼底尽是缱绻柔情。“酒也喝过了,定情信物也给了,人也是我的,还想装傻?”
她的脸渐渐红起来。
他从衣内扯出一根丝绳,坠着的青葱碧玉仿佛在流动。“这个是证明。”
不敢对上得意的笑,她羞窘的转开眼。“那是你要过去的。”
“我要了,你给了,所以你是我的。”炽热的手抚过粉嫩的颊,白皙的颈,停在起伏的胸口,热力透过了衣衫,烫得心跳加速。“你的心,更是我的。”
浓重的酒气醺人,她有些昏然。
“他和你说了这些?”
“当然还有很多。”他轻佻的揶揄,成功的剥下了外衣。“你想听?”
“正经点。”美眸怨嗔的瞪他。
“你知道的不知道的,我都听说了。” 酒意上涌,他显然没什么耐心,竟然开始撕扯,和一个醉了的人计较无异于对牛弹琴,她无奈的听凭衣裳化成了碎帛,火热的身体熨贴上微凉的肌肤,他舒服的叹息,享受着怀中的软玉温香。
“什么……不知道。”她咬牙捺住悸动,极想拍开不安份的手,身体却已然有了反应。
“比如……你是怎样离开扬州。”慢吞吞的话语吊着好奇,醉亮的眼眸充盈着欲望,抚弄着温软的胴体,气息越来越重。“还有……”他忽然挺身侵入,深深顶进了她的身体,猝然的举动打断了静听,她忍不住呻吟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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