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于浩然起

第二卷——京都盛宴 第五十七章 人生如梦,故人已去


    步于修府中,整个大厅内只有两道人影。
    陈谨儿穿着整洁的仙女裙,两条羊角小辫自然的垂在肩前,两手相互扣绕,平放在大腿上,眼神很温和的看着步于修。和两年前相比,她好像变得自信了许多,再加上营养得以跟上,从前的小姑娘,个头长得飞快。
    满十一岁的她,已经颇具少女的嫩美感。不过也是,极北星十一岁的姑娘早已不是小孩了,毕竟很多地方十二岁就已经是婚嫁的规定年纪,如若不是修者,那么每天三十六个时辰,十二年几乎都要是成人模样了。
    至于修士则两说,何为修道长生,自然是人间千年,我心中岁月不过一载而已。
    看着盯着自己直看的陈谨儿,步于修温和一笑,目光有神的道:“瑾儿姑娘,莫非是在下脸上有藏宝图,让你如此喜爱。”
    陈瑾儿回以微笑,将目光稍稍偏移,答道:“皇子说笑,只是皇子生的实在是太美,让身为女子的瑾儿有些失神了。”其中女子二字,陈谨儿咬的颇重。
    步于修眼角闪过一抹异光,随即恢复平静,继续说道:“瑾儿姑娘盛誉,于修受宠若惊。”说完步于修从身后拿出一个锦盒,将其递給陈谨儿,又说道:“瑾儿姑娘初来做客,没有什么准备什么礼物,小小薄礼,还望瑾儿姑娘收下。”
    陈瑾儿看了一眼那个千年红木做的木盒,上面纹有龙凤呈祥之图,在皆容的几年,因为特殊的照顾,加上自己又十分努力,所以陈谨儿海补了很多东西。虽然不知道玉盒内装的何物,但就其材质与铭文,陈谨儿就知道此物不俗,而且是相当的不俗。
    没有选择接下步于修的礼物,推辞道:“瑾儿作为客人,来王府做客没有带礼物,本就失礼,再加上这一路上皇子照顾,瑾儿实在是不好意思再收礼。”
    步于修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略感意外。对于陈谨儿他是做了功夫的,如今看来,是自己低估眼前姑娘的智慧了,索性不再隐瞒,爽朗说道:“瑾儿姑娘,不必在乎这些繁文缛节,你是凡尘的朋友,自然也是于修的贵客,你我不必见外才是。”
    陈谨儿见步于修终于说起今日的正题,初来京城知道客随主便,不能太“见外”,于是将那锦盒接住,没有看里面的东西,将其轻放之两人中间。意思是皇子有事不妨直说,至于这买卖做与不做,也要等水落石出,有个衡量,自己在决定是否收下这锦盒。
    见陈谨儿将锦盒放在两人正中间,步于修眉间闪过一丝犹豫,不过随即就开然了。虽然眼前之人,并不像普通人那样,在这个年纪已经有了一股“老谋深算”的智慧,也没那么容易将其控制,但如果对方又只是个年少无知的少女,又如何面对接下来的深宫之战呢。
    步于修再次开口道:“不知瑾儿姑娘接下来有何打算。”说话之时,余光留意着陈谨儿的面部表情。
    陈谨儿轻轻一笑,真挚的看着步于修,眼神里没有多余的情感,缓缓道:“不瞒十五爷,瑾儿出生低微,幸的贵人赏识,这才能来这盛都学习,对很多东西都不懂,所以暂时没有什么太好的打算。”
    陈瑾儿这般说,也是给予步于修台阶,让他可以接着往下说,可以说是给予对手顺藤摸瓜的契机,当然这藤到底给多长,陈瑾儿心中已有衡量。
    其实在南国边境通知通知步于修的时候,陈瑾儿就已经想到了今日这一幕,虽然不知道自己在步凡尘心中的位置,但凭名厄国横死的王氏三兄弟,陈瑾儿就肯定步凡尘是一个极其在乎身边之人的人,所以自己极有可能是他的软肋,但如今的瑾儿已经不是以前的瑾儿了,她相信有着皆容的身份,她能够在南国京都迅速成长,至少不会是步凡尘的绊脚石。所以在京都与谁合作,得看谁对步凡尘帮助最大。
    步于修看着陈谨儿沉默了片刻,最终开口道:“我府中有许多买卖,但与皆容的合作并不多,其中盈利不少,不瞒瑾儿姑娘,我早就想与皆容做买卖了,所以想问问瑾儿姑娘愿不愿意做这个中间人。”
    陈谨儿默默思考这步于修的话语,按照蒋云长前辈的说法,皆容派自己前来,的确是想培养自己,并且打算在自己有能力之后接手南国的皆容,但这只是一个预计划,成与不成还两说。步于修此番话语无疑于一记定心针,而让其愿意花时间,钱财和精力去支持自己成长的理由绝非是说的那么简单。
    陈谨儿脸上流漏出一股意外之色,随即平复自己的情绪,回答道:“十五爷的条件很诱人,只是不知瑾儿需要做什么。”
    步于修深感意外,没想到事情进展的如此顺利,表面仍不做声色的说道:“我需要瑾儿在龙气未定之前,真正的合作者只有我一个。”
    步于修说完此话,眼神里有一股坚定之色,他没有谈步凡尘,这里的真正合作者也不包括步凡尘,当然他不知道陈谨儿对步凡尘的具体情感,也是心存试探之色。
    陈谨儿犹豫一番,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说道:“只听说步哥哥和十五爷关系极好,但不知道步哥哥经常来十五爷家做客否,谨儿来京城都没有来得及去拜访他。”
    步于修轻轻一笑,索性直接说道:“瑾儿,深宫之中,极难有唯一的合作伙伴,我说的真正的合作者并不包括凡尘,当然我步于修自然也不会做危害他安全的事情。”
    陈谨儿听步于修说完,心里有很大疑惑,如果不是为了步凡尘,那么他意欲何为,难道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想到这,她脑中突然灵光一现,浮现了一条骇人听闻的脉络。
    只见陈谨儿整理了一下裙摆,看着步于修,开玩笑的说道:“不知道十五爷穿过短裙没有,听说即将成熟的女子穿那短裙极为诱人,既有年轻的嫩美,又有成年的性感,其中之妙曼无法言语。”
    听见陈谨儿的话,步于修手中的茶杯在空中停顿了片刻,他的神色也是有些凝重,而随着步于修的神色变化,整个房间的气压都有些低沉。修行不足两年的陈谨儿,自然也感受到了那股气压,一时间有些喘不过气,不过她骨子里那股不屈的性格让她没有选择躺下。虽然两鬓已经有了不少汗滴,她依旧眼神平静的看着步于修。
    在她心里,步凡尘的位置极重,所以如果成为步于修的唯一合作者之一,她也不会让步凡尘如何。况且真正的合作者应该是平等关系,才能相互盈利,而不是其中一方站在制高点,随时制约着另一方。所以步于修需要有一个致命点把握在她手上,这样两人才有合作的可能。
    两人沉默了许久,直到陈谨儿的后背都快湿透,步于修这才收起修为气势的压制。修为薄弱的陈谨儿深深的呼吸一口气,这才把那个锦盒直接搬到自己眼前,毫不客气的收为己有,似乎她与步于修是认识多年的朋友一般。
    在刚才,陈谨儿感受到了一股浓烈的杀意,那杀意自然是步于修身上散发,心里虽然害怕,但箭在弦上,陈谨儿也顾不得那么多,没有丝毫的胆怯的迎上去了。步于修也是见后者的那股不屈之意极为强烈,这才放下心中的杀意,将心中计划作出了极大的微调。
    陈谨儿打开锦盒,里面是三本散发着淡淡灵气的书籍,三本书上赫然写着《医者知魂》、《医者知武》、《医者知体》几个大字。
    步于修见后者眼中的喜爱之意很浓烈,笑着说道:“瑾儿,这三本医书可合你的胃口。”
    这一下,连后面的姑娘两字都省掉,他也想看看陈瑾儿心中底线在何处。
    “听闻诸多年前,人间曾有一圣,凭借一己之力,挽救人间多位旧疾严重的大修士,那位圣人被后来的修士誉为神农,也是自他以后,人间有了上挽九天之神,下救诸狱之鬼的医术,而他也将医术分为三类,分别针对人类的灵魂、体魄与大道损伤。其书就为《知魂》、《知武》、《知体》。”
    陈瑾儿拿着三书,有些激动的说道。
    步于修将陈谨儿的表现收于眼底,缓缓解说道:“这三本书正是后来的医家大修士填补,修正得到,可惜只是坊本之意,原书的大道神意不足百分之一,而且其中内容化也是变化颇多。”
    因为母亲丘故芝常年多病,陈谨儿从小就有从医的意愿,只是家里条件不好这才耽搁。
    入了皆容之后,陈谨儿也没和谁提起此事,毕竟做人不能不知足,皆容是商行,给自己这个机会就已经难得,如何还去要求学医呢。今日步于修送的三本医书,自己自然是可以有时间就观摩观摩的。
    在步于修放下杀意的那刻,陈谨儿就知道对方准备与自己合作了,所以不再刻意死守心神,并留出心湖空隙,让两人互相之间都有真心诚意的交换。
    ”那位圣人的原本于整个人间都是至宝,况且也早就消失于人们的视线,凡人莫敢奢求,这三本补录医书就已经是极大的礼,皇子恩情,瑾儿无以为报,在此多谢十五爷大礼。”
    陈谨儿真诚的说道。
    步于修会心一笑,待陈谨儿将书放回锦盒中后,注视着陈谨儿的眼睛,缓缓说道:“瑾儿姑娘先前说,女子穿那短裙极为诱人,想必瑾儿姑娘对衣着颇有研究。那不知瑾儿对那龙袍的的制作与纹理有何见解。”
    陈谨儿直面步于修的目光,眼里充满了神采,回道:“若论对着装的研习,瑾儿是自然不如十五爷的,但十五爷既然问起,瑾儿就斗胆进言。”
    说完陈谨儿停顿了片刻,随后眼神坚定的说道:“自顾古以来,凡男子龙袍加身,有天子之称,其气度恢弘,非凡夫俗子可比拟,但身为女子,我认为若女子身系凤袍,人间未必不可盛。”
    说完两者久久无言,步于修只是笑的更加放肆了一些。
    步于修没有问陈谨儿是如何看出她女子之身,陈谨儿也没有说。
    就像陈瑾儿知道就仅仅是陈谨儿知道而已,即使是步凡尘她都不会说。她也理解为何步于修先前会有那么浓烈的杀意,毕竟纵观南国数万年历史,何时有女帝之先例,以后是以后,但是目前不能有任何一点风声透出。
    而步凡尘此刻都还不知道,步于修是女子的身份,步幽空、步庄必早就知道了,而且玉竹林那些老家伙同意让步于修这个不是步家血脉的人去争那一届帝位的条件,也和他们提出的条件有关。
    南国的皇权可以一届不是步家血脉,但一定不能两届,而且那不是步家血脉的一届,也正是因为魔难即将来临才得以同意,至于是女子还是男子,步家内部没有丝毫争议,实力为尊,仅此而已,即是人杰,何分男女?谁说女子就没有那刻意执掌大权的人?
    所以那左家唯一的血脉——步于修才得以以男子的身份的担任十四年皇子,这个计划早在步庄必登基时就有了,为的就是与前面所有步家的无情帝皇而博弈,只是那时步庄必只是计划南国女帝的出现,至于后来发现母亲本家还遗留有血脉则是意外之喜。
    当年左家不过是南国柳川的二流家族,而那时候左映晓也就是步凡尘的奶奶,只是柳川左家的一个分支。
    家境只能算不错,虽然衣食无忧,但修炼资源却是不多,因为一场妖兽暴乱,左映晓的父母双双去世,整个家族也遭受了重大的打击,所以左映晓的外婆最后把年幼的左映晓送到了柳川左家本族的表亲那里。虽然左家也是个竞争激烈的家族,内部人情冷暖不多,但由于左映晓从小就天资聪慧,又生的极为动人,所以她的养父母对她都很好。
    童年该有的关心和物质她都不缺,这也是为何左映晓对柳川左家如此在乎的原因。
    等长大之后,左映晓与当时的南国三皇子步念海在柳川的一个机会上相遇相知。两人第一次相遇仅仅十岁,从那之后一直有书信来往。年满二十的时候左映晓才知道步念海的真名,也是那时才知道步念海的身份,只是她还不及反应,正当为两人身份而发愁时,步念海却是主动上门提亲,这让当时的左家极为激动,毕竟他们这种家族能够直接与皇室拉起关系,是一个极好得机会。
    所以在步念海的坚持下,左映晓成为了他第一个皇妃,左映晓也没给左家人丢脸,不管是修为天赋还是管理能力都极好,在那之后的六十年里,与步念海两人运筹帷幄,成为最有潜力的势力之一。
    到后来步追冥撒泼不干了,步念海顺利登基,而赌赢的左家则赢来了空前的发展机会,其壮大速度几乎是日进千里。
    步念海登基四年后,除了皇后左映晓,他有了第二个、第三个.....妃子。步念海在位五十六年,南国大定,在皇后和步念海的运营下举国盛世。那之后左映晓有了步庄必,在之后又有了步幽空。
    再之后就是左家覆灭,步念海心腹林家崛起,再之后便是步庄必登基,步幽空离京,步念海赴死,一切事情发生的太让人始料不及,就像一场人生大梦,只不过在梦中死去的人,再也回不来而已。
    谁都没有想到,原本如日中天的左家会轰然崩灭,而那位传奇帝后也因此执意身死朝堂。
    事后人们来评论那位南国人皇的功绩,多是褒扬,毕竟步念海在位的百年内,南国国力上涨了两倍有余,而那位皇帝在退位后,在自身所带南国运势最强时,没有选择化国力为修为,去补足那么多年修心所落下的战力,而是毅然去往战场,将满身运势归还到南国,以运养运,最终在步庄必的手上将南国之运势升华数倍。
    只可惜那是位不合格的父亲和丈夫,几乎是亲手逼死了自己的皇。
    但是谁又知道那位南国人皇的真正心思呢。
    作为皇帝,一个家族的衰亡于他何意?即使那是自己深爱的皇后的后家,那又能如何呢。不为南国之皇又怎会了解其中之心酸,试问如若魔难开始,那些大人物又要那块沙漠活过来,如果那时的南国没有足够的运势,那又当如何呢?那时候将不再有人关心南国子民的未来和生存。
    要知道,在南国一半民众的生命与那块沙漠的活力之间,并不是一道选择题,而是一道单选题。
    南国因为他和左映晓的关系国力空前强盛,所以他们两人都身负大运,其实在他的计划中并不希望左映晓死,只是通过运营左家来保护左映晓罢了,这是他的私心。
    原本他是准备让左家成为一个背负大运的超级大族,在有必要的时候,将其割掉,让其运势归于南国。
    道理就如同养鱼一般,一片超级水域,如何要生机勃发,更加繁荣?那就必须先培养大鱼,随后让大鱼覆灭,使其身躯成为一个新的鲸落地带,再慢慢让这些鲸落地带的生机,逐渐壮大,也就是说南国需要一些大运家族为基础,来形成一个个生机地带。
    只是那时的左家很懂事,所以他们只是成为了柳川的大家族,并没有再进一步,但步念海要的是超级大族,所以左家因为太懂事,不得已成为林家的踏脚石。
    他计划通过多个大族的覆灭,把他们的运势化成活力种子,慢慢栽培。只是没想到左映晓还是知道了他的心思,所以她死了,为了家族,也为了步幽空那一成的机会。这也是左家还留有血脉,没有被赶尽杀绝的原因,得到了就要付出,自古如此。
    他眼里装着一个国家,所以难免会无情了些,他心里怀揣着整个南国人民的未来,所以对子女就会冷漠了些,他知道自己是一个皇帝,所以他做了自己该做的事,至于后来在战场那般求死的杀敌,眼神从未有过胆怯,则是因为他所爱之人已经先去,事情完成,他岂愿独活?
    就像步幽空心中所想那般,即使再冷漠,他们到底是父子,可是步念海却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留给他。他心里真正所想,除了十岁就认识的左映晓,这个世界怕是再无人懂他,当然他到死也没有和人提起过一句。
    要是他知道他的孩子为了复仇,找到左家的后代来做步家皇帝,他会不会笑他们幼稚?会不会把这当成孩子与大人置气的做法,一笑了之,没人知晓。
    当然了他之所以在步庄必登基后离去,是因为他知道即使他们再如何,他们总是心向南国的,他们选出来的人不会比他选的人差。
    人生如梦,自己不过先去而已,况且他的左映晓在朝堂自尽那刻,他步念海就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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