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周围群情激愤的模样,人群中的马老三神色有些复杂。
原本今日,他是真不打算来的。
在他看来,既然砍柴没了出路,那大不了换别的营生便是了,都是一个个五大三粗的老爷们,有手有脚的,何必非和官府杠上呢。
只不过,禁不住几个相好的伙计死缠烂打,他只好硬着头皮过来看看了。
却不想,眼下气氛竟然到了如此剑拔弩张的地步。
自从上一次,得知是楚阳令人将自己那担柴火买走之后,这个老实人心里就一直有些忐忑。
自己儿子,承蒙人家不弃,收作学生,已经是恩重如山了,再这么占对方便宜,他实在是寝食难安。
他让马钰将钱财还了回去,结果却是被楚阳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临走之前,还被硬塞给一大堆吃食。
眼见如此,马老三只好作罢,只是红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儿子,说道:
“天地尊亲师,往后咱们马家,子子孙孙,万不可做对不起你先生之事,明白么?”
马钰点了点头。
眼下,看着这副场景,他真的很担心这些人会让楚阳难堪,尤其听到其中有些人口中的污言秽语,饶是马老三脾气再好,也沉不住气了。
“那个……咱们要不然还是先回去吧,我看楚大人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咱们的意思,想必他老人家也知道了,总会给咱们一个说法的吧……”
马老三一番话说得结结巴巴,心里却反倒轻松了下来。
至少,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很正确的事情。
然而,他刚说完,身边的同伴便脸色大变,给他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开什么玩笑,你没看到周围那些人一个个都急红了眼么!
在这些人面前你居然敢替那楚阳说话,还不被人家分分钟给撕碎了!
果然,马老三话音刚落,一个嘲讽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哟,这不是马老三嘛,怎么还替朝廷说起话来了?你以为你是谁呀!”
这道话音刚落,周围便响起一阵哄笑之声。
马老三脸色憋得涨红,目光闪躲地低着头,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他原本就是一个老农,平日里何曾经历过如此场面,当着这么多人的目光,一下子便露了怯。
可是对方却似乎没有放过他似的,继续冷笑道:
“诸位可能不知道吧,这马老三的儿子,正是那楚阳的学生,听说不久前,因为那人的关系,走了后门,就在这廷尉府做事呢!”
那人看了马老三一眼,嘴角露出一抹揶揄。
“人家和咱们啊,根本不是一路人!”
“什么!竟有此事!”
听到这话,现场顿时炸开了锅。
往日里,大家一同风里来雨里去的,就算有点小心思,基本上也都是一笑了之了,根本不会在意这些。
可现在不一样了,看着和自己一起砍柴挑粪的泥腿子,一下子成为朝廷官吏的老子,这让那些人心里极为不是滋味。
再加上因为蜂窝煤,失去了生计。
一时间,羡慕,嫉妒,仇恨的目光,齐齐朝马老三射了过来。
你儿子当官,你自然向着朝廷,可俺们儿子还在家里嗷嗷待哺呢。
这样的人,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诸位,你……你们别误会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感受着周围人的目光,马老三此刻也是如坐针毡,浑身僵硬。
“爹!你怎么在这里?”
就在这时,一道亲切的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人们循声望去,就看到一个五官与马老三有些相似的年轻人跑了过来。
“钰儿,你不是在府衙当差么,怎么这身打扮?”
看着儿子一身蓝袍,身后还背着一个箱子,满头大汗的,马老三一脸疑惑。
不是说廷尉府里的老爷们,平日里只要翻翻卷宗,喝喝茶,什么时候抓人了,丢下一道手谕,那日子过得叫一个舒坦,什么时候也干起苦力活了?
马钰擦了擦汗水,笑着说道:
“今日是孩儿休沐,老师那便正缺人帮忙,我便去了,顺便挣几个零花钱,贴补家用嘛……”
“嘭!”
马钰刚说完,头上便挨了一巴掌。
“去给楚先生帮忙,那是你应尽的本分,怎么还能收人钱财!还不速速给先生退了去!”
马钰一脸无奈地揉了揉脑袋,朝周围看了一眼,故作“为难”道:
“哎呀,爹,先生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要真还回去了,那还不被他老人家给凶死,再说了,别看我只干着几天,可也挣了三十文钱呢,你不是说想扯些布,做件新袍子么,正好把钱给你。”
说着,马钰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当中取出了这几天的收成,塞到了马老三的手中。
“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
马老三手里如触电般,本能地就要推辞,可旁边那些人却是不淡定了。
在失去工作的这些日子里,他们啥时候见过这么多钱啊!
“三十文?还只用了几天的时间,我的天啊!这可要比他们大半个月的收入都要多了啊!”
和马老三一起来的那几个人纷纷走了过来,看着马钰的眼神一下子不一样了。
之前马钰虽然在官府做事,是挺神气的,可又不能给他们带来好处,那些自然看不上。
眼下却完全不一样了。
这可是真金白银啊!
要是能赚到钱,他们又何必在这里杵着。
“马钰大侄子,你之前说的打工是什么意思,能给大家伙说道说道不?”几个人脸上堆着笑容,眼巴巴看着马老三手中的秦半两有些羡慕。
“哦,你说这个啊……”
马钰看了对方一眼,故意大声嚷嚷道:
“其实也没啥,就是我家先生看那些百姓做生意不容易,就弄出来一个‘饭否’给他们帮帮忙,没想到一下子火爆全城,生意好得不得了,那边人手不够,我只好过去帮忙了。”
马钰的这番话,犹如一记当头一棒,瞬间就将现场气氛引燃起来。
“啥!‘饭否’是你师父开的?就是那个整日来回送吃食的‘饭否’?我见过隔壁张老爷叫过这个东西,他那样子可神气了!”
“这个我也知道,城西牛儿家的汤饼店生意原本很差,都快到关门的地步了,后来就是因为这个‘饭否’一下子给盘活了,他现在每天脸上都挂着笑容,整天在家忙着数钱呢!”
“我原本以为那‘饭否’只是肥了做生意的,却没想到这雇工的收成如此之高,如果咱们也能去‘饭否’帮忙的话,那岂不是要赚大发了!”
顺着这个思路,在场所有人都变得有些不淡定了。
冲击官府原本就是个危险的事情,但凡要有活路,也不至于走到这个地步。
可眼下,这边有一个天大的机缘就摆在他们面前,如果那马老三的儿子所言不虚,那么一个月下来,怎么着都要比柴帮挣得多的多。
这绝对是一个好买卖啊!
想到这里,原本还义愤填膺的人们,全都安静了下来。
那个之前高声叫嚷“赳赳老秦,共赴国难”的老头,搓着手,不好意思地问道:
“那啥……马大人,您知道这‘饭否’招人可有什么要求!”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着马钰,睁大了眼睛,拼命地咽着唾沫。
现场气氛极为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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