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辞冰雪为卿热

第70章


稍顷,一个领班侍卫带着两个小太监行色匆匆的走过来,见到尘芳先是一愣,待身后的太监提醒后,才忙叩首请安。
“这位大人,难道不知此处为行宫内庭,多有宫中女眷出入,外侍应回避吗?”尘芳转着手腕中的芙蓉红玉镯子,漫不经心的道。
那侍卫垂首,铿锵有力道:“回福晋,奴才是奉雍亲王命,特恩准进内庭办差。实不知,竟在此处会遇到福晋。”
“放肆!”剑柔上前,大声呵斥道:“依你之言,倒是我家主子的不是,不该在此处出现,让你遇上了吗?”
那侍卫瞄了眼剑柔,又低下头道:“奴才绝无不敬之意,请姑娘不要曲解了在下的意思。”
剑柔先是一怔,随即道:“你一个小小领班侍卫,竟敢在我家主子面前顶嘴反驳,你该当何罪!”
“奴才虽只是个侍卫武官,却也是食君之禄,自然要担君之忧,为君效忠了。”侍卫正视着剑柔道:“姑娘,请自重。任意叱骂污蔑朝廷命官,按律当斩。”
“你——”剑柔当即哑口无言,只涨红了脸瞪着他。
一旁的小太监忙上前道:“福晋,楚大人确是雍王爷叫进里办差的。实是因为我家四阿哥,伴驾来了行宫,可不想自今早,人便不知了踪影。现下,王爷正派人在四处询查呢!”
尘芳打量着那侍卫,见他虎背熊腰,相貌端正,眉宇间正气昂然,不觉浅笑道:“我当什么事呢?弘历啊,才从这里经过,往前殿去了。”
两个小太监一喜,忙跪了安,倒是那侍卫迟疑了下,方缓缓跟了上去。
见剑柔一脸吃蹩的气恼模样,尘芳反望着那侍卫的背影,笑道:“丫头,你可别小瞧了此人。处惊而不乱,威武而不屈。眼下他虽只是个四品的领班侍卫,可将来即便做不了封疆大吏,也必能官至一品,位及人臣。”
此刻,绵凝已带着弘历走了出来。
尘芳眨眨眼,对弘历笑道:“婶子的这招调虎离山之计,可好玩?虽有趣,却终是不妥。你阿玛久寻不到你,必然要焦心担忧。你还是赶紧回去的为妙,否则真是皮痒找打了!”
弘历突然红了眼,猛地跪下道:“九婶子,我知您是个好心肠的人。您帮帮我吧,否则待到回府时,我便再也见不到我额娘了!”
尘芳一惊,忙扶起他道:“好孩子,这是哪里的话!你额娘怎么了?”
“额娘病了,阿玛却一直不给她请太医诊治。”弘历稚嫩清秀的脸上闪过丝恨意,哽咽道:“我离府的时候,额娘——已卧病在床数日,水米不进。不知此刻,她——”
“所以你想偷溜回府中,照看你额娘,是吗?”尘芳用手绢擦拭着他脸上的泪痕,颔首道:“真是个孝顺的孩子,不枉你额娘为你,受了那般多的委屈!”
“婶子怎知我额娘受了许多委屈?”弘历擦着眼,狐疑的问道。
尘芳笑而不答,掸着他身上的泥土,又道:“你一个孩子,莫说是孤身回京城内,便是要出这汤山行宫,也是件极难办到的事。”
“难不成,就任由我额娘病入膏荒,听天由命吗?”弘历跺着脚,咬牙道:“如此我岂不愧对了额娘的养育之恩,自后又怎能立足于天地!”
见他转身欲走,尘芳忙拉住他,叹道:“你这孩子,竟也是个耿直的脾气。这么着吧,我派人送信回京城,让我府中之人借探病之命,带个大夫进去为你额娘诊治,如何?”
“格格——”绵凝刚想出声,却被尘芳摇手阻止。
弘历见了,便道:“我阿玛治家严谨,若知您为我额娘请医治病,必会责怪予您。婶子的好意,侄儿心领了便是,还是不要牵连您的好!”
“傻孩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我们是一家子的骨肉呢?”尘芳抚着他的脸,柔声道:“你额娘是个大富大贵之人,将来还有段大福等着你们母子呢!你必要好生保重自己,不可再任性枉为了!”
弘历听了虽有不解,却止不住感激道:“婶子的恩情,弘历铭记在心。他日若有机会,必当报答与您。”
尘芳红着眼,沙哑道:“婶子知道,你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只可惜,你还太小,而我——也许等不到那一日了。”
“若是如此,还有九叔,若九叔也不在了,还有兰吟姐姐。”弘历神情坚定道:“总之,弘历此生,必将这份恩情还报。”说罢,硬是不顾尘芳的阻止,给她行了个大礼。
让剑柔送弘历回去后,尘芳冥思许久,方问绵凝道:“你说,雍亲王是个怎样的人?”
“面对他时,会从心底涌上阵惧意,以致都不敢与他直视;依靠在他的怀中,虽能听到他强劲的心跳,却感觉不到生命的活力;躺在他的身边,虽能触及他肌肤的温暖,却有着冷冽渗骨的寒意。”绵凝迟疑了下,又道:“他——是一个没有了心的人!”
峰峦绵叠,苍松巨柏中,百年古刹屹立不倒。为皇太后祈福的法事完毕后,尘芳忍不住避开众人,出了大雄宝殿,来到法海寺的后檐,观赏其墙上的壁画。在后世,这法海寺与甘肃敦煌、山西永乐宫中的壁画,并称中国三大古壁画。
只见壁画中祥云缭绕,牡丹、菩提为衬,十方佛、飞天、仙女、金刚,神情各异,惟妙惟肖,一副海天佛国,清净无为的西方极乐世界。
待转到后檐外墙,尘芳忽闻得一阵极为沁鼻的幽香,似麝非麝,似兰非兰,不觉寻香走了过去。沿着条溪石小径,来到座废弃的佛楼前,只觉香郁更浓。见那楼门上挂着个已打开的铁锁,想是刚启用供香客游览,她便不假思索地推手走了进去。
佛楼内,一反楼外的陈旧剥落之相,极是整洁雅致。沿着木梯而上,到了三层的顶阁,只见是一处佛堂。堂中只有一方小供桌,桌上的铜鼎中燃着三柱红香,正是自己所闻到的幽香。尘芳举目望向供桌上挂着的一副画卷,不觉又惊又奇。
只见画中有一名女子,坐在花圃中,身着六菱花瓣旗装,发髻项圈、璎珞首饰样样精致,且此画并非笔墨所做,乃是用金线组成,沥粉堆砌,阳光照在上面,呈现出一片金碧辉煌。但更是令人生奇的是,此女子虽身姿婀娜,面若满月,却未曾绘上五官。如此精美赞叹之作,竟是一位无颜美女,尘芳心中极是扼腕,又不禁猜测着是何人将此画供奉于此,却是大海捞针,了无头绪。
良久,她欲下楼离去,突感到身形轻微晃动,心中一紧,随后便是更剧烈的天旋目转,地动山摇。脚下的地板瞬刻裂开一条巨缝,自己不及站稳,便倾身掉了下去。正闭目只待受死时,只觉左臂被人紧紧攥住,方延滞了下落的速度。当身子跌倒在实地上,正庆幸之际,头上又是一阵巨响,却是整个楼顶掉了下来,幸而有根大梁档着,方未压到自己,只是被困在了这坍塌的楼内。
尘芳喘着大气,回过神看向身旁的救助之人。几道阳光自塌方的缝隙内射了进来,照在了那冷然严肃、尘埃满面的脸上,她不觉脱口而出道:“四哥,怎么是您——”
废墟(上)
尘芳团坐在地,看着胤禛在幽暗的断壁残垣下摸索,一时思绪万千,又猛见他胸前的血迹,不禁失声道:“四哥,您受伤了?”
“不碍事。”胤禛淡漠道,双手拔开处尘垢,似在寻找东西。
尘芳拧起烟眉,静静地望着那瘦削的背影无语。良久,眼前明晃晃的一亮,疑惑地起身,走到那阳光折射处的光源,拣起地上的东西,伸手过去道:“四哥,您可是在找此物?”
瞟了眼她手中的金镶双扣扁盒,胤禛摇头,继续埋首苦寻,待他抬起一块断木后,不觉神情一松,暗舒了口气。
尘芳探身一瞧,断木下压的却是那幅无颜美女图。只见胤禛轻轻地抚去上面的尘土,小心翼翼地收卷了起来。
“真是万幸,在如此浩劫中,竟还能丝毫无损,可见是上苍保佑这图中之人,免遭荼毒了!”尘芳叹道。
“这是用金丝编织而成的软甲纸,水火不侵,更别说这地震塌方了。”胤禛起身,目光炯炯地望着尘芳道:“弟妹,你为何会在此地?”
“在法海寺看着壁画入神,不知不觉便迷了路,来到了此地。”尘芳牵强地笑着,浅浅往后退了两步,又道:“四哥不是也该陪着皇阿玛,在大殿中颂经吗?怎么也偏巧来了这处?”
胤禛不语,环视了下四周的废墟,闷声道:“不知此刻外边灾情是否严重,依情形只是震了半盏茶的功夫,应是无大碍的。”
“想来只是他处的余震波及所致,否则你我怎还能在此安然无恙?”尘芳喃喃自语道:“难怪那日见池中的白鱼翻腾不安,原来是天有异相之兆。也不知此时胤禟与兰儿可安好,只恨被困在此地,不得脱身!”
“这佛楼年久失修,自然容易倒塌。皇阿玛他们处在安全之地,必是无虑。”胤禛说着,脸色渐白,神情凝重,双目直勾勾地盯着尘芳的手。
尘芳心中一紧,见胤禛的嘴角逐渐抽搐起来,接着是手指,右臂,最后是半侧身子,慌忙将手中的扁盒递过去道:“四哥,您的药!”话一出口,她便追悔莫及。
胤禛颤抖着手,接过扁盒,意味深长地瞄了她一眼,随即打开扁盒,倒出两粒白丸,吞服而下。
尘芳只觉周身发寒,心灰地瘫坐在地,怔怔地看着灰暗的地面。
胤禛调息了下,身形也渐恢复平稳,方冷笑道:“原来你早已知道了这扁盒中的秘密。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