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馆长生志

第七章 绀碧偶


    “老邱”决定不和这个扭捏得跟个姑娘似的小伙儿耗下去了,替小张理了理工装的翻领,眼神分外慈爱。
    洗手间投过来的灯一瞬间熄掉,只余下门口“男”的性别标志,莹光粉在黑夜里闪烁着微光,只亮那一处,反倒显得极其诡异。老邱笑眯眯看着他,躬腰的姿势没变,只是眼神有奇怪,看着像是戴了对纯棕色的隐形眼镜,没有眼白,棕底里又隐隐泛青。
    小张脑子有些迟钝,自我安慰那是光线的原因,他几乎下意识把‘叔您是不是老糊涂了’给囫囵吞下去,开始仔细思索这事。既然邱叔问了,那必然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他没想到。
    一个经常处理同样事件的熟手,日复一日做着同样的工作,但凡一点点普通的地方发生了细微的变化,也往往能凭直觉感受出来,就像客人吃惯了同一家包子,对这个味道都会产生生理上的记忆,但凡哪一天,店老板的火候没有掌握到,在老顾客嘴里,这味儿就变了。
    终于,小张在搜刮了头脑中杂乱的记忆里寻出了一丝不对劲儿,一拍脑门,露出了高考查分数撞大运多了三十分钟的喜色,“叔,您老说得对,我记起来了,那天,就是不久前,有个二十岁出头的那个女学生,毕业了自杀那个。”
    “老邱”被那句‘您老’给噎住,瞥见斜对面把自己完美嵌进寒梅厅厅口的凹陷处的某人,双手环胸看向这边,他太高了,要不是这些小厅的吊顶更高,杵在那儿就跟廊柱似的。朱楹看不到他表情,但心知倪朔定然是在看她笑话。
    小张似乎觉得温度又低了那么一星半点,他突然注意到“老邱”空空如也的耳朵,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劲儿,但是想跑厕所的困窘,还是生生让这孩子脑子里憋出了点儿大料。
    “那天,遗体的骨头似乎有些奇怪,敲的时候手感不太对。”
    小张哼哧了半天,面对“老邱”一副这是组织上对你的考验的表情,硬着头皮接着说下去。
    一般来说,火化后,骨头不是完全烧成末的,有的骨头太大了,装不进盒子就得敲碎,通常骨头砸碎放在骨灰盒里,盒子都是热乎的。小张只记得那天他敲骨头时候费了很大一番功夫。
    而遗体火化的时候,有专门的烟囱放烟,烧的过程几乎闻不到什么气味,只有火化床拉出来,才会有一些类似骨渣残留的气息。
    气息很微弱,但是对于熟手来说,还是能够区分细致的区别。
    “骨头残渣的味道?”
    “老邱”若有所思,“那就是钙化物的味道了,那天那个自杀女学生火化后又有什么不同?”
    “没有多少大块的骨头”,小张迟疑着道:“像是草木灰……炭的味道。”
    “老邱”欣慰地露出了朽木可雕也的眼神,
    小张如蒙大赦,似乎并没有意识到,那天火化的现场老邱也在,这些问题本可以不必来询问自己。
    雨已经完全停了,沈括的手机没电了,半分钟后,姜晚的就立即多了一条陌生短信,只有三个字“已印证”。
    姜晚一头雾水拿给沈括看,却见他看过后率先走向里卧的门。
    卧室里,靠近书桌的地方,陈母坐在轮椅上,垂着头,似乎是睡着了,凌乱的头发披散着。
    推开了卧室的门。
    卧室里,靠近桌子的地方,陈母坐在轮椅上,垂着头,似乎是睡着了,凌乱的头发披散着。
    沈括见她‘无意识’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不断地哆嗦,笑了笑。
    沈括似乎把之前的谦让收敛了个干净,径直往穆柔那儿走去,在堪堪半步的距离处站定,“我猜想,您方才之所以失态,是看到了那丫头裤腿上不小心沾到的木屑吧?”
    穆柔原本耷着脑袋,听到沈括的这句话,却忽然抬起头来,从姜晚站着的角度去看,女人佝着身子,脖子无意思往后缩,那张苍白失色的脸仿佛凭空架在肩膀上,竟有几分诡异的感觉。
    “我要掐死他,掐死他……”她摊开手,又合拢,凭空做了一个捏人脖颈的动作。
    姜晚隔了几步的距离,再次注意到穆柔的指缝里也有些和木屑相似的东西,泛黄。她靠着门把鞋头在地上点了点,天气本来就干燥,裤腿上刚才浸了水沾上的木屑被抖落下来。
    陈母接二连三的失态和这些木屑会有什么关系?这个关节还没想明白,姜晚忽然意识到沈括那丫的就是故意把她往火坑里推?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因为雨点儿大了些就柔弱不能自理倒向她了?
    穆柔形容恐怖,可沈括却丝毫不以为意,他本就身材笔挺,站在穆柔的左前方,兜头罩过去一大片影子。
    穆柔感受到这压迫,额头的川字纹拧得更深。
    “他是谁?他……”
    沈括的话说了半截,就被穆柔歇斯底里打断,“你是谁?你和他是不是一伙的?你们把我的女儿还回来。”
    她一连几个问题抛向沈括,似乎没指望他回答,像只是在发泄。
    沈括却避而不答,他语调沉了几个度,像是在叙说一段历史悠久的旁白,“绀碧偶,筑荒纪中记载:亘古天合之处,壤沃而生绀碧树,树生即有灵,日久乃夺天火,无果无叶,有飞禽携枝而远徙,食尸者魂灵,可化逝者生魂,万千姿态,尽可摹。”
    他每说一句,穆柔的脸就苍白一分,似乎被沈括的这段话唤醒了头脑中的记忆。
    沈括不给她这个沉湎的机会,拉起穆柔的手腕,将穆柔的手背转向她自己,那只手上有着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枯槁感,指甲缝里夹着的‘东西’格外显眼。尤其是食指的指甲盖劈了,血水和木屑和泥一样的搅和在一起,让这只手如沐酷刑。
    穆柔看到了,情绪更加激动,“我只想要我的女儿回来,他们不相信,没有人相信她还活着,你们都说我是疯了,我疯了啊……我疯了哈哈。”
    穆柔神色愈发癫狂。
    逼着人去直视内心的恐惧,沈括的脸色却是极其平静。
    “您凭什么说陈歌没有死呢?”沈括松了手。
    穆柔的手颓然从空中垂下,大概精神病患者,头脑也是有清醒的时候。穆柔那不甚清晰的脑中竟意识到,面前的这个人是唯一相信她,不觉得她所说的是疯言疯语。何况,那个人……那个人也曾说过自己是绀碧树的枝节化作的。
    “是他……是他把小歌带走了。那天火化的尸体不是小歌的,那气味和这些木屑烧起来没什么区别。”
    穆柔伸出手,去看指甲盖里的的黄点,阴森古怪地说:“我曾经把他推进过火里,我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个气味,被火化的根本不是小歌。”穆柔一边晃着脑袋,一脸慌乱的从右边柜子的第二个抽屉里,取出一只磨砂红的手机。
    她颤抖着手指点开一条被她加入垃圾信息的彩信,递给沈括。
    事情有些不可思议,姜晚也走近几步,挨在沈括旁边。那是一段视频,彩信发送视频的大小是有限制的,全长只有几秒钟。
    镜头从一块普通的玻璃窗外晃进室内,最后落到一个女人青白交加的细瘦胳膊上。
    虽然没有出现过陈歌的面容,但姜晚还是直觉感到,那就是陈歌的手,手背上还有大片大片渗出血淤青的地方,伤痕累累。
    “去他娘的畜生。”姜晚的表情凝重起来,顿时红了眼眶。
    穆柔不可思议地看了她一眼,可能是因为女儿陈歌性子温柔,让她觉得天底下的女孩子都是一个样儿。
    姜晚顾不得在闺蜜母亲面前保持好形象,从沈括手里拿过那只手机,退出那条彩信才看到,同样的号码,这些天往这个手机里发过好多条。
    全都是彩信,每一条都没有过多的话。可能是一件衣服,又或者是一双鞋,而这些物品无异都是属于陈歌的。
    “这双鞋是小歌上次回家来看我的时候穿的。”穆柔深吸了几口气,试图将语气平静下来。
    姜晚此刻睡意全无,肩膀都是颤栗的。
    陈歌的父亲陈涯生就算是看见了这些短信,也会觉得是无聊的人发过来的。他对女儿毫不关心,哪能知道陈歌经常穿什么样的衣服和鞋子。何况‘陈歌’是在他眼前火化的,即便穆柔说出真相,陈涯生也只会觉得他这个神志不清的妻子是无稽之谈。
    沈括拍了拍姜晚的肩头,“这应该是一次性充.值的电话卡,即便不是,现在查出来卡的主人,也没有任何意义。”
    穆柔的额角迸出几条青筋,整张脸显得更加狰狞,“是严淮,严淮要报复我、让我痛苦,才会这么折磨小歌,我拼了命告诉所有人……所有人。可是陈涯生说是我病糊涂了,说小歌死了。”
    “严淮是谁?给您发短信的人吗?他为什么这么做。”
    姜晚紧紧皱着眉,这已经是犯罪了。到底有什么滔天仇恨,需要报复到这个地步。
    姜晚仅是想想就觉得不寒而栗,这个叫严淮的人没有轻易地杀害陈歌,反而让所有人都误会陈歌已经死了,再通过这些意味不明的彩信,在精神上折磨陈母,完成穆柔口中的报复。
    那么他报复的目的不是陈歌,而是穆柔?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