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门嫡女六岁半

第一百章此间少年


    那如媖入宫这样许多年,也没听说过有些许的得宠,只不过在宫里头的日子平淡如水,或许本身也便是从没有做过什么指望,现如今一招在君上跟前稍稍有了些许垂怜,便能够叫府上为之唏嘘许久。
    这事传到太夫人跟前,太夫人也道:“那孩子早入宫的时候,我便怕她的日子难挨,如今也算是有了些许的青睐,叫那起子看碟子下菜的小人,总会宽待她些许。”
    成妧听过之后,心里头也并不觉得高兴,总觉得这般仰仗他人鼻息的活在深宫里头,纵使荣华富贵样样皆有,可是人生一场却总是一贫如洗。
    这些时日,成珩在中书省内只听说差事办的好,为人谦和,上司很是赏识他的德行,或许又加之如媖苦尽甘来的缘故,得上司举荐入职礼部,也算是高升一级。
    本以为得罪了万府上,又要迎来许久的腥风血雨,却不曾想到底这一次那万家说到做到,并不刻意为难,倒也算坦然。
    “婆母可还记得前些年,”王氏现如今是样样顺心,只怕自嫁入成府以来便再没有比当下更欢喜的时候了,“那一年去大国寺里头祈愿,抽的签文便说了,灾危之事已安康,且喜君家大吉祥。”
    “指日门庭生瑞草,莫愁风雨压秋香。”王氏记起,她向来是信这些的,忍不住朝着太夫人道,“想来咱们前些年岁过得也并不算太平,也就是近些年,珩儿也一举中第,成家立业,族中也都平平安安,之前最担心的媖儿也算是熬出头来了……可见这大国寺倒真灵验。”
    “那可不是,”邹氏轻轻抬眸,坐在一边上,面上也瞧不出欢喜也瞧不出高兴,不过对于王氏略微有些不屑,“那可是国寺,终年香火都不断的,宫里头贵人们都在那处求拜的。”
    “如今细算来,倒也是有好些日子没去了,”王氏在高兴头上,并不十分介意那邹氏的语气,“加之现如今的日子还算是好过,也该去还个愿,只怕菩萨不要怪罪。再者,我瞧着文茵进门也有那么些时日……如若得添上一个人丁,也是阖府大喜,我定是此生无憾了。”
    如此说来,也算是说到了太夫人心坎里去了,当下便道:“你只消选好了时日,是可以去的,不过把几位姑娘们也带着,特别是姝儿,大抵是姑娘大了,我瞧着那孩子远不如往日里头活泼好动,整日沉闷着,我只怕会憋出病来。”
    “阿妧,”太夫人又转过脸开看着成妧,成妧坐在那窗扉之下,只陪着翠衣依偎在一处有些昏昏欲睡,“国寺上头景致也算不错,你姝姐姐因前些日子的事情,略微有些耿耿于怀,你到时多陪她走走,想来她是个决然的性格,只消疏解开便好。”
    成妧便点头道:“是,只要姝姐姐乐意走走,阿妧定会陪着。”
    王氏趁机又道:“你们姑娘家的,小心思大约也有,如若有什么心愿,也可以诉于神佛,万一被听见了也是你们福泽深厚。”
    这便让成妧心中有些发苦,似乎她还从来没有认真想过,如若许愿,她最是想要什么,大抵是祖母在旁,血亲已逝,因此只无欲无求,倒是真想不出还有什么去求神佛的了。
    第三日,王氏邹氏便收拾妥当只带着府里头三位姑娘,并一些仆妇一同往国寺里头去,只因成府到底也不算是高门贵户,其排场也不算打,不过三辆四五辆车驾并行。
    成妧靠在那车驾里头,听着外间路过人世时的喧嚣,又听着那马蹄声滴滴答答,一双眼睛却望着旁处,双目无神,细细思索,她等会该是有什么话同那些神佛求上一求,叫一边上的静姝有些耐不住了。
    静姝拿手在成妧跟前一挥道:“你在想什么呢,如此出神?”
    成妧这才略微回过神来,倒也想不出来现下自己该是求什么,那便求个平淡无奇的,只求阖家安康便好。
    直到那大国寺之前,今日来人并不算多,故而去往隔处拜见也不算时间相聚太长,只是到最后成妧实在是没有了耐心,她只因心里头亦是空虚,并无事情所求,趁着王氏同着邹氏在别处的时段,径自出来走了走。
    只因翠衣略微提了一句,只听说国寺里头这暑夏,清明池边一池荷花开的极美,有许多画者都千里迢迢赶来得见一场美景,藏进画卷封存。
    不过这日,来人并不多,天气一炎热成妧便不怎么想动弹,只寻了个清幽去处,背着一处紫藤萝之下,靠着那凉亭,看着风荷摇曳,随步生香。
    “姑娘,”翠衣指着那荷叶之下的根茎处,澄净的池水之下正好能瞧得见似乎有游弋的锦鲤,“那条鱼当真是肥厚!”
    成妧忍不住笑起来,又有一只飞鸟自那池水之上掠过,似乎一点水之间那荷叶一晃它便叼起那条鱼飞跃而起,落到了成妧头顶上那葱郁的树上。
    翠衣禁不住惊叹一声,只道:“这飞鸟果真好大力气,那鱼儿定然不轻。”
    这声音略微有些大,那树上碰巧掉下来几片叶子,众人齐齐抬起头来,那树上居然坐起来一位少年郎君,似乎被方才的动静惊扰了,现下有些不悦的低头。
    那少年穿着一身短衫布艺,很是高瘦,头发略微有些松散,几缕头发散下来轻轻抚着鼻尖,他低垂眉眼见到底下的人。
    或许是想起什么,突然便缓和了面色,成妧有些不好意思,只诚恳道:“没见到郎君在树上,不是有心叨扰的,还望见谅。”
    成妧立在那树下,一池风荷,云鬓花颜,她的衣袖上染着一个夏日的明媚,她的胭脂上又带着莲花殷红,那日的夏日似乎都没有那么热了,那少年有些木讷,只摸摸自己的鼻尖,有些局促道:“并……并不妨事。”
    又见前头的枝丫上站着一只叼着锦鲤的水鸟,那少年大抵是以为成妧见那雀儿有趣,便猛然一伸手,大抵是穷人家生养出来的,平日里捉鸟猎鱼没有不会的,出手格外的迅速,那雀儿还没有挣扎起来,便被他一把拽住。
    然后那少年自树上一跃而下,成妧这才瞧见他的面容,果真是消瘦的,虽然衣着朴朴,依稀却见得很是明秀,面上线条分明,眉目挺拔,一双眼睛似乎有些低沉,不大敢看人。隐隐约约似是有些熟悉的,只不过恍惚一瞬间却是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那少年一手捉住那水鸟的双脚,一手捏住脖颈,双手奉给成妧道:“送……送给六姑娘了。”
    “你认得我?”成妧不禁奇道,“冒昧想问一句,不知郎君贵姓。”
    那少年依旧有些局促,缓缓垂下那只雀儿,声音有些低沉道:“我姓……我叫做棠樾,前些年,有一年灯会上六姑娘在花月楼前,救过我一次……”
    “棠樾,”成妧皱起眉头,似乎有些记忆,却不是那一年花月楼前,“我记起来了,你是不是跟在江候世子后边的那个小跟班!你来过我们府上。”
    棠樾没曾想她记得的竟是这一次,顿时心中略微有些惋惜,却也无法宣之于口,只抿了抿唇角,轻轻一笑道:“六姑娘果真是好记性。”
    成妧又问道:“你为何在这处?莫不是江世子也在?”
    棠樾只道:“我,我不是他的小跟班,只不过他应当算是我的兄长,我自小被养在这寺庙里头,这是我的住处。”
    他说是住处,很是隐晦的没说是家,成妧想来也不便多问,住在这处大抵都是有些难处的,只不过让人生疑的却是……这棠樾是大概是江憬家的亲戚,可是江憬堂堂一个皇亲国戚,有什么亲戚该是住在大国寺无家可归的。
    成妧心下结论道:“江憬那个刻薄鬼,瞧着便没有人性,果真是没有人性,自己在府里头吃香的喝辣的,放着他人不管。”
    便看那棠樾越发心生怜惜,或许是离神盯得太久,叫那少年耳尖发红,眸子却生的真是好看,就像藏了一夜星子一般,一边上的翠衣赶紧拉了拉成妧的袖子,叫成妧面上一红,心下一阵悸动。
    那悸动叫成妧很是不知所起为何,似乎自来没有这般感觉,成妧有些惭愧道:“你,你捉鸟的手脚倒,倒很是灵敏。”说完只想寻个地缝钻进去。
    却在这两厢尴尬之时,突然只听得边上门子里头传来了一声咳嗽,一个略微有些苍老的声音朝着这方道:“寻了小主子许久,却没想到在这处。”
    二人齐齐抬起头来看过去,成妧只见到一张略微有些狰狞的脸,吓得心头一紧,再定睛一看却是一个妇人,面上一道刀疤贯穿整个面部。
    这人是见过的!成妧心下一跳,时光流转,似乎又是那夜四肢百骸里有流淌着的是冰凉的寒水,有人费力把她跩向岸边,漆黑的夜色,浑身都是湿的,她虚弱的睁开眼睛,边上立着一个妇人,面上一道赫然结着血痂的刀疤,有人握住她的手,那手心温热,犹如跳动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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