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门嫡女六岁半

第一百一十四章一瞬光阴


    “阿妧,”王氏回过头来朝着成妧道,“你快些过来瞧瞧你阿姐。”似乎是太过于悲伤,王氏的声音隐隐约约有些发抖。
    成妧小心翼翼的走上前,这才能够握得住那如媖的手,如媖的手似她这个人一般,瘦骨嶙峋,叫人不敢用力,只怕稍稍不慎便可把人给捏碎了。
    “我莫不是在梦中,”如媖的声音发涩,“老天到底也不算待我太过于凉薄……我且还能够在咽气之前,瞧见阿娘和几位姊妹一眼。”
    成妧好半日才能够稍稍平复些许心头的激荡,只细语安慰道:“阿姐,切别说这般丧气话来,日子还长,只要是活着大抵还是有盼头的。”
    如媖似乎再也没有了力气,只虚弱的微微抬眸,瞧见那夜色透过薄薄的薄云纱落到塌间,末了才余一声轻叹道:“君王不可见,芳草旧宫春。犹带罗裙色,青青向楚人……何来盼头,盼头又是为何人?”
    “才人想来是乏了,”左右的宫人算着时辰,在如媖还未说出怨怼之语时,突然开口,再说下去满心愤恨说到母家跟前在这耳目诸多的内宫到底是不好的,“还请夫人与两位小姐先去梳洗,今夜歇在西殿阁,已为夫人与两位姑娘准备妥当了。”
    那王氏固然心中不舍可是奈何天家威严,只握住如媖的手,轻轻的故作安慰在其上拍了拍,道:“待天稍稍亮了些,阿娘再来陪你,你别做这般悲切之态,左右这些时日,阿娘都是陪在你身边的。”
    那如媖听及至此,这才微微颔首,朝着众人展现出淡淡的笑意,只道:“舟车劳顿,阿娘你们先去歇息吧。”
    成妧及众人走出那寝殿,被几位女官领着,提着灯笼匆匆穿过那高台走过夜色笼罩的帝宫,抬眸看过去只见连绵不断的城墙下,那些宫宇寂寞无言的矗立,只余下些许的灯光,不晓得这样的宫殿里头,会有多少似如媖这般苦守寒夜等不到天明的女子。
    才离了那几位宫人,在无人处那王氏与静姝便坐在一处忧哭了半饷,王氏只道:“我记得原先媖儿带入宫里头伺候着的还有一个名唤翠环的丫头,我才故意左右端看了些许,却没见到那丫头的面……方才只听几位宫人私语,才晓得早在前些年便被人给活活打死了。”
    静姝只落泪道:“阿姐从母家带入宫来的侍女,都能够被人当面打死,可见阿姐平日的日子到底是何样的。”
    片刻之后静姝只哭的浑素忘了自己现如今在何处,只道:“且看那殿堂里头的摆设,皆都是中看不中用的,白白冲着门面,可是那殿中烧着的熏香,我闻着却是连外祖家的都不如,到底是过得可怜,还不如丢了这才人位份,
    把阿姐接回家去,这样的日子有个什么熬头?”
    成妧只背靠在那窗扉之前,一言不发只垂着眼睛看那窗台上的一小只飞虫,看它穿越那火光,被烧的焦黑,再无踪迹。
    宫内这段时日也是难过,四下都是寂静,因君上有恙,六宫一片惨淡,连带着太后日日瞧着这样的后宫浑身都提不起精神,只派人传召怀璋入宫来小住一段时日。
    怀璋是自幼便养在太后膝下的,太后很是喜爱,只是说似怀璋这样的姑娘,看着便心里头敞亮,可是到底什么叫做敞亮,怀璋也没能够明白。
    她看着从长乐宫一眼看出去的层层叠叠,那些连绵的青山静默不语,那些金碧辉煌的宫宇楼台,她只不喜这宫里的人。
    这里的女子,每一个都低着头走路只把眼睛瞧着自己的脚尖,看着自己的影子,走得微微颤颤,谨慎小心。这样的姿态上到皇后嫔御下到宫女仆妇,其实没有根本都区别。
    怀璋近些时日入宫便更不自在了,不为其他的,只因为自她最讨厌的青鹤帝姬下降于勇毅侯府那一日,她曾经欢欢喜喜的跑去寻她这位新嫂子的晦气。
    却也只见那榻上端坐这着一个她所不认识的青鹤帝姬,足够端庄,足够文雅,却再不是那个同她在长街上揪着头发打架的青鹤了。
    在本就无趣是帝宫里,一切便变得更加无趣,怀璋奄奄了几日,直到某一日,顾言自内务府领来长乐宫里头这个月的所分到的布匹,抬眸瞧见怀璋趴在那槐树底下,目光无神,无所事事。
    顾言不禁笑道:“三姑娘何不出去走走?”
    “这宫里哪处都去过了,”怀璋有些不情愿道,“我在长乐宫里头,还有哥哥你陪着我,我若是出了这宫……就连顾言哥哥你也是个瞧不见了。”
    顾言伸手在她脑袋上轻轻拍了拍,他身上总有淡淡的草木香气,顾言总会在身上佩戴一个香囊,里头装着四时香草,似宫外头那些故作姿态的文人一般,可是却叫怀璋并不是那般讨厌,顾言这个习惯是学着御前那个苏长安的,似乎他自小读书习字都是那位苏先生所教。
    “当真不出去?”顾言缓缓道,“我可听说……成家与你交好的那位六姑娘也到宫里头来了。”
    “阿妧?”怀璋立刻亮了眸子,面上俱是喜色,叫人心头一亮,似是一瞬间便燃起了兴致,“不知阿妧是何时来的?却不告诉我!”
    怀璋兴致一到便提起裙子便要往外跑,顾言却叮嘱道:成六姑娘入宫并不是为旁的事,不过是慎才人病了……似是并不算好,你此次前去可由着自己闹,多多劝慰些许才好。”
    怀璋一面答应着,一面飞快的往外去,只走到那宫门前头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迎面撞倒一人的胸前,撞得鼻子发酸,只捂着鼻子抬头却瞧见来人。
    “憬哥哥,”怀璋鼻子疼的厉害,只有些怪罪的看着江憬,“你怎么过来一次也不通传?”
    回
    江憬穿着一身黑色夹袄,只略微瞟了她一眼,道:“也没破相。”怀璋顿时气得想要跳脚。
    “你走的这么急,”江憬一面往里走一面不经意的问起,“可是又要往谁人宫里头去闯祸?”
    怀璋只手插着腰有些不服气道:“我何曾闯祸了,我这几日在姑奶奶宫里,都快发霉了,你在宫里也总不来寻我。”
    江憬只偏头看过一边上的顾言,顾言朝着江憬微微欠身也算是行礼,江憬只道:“这丫头平时在家里,她哥哥便已经不是很能够管得住,也就是你说话她还听几分,现在一不留神又要宫里头四处跑。”
    顾言只低头很是恭顺道:“江世子说笑了,三姑娘是很好的性子,平素有些着急不过道理好好说却还是能够听的。”
    怀璋只略微有些得意的扬扬眉,道:“我今次也不是去别处,我是去慎才人那,只听说她病了,成家那个小六姑娘入宫来侍疾了,我去那瞧瞧那头可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江憬顿了顿脚步,却没有回头,怀璋只当做他大约是忘记了,本也同那成妧并不算熟,江憬不过是同那顾言一般叮嘱道:“人家正是伤心难过的时候,你这次过去,且别闹得人家头疼,本就心里头不痛快到头来被你一闹说不定心里头难过起来……”
    只听见背后已经悄然没了言语,再回头时那怀璋已经不见了踪迹,江憬略微有些气顿,只瞧见一边上的顾言在背着人处面上还带着未曾减去的笑意。
    江憬心中似乎察觉到什么,故作不知,只问道:“太后还在歇息么?”
    怀璋在六宫之内自然是轻车熟路,寻到如媖所居之处必然不算的是难事,人还未到跟前,便已经听见怀璋的声音只朝着里边道:“阿妧是何时到的?”
    成妧才陪着静姝一道给如媖喂过药,正端了个药碗自里边出来,现如今宫里头任何人做事王氏都不放心,似这类煎药喂药的事都由她们亲手而为。
    怀璋还没有走到那堂内便已经闻见好浓烈的药味,略微有些刺鼻,叫她蹙起眉头,她是向来不喜欢这些味道的。
    成妧看见怀璋心里头才稍稍好些,只回道:“也不过是昨日也夜里头才来的,也不知你在宫里头。”
    “现如今可好些了?”怀璋只踮起脚来看了一眼那碗中的药汁,却见依稀还有大半碗的样子,只忧心道,“这药汁子都喝不下去么?”
    成妧只垂下眼帘来,默默的摇了摇头,她身形瘦弱端着那碗立在那门口,眼圈鼻尖俱是红红,叫怀璋心头有些可怜,只安慰道:“你且别丧气,很早之前,我姑奶奶也曾经大病过一场,那个时候君上还被关在行宫里头,先帝还在世,而后……而后也好起来了,你瞧瞧现如今也是太后了,或许你阿姐也会快快好起来。”
    成妧只吸吸鼻子,只觉得怀璋好不容易来寻自己,却叫她同自己一道难过并不算是好事,只道:“罢了,事事无常,这些生死之事如何能够断定。”左右人生在世,也不过一瞬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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