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如一夜风雨骤

    广东学道林佳鼎督师于广东三水县城西，大败绍武军队陈际泰所部后，永历帝的期望日渐变得灼烫起来。
    这日，正跟朝臣们做着歼灭绍武政权的美梦，但见武靖伯李明忠随内侍匆匆进来，未等他近前，已开口问道：“广州拿下了吗？朱聿鐭就擒了吗？”
    武靖伯李明忠慷慨好谈兵，以昌邑主簿从毛文龙军，孔有德、耿仲明当初曾邀其一起降清，被其严词拒绝，弘光年，授广东西山参将，转浔梧副总兵。
    隆武时以狼兵协剿江西，率兵六千赶赴福州，于三水听闻隆武帝已经遇害，遂留肇庆。永历帝即位，晋总兵，封武靖伯，守南雄、韶关。
    闻得永历帝动问，扑腾一声跪倒在地，哭诉了全军覆没的经过，自然也把责任全部推给了林佳鼎。
    其实，他根本无需推脱责任，因为永历帝所关注的只是能不能消灭绍武政权，根本无意问责。
    待他说完，永历帝已迫不及待地转向他的朝臣们，道：“兵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兵败之后即斗志尽失，诸位且说说吧，接下来该如何用兵？”
    大学士瞿式耜接话道：“皇上所言甚是，式耜于峡口地方争得不少义师，人马倒是不缺，独缺粮饷，式耜唯一倡议捐资助饷，只要粮饷充足，可即刻再发兵征剿。
    为了给诸位同僚确定个目标，式耜现带头捐五千金，希望各位同僚能够踊跃认捐。”
    永历帝和朝臣们想想，除他所说也别无他法，或多或少，纷纷开始认捐，独是首辅丁魁楚低了头，一言不发。
    永历帝甚觉纳闷，不自觉地看了看瞿式耜。
    瞿式耜懂永历帝的意思，也知道丁魁楚如是表现的缘由，心中不屑，却还是笑道：“丁大人，当今首辅，秉政大臣，又属同僚中的富户，不知能否捐资万金或数千金？”
    丁魁楚的辎重繁多，却惜之如命，从南雄回到肇庆后，他即任命中军苏聘的岳父钟鸣远为岑溪令，赶运财货到此作为退身之地。
    他原准备装傻混过这关，不想瞿式耜居然不识趣开口提到了自己，尴尬之余，心里破口大骂不止，嘴里则支支吾吾不停。
    永历帝见了，忍不住想：“朕念你拥立之功，封你为首辅大臣，赏赐也没有少给了你，关键的时候，你居然连个面子都不给朕留，当真孰可忍孰不可忍。”
    想着，待要说话，司礼监太监王坤嘴里喊着“清兵打过来了，快跑吧！”，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永历帝及朝臣们一愣，旋即把目光一齐投了他。
    因为懂得皇宫中的事务，这个王坤最受永历帝宠爱，见永历帝及朝臣们都在看着自己，忙把广州失陷的事讲了，又道：“清兵气焰正盛，锐不可当，还是快走吧。”
    瞿式耜不以为然地道：“慌什么？清兵不是还没有打过来吗？即便打过来，也是疲惫之师，未必就能攻得下肇庆。”
    说着，抬头去看永历帝。
    永历帝在想：“咱们连绍武的军队都打不过，又哪里会是灭了绍武的清兵的敌手？”想着，已是慌乱不堪，佯作没有看到瞿式耜的目光，只管去瞧王坤。
    王坤早已把准了永历帝的脉，即反驳道：“有消息说，清兵已往肇庆赶，如今大明正统只剩下了皇上一人，皇上的安全最重要，还是走吧。”
    丁魁楚不想王坤竟解了自己的尴尬，心中暗喜，忙附和道：“所言甚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瞿式耜还要再说，永历帝已道：“既然大家都是这样的想法，那就撤吧。”
    瞿式耜不好再说，只得去收拾了，西上梧州。
    不久，肇庆失守，梧州告急，朱由榔又由梧州仓皇逃到桂林。
    再说丁魁楚，到了梧州，竟不随扈，别走岑溪。李成栋清军十八人追至，苏聘想杀死他们再走，丁魁楚不允许，以此作为“偷生保货”的退路。
    而且，他密派亲信携带金银珠宝贿送李成栋，李成栋将计就计，许以两广总督的职位。丁魁楚大喜，于次年二月间由岑溪出降。李成栋暗杀了他，籍其家口数百人，凡男子少长悉斩之，其四十年的积蓄，精金八十余万，珍珠金宝番货十倍以上，全部为李成栋所据有。
    清军攻梧州时，守将陈邦傅跟留守肇庆的明两广总督朱治涧一样，弃城而逃，李明忠跟平乐总兵李承忠、参将易知以及知府县官降清。
    斥退了博洛的劝降使者后，为防清军来袭，朱以海和他的大臣们实际上经常住在船上。
    没有办法，其所驻跸的健跳所，不过是浙江临海县一个濒海的小地方，根本无法立足。
    因为漂泊于海上，他们的消息免不了闭塞了些，直到永历帝再次撤离肇庆，他们才对当前的局势有了了解。
    鲁王朱以海召集他的大臣们商量了无数次，却一直未能制定出令自己满意的策略。
    倒不是因为他的大臣们不肯为之出谋划策，相反，此时跟着他的都是贴了心拥戴他的，纷纷费心尽力，畅所欲言，只是他总觉得有所欠缺，却又不知欠缺在什么地方。
    这日，正苦思冥想着，外出探听消息的张名振，推门进来，不无兴奋地道：“现在的形势是，清军平定浙江后，主力即向福建进军，进而又向两广推进，正好给咱们留出了空间。
    为什么这么说呢？清军盯咱们盯得明显松了，这还只是其一，其二，浙江甚至于福建、广东，藩王只剩下了王爷一个，那些不愿意投降清廷的文武官员，都愿意改奉王爷为正统，这让王爷的地位和号召力迅速大幅提升。”
    朱以海沉思着道：“这倒是事实，只是不知爱卿想过应对之策没有？”
    张名振早就想到他会有此一问，稍顿了顿，即道：“总的策略当是，先三分天下，建基立国，再收复江南和一统天下。”
    说着，见朱以海睁大了眼在看着自己，接着道：“具体来讲，先攻取清军兵力薄弱的福建，建立起可靠的根据地；再利用‘监国’的名义和声望，招揽人才，逐步增强政治、经济和军事实力。
    同时，妥善处理好同海外邦国的关系，争取朝鲜和日本出兵相助；在西南桂王称帝上，不再采取针锋相对的方针，让桂王政权尽量拖住清军。
    如此一来，不难形成三分天下（清廷、桂王和鲁王）之势，待江南空虚之时，用精兵袭取南京，则明朝复兴有望。只要复兴了明朝，哪个还会去在乎哪个是正统？”
    闻言，朱以海半晌不语。
    张名振不知其意，正要动问，却听他高声道：“好计策，好个海上‘隆中对’！”
    说完，却又道：“只是这第一步，以咱们目前的势力，恐怕极难做到，必须于之前再加一步，先去黄斌卿所占的舟山群岛。”
    张名振道：“舟山群岛的活动空间确大些，臣也曾想过，只是黄斌卿跋扈，害兴国公王之仁在先，恐其不肯接纳我们。”
    朱以海道：“成大事者，当得有胸怀，咱们且不与之计较之前的恩怨，若他还不肯接纳，咱们借住就是。”
    张名振见其主意已定，只得护了他前往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