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王朝1630

第9章


王启年蹙眉:“依照皇太极的谋略,他不需要玩这手。”
    我也同样困惑于这一点。皇太极自从即位以来,做的每一件事情、打的每一场仗,都显示了他的智谋超绝。如果说努尔哈赤不过是个幸运的莽夫,那么皇太极则完全是另一个类型的统帅。
    正确估计敌人的能力,以及尊重对手,是很有必要的。袁崇焕——或者说朝廷上下,对皇太极都没有一个正确的估量。身处深宫中的年轻皇帝不明白,他所面临的最大的敌人有多么危险;身居高位的阁臣们不了解,那些他们一向看不起的蛮夷,如今已经壮大到难以消灭。万岁爷和文武百官们看不起建奴,却没有人有能力确实可行的解决女真问题。
    所以,并不算是个优秀主帅的袁崇焕,成为了辽东的最高军事领导人。
    辽东的军人们,也很少有人能够正确评估建奴所能造成的伤害,当建奴军队进入喜峰口等处后,人们才开始惊惶。
    建奴破口的真正意义在于,皇太极了解到我大明军队的战力,大明的臣民则再一次经受了蛮族侵越长城的恐惧。
    ——抢了先手的皇太极,肯定不会满足于仅仅只是掠夺些人口牛马粮食回去。
    王启年喟叹:“又能如何呢?沿途各地的军队,基本上都是一战即溃,有些根本是当地官员开城投降,就算没有闻香教带路,也一定会有其他人的。”
    他带着证物去见了袁总制,回来的时候甚怒。
    “那个周文郁,实在居心叵测!”
    我很惊异,问道:“大人这么说是什么道理?”
    王启年哼了一声:“我去总制帐中,袁大人正与几位总兵、副总兵开会,周文郁的意见,总是跟其他人不一样,真是不知所谓!”
    “嗯……他都说了些什么?”我随口问。
    他看看我,略一想,笑道:“你这家伙,别打听这些。”
    我做出小把戏被揭穿的表情,笑着告退了。
    ◇◇◇
    “有什么好东西?”
    “没有什么特别的。”
    “那么王副将为何觉得恼怒呢?”
    “噢,那是因为,周副总兵总是提出反对的意见。”
    “都说了什么?”
    “无甚特别。”奥沙判断一件事情是否“特别”的标准,总是令人琢磨不透。
    我白他一眼:“快说!”
    “周总兵说,我军应该再往前一点,驻扎在距此不远的张湾,距离通州、河西务都不远,粮草供应方便;然后派出哨探侦查,若贼军疲惫,我军便可乘机进攻;若贼军精壮,便趁夜奇袭,攻其不备。不论哪种,都可打击贼军。”
    我沉思:“似乎挺有道理,但是……”我瞧着奥沙,“其他人都说了些什么?”
    “其他总兵说,我军疲软,野战不能。总制说,建奴狡诈异常,蓟镇未攻绕走,如果皇太极在通州仍然绕过,不与我军正面对阵,而直接前往京城之下,那么京城上下必将恐慌之极。而我军追击不及,太被动了。”
    我点头:“总制考虑的也不失谨慎。京城百多年未遇险情,现在要是被建奴攻破……”我皱眉:建奴能够比几百年前西征席卷西夷的蒙古铁骑更凶猛吗?很难说。与蒙古血缘甚近渊源极深的女真人,或许继承了蒙古人血性中的剽悍。
    “总制又说,我军应该继续前行,直接到都城下,依靠城墙抵御贼军,才是上全之策。周副总兵则说,外镇军兵没有圣旨,不可进入京畿。总制说,事急从权,君上应当能够理解;若君上降罪,他也会一力承担。”
    “其实周副总兵倒也说的不错,只是我军连日急追,确实疲惫不堪,建奴虽说也同样疲惫,但有一点——很难保证他们确实会迎战。如果建奴仍然以蓟镇那时的方法,绕城而走,我军没有能力追击。而依照建奴进关的路线来看,一定是要攻到京城下的。据城而战,我军胜算更大一些。”
    “袁大人很胆小。”奥沙撇嘴。
    “袁大人是统帅,他需要考虑的问题比你我多得多。”
    “管那些做什么?”他不耐烦,“打得过就打,打不过也要尽力弄废了他,总之不要让对手占什么便宜。如果你连对阵的念头都没有,又怎么会赢呢?”
    “你说的我明白,”我摸摸鼻子,苦笑道:“可惜两军长期敌对,需要考虑的问题就太多了,决不是打一次两次就能解决的。”
    “哼!”奥沙相当之不屑:“我就说他没胆!打蛇都还要打七寸呢,你不一次打怕他,他便总会想要看看是否还有便宜可占。”他的理论相当朴素,完全是按照乡野村民打架的经验来说的。我知道他不算是什么悍匪之类的,当初他获罪被判流放的事件,是砍死了抢了他未婚妻的那家全家。
    我摇摇头:“大致上来说,你说的没错,可是你要记得,这事轮不到你我插嘴。”
    奥沙哼哼唧唧,“我也不过就是白说说。”
正文 天意从来高难问(三)
    宿了一宿,次日,十一月十七日,辽东军向京城前行。
    照例派出哨探前行,一支六人小队遇到十数名保定逃兵抢掠平民,哨探上前质询,保定兵便拔刀相向,砍伤五人,只有一人跑了回来。
    袁崇焕震怒,派亲兵前去捉拿,抓了六人回来,在韦公寺前审明之后,砍首示众。
    “是保定曹总兵麾下的士兵,在三河遇到建奴之后溃逃走散的。”靳枫阁与我并骑。
    “跑的可真远。”我咂舌。
    “一溃三千里,神勇莫可当。”靳枫阁是文人,瞧不上胆怯之辈。我当然不好批评他也是个纸上谈兵的,这未免刻薄。他有文人的酸腐,大义上倒很凛然,当年在沈阳他很是遭遇了些险恶情势。
    “不要苛责太多了嘛。”我笑。
    他斜睨我一眼:“对友军太幸灾乐祸了不好吧。”
    “彼此彼此。”不同的部队之间互相攻讦也不是什么新闻了。士兵们以及军官们私下互相比较,自成派系,难以约束。我算是个异类,几乎不属于任何派系——当然,我跟直系上司王启年的关系还不错,这使得我在他人的眼中,已经被强行划分派系了。
    靳枫阁则是属于袁崇焕的直系。几年前他还只是个浪迹京城的落第士子,偶然被人引荐到袁崇焕门下。算起来,他更为靠近东林党人。
    砍了几名逃兵的脑袋,如今倒不算什么大事,若在平时,逃兵所在部队军官一定闹个不停了,现在……忙不到这档子事。
    一路上,我们不断看见路边有些平民装扮的逃兵。鉴于袁总制斩杀劫掠逃兵的消息已经传开了,那些逃兵们不敢再穿军装,而换了平民衣服,可是他们的走路姿势一看就是军人而不是平民。
    “你瞧,可有不少人呢。”我指给靳枫阁看。
    “什么?”他没及时明白过来。
    “那人、那人、还有那个人,都是士兵。”
    靳枫阁看了一会儿,“嗯,他们确实是士兵。”
    当夜,关宁军到了左安门外。
    ◇◇◇
    “没吃的了。”赤火一头扎进我的帐篷。养活这几个能吃的家伙着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赤火块头大,食量也大,倒是能够理解的,可是奥沙这干柴似的家伙居然比赤火吃的还多,不得不让我郁闷了。尽管我的亲兵们都能领到相对来说比较高的饷银,还有不定期的额外补贴,他们还是时常嚷着“吃不饱”。
    而同一时期,九边中的大部分军镇都处在拖欠饷银的状态下。
    可见这些人的日子是过的太好了点。有时候我也想狠狠教训这些兔崽子们一顿,不过除了抱怨伙食的质量与数量之外,其他无可挑剔。我总不能不努力让他们吃饱吧……苦恼的是,有时候确实就连吃饱穿暖这等最低层的要求都很难满足。
    我不能凭空变出我找不到的东西。
    我把自己仅剩的干粮给他,“拿去吃吧。”
    赤火打开口袋看看,嘟囔着:“才这点,不够吃啊。”
    “奥沙进城了,等他回来就有吃的。”
    赤火露出猥琐的神情:“你让他去找那个神秘的好心人?”
    “跟你没关系。”我挥手赶他出去。得到了食物的鞑靼对此没有表示太大的异议,转身钻出帐篷。
    我很少会主动去找那个经常会派人去宁远给我送东西的神秘好心人,我窘困于不知怎么面对……她。今日我会派奥沙进城送信,实在是因为很难确定这次能否活下来。
    关宁军今晚就断粮了,白天行军的时候,便不得不宣布命令,全体官兵减少每餐的分量,以便能够在京城的粮草送到之前多支持一日半日的。
    士兵们都是青壮年,个个胃口惊人,又加上连日疾奔,人马皆疲惫不堪,饥肠辘辘。
    如果建奴在此刻进攻的话,我军能否有力的抵挡,根本难以估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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