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时光

第十三章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上】


    上小学了。
    老妈远在D莞,不能来参加我的入学典礼,心里说不出的失落。
    夜里十点,老妈往家里打电话。电话里,老妈不停列举上学该注意的事项,那些事情她不厌其烦地讲过无数遍,我都能倒背如流。无非不就是,早睡早起,按时吃饭,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样的话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可这一次,我听得极认真,听着听着眼泪就忍不住在眼眶打转,我用力眨了几下眼睛不让泪水滑落眼眶,缓缓地说:“老妈,你什么时候回家,我想你了。”
    说罢,电话那头老妈的声音戛然而止。电话里安静了好一阵,老妈才说:“淼淼,等忙完这一阵就回家,老妈也想你了。你在家要听老爸的话,现在是小学生了,不可以再淘气了。”
    我嗯了一声。
    老妈问:“听你干妈说,你和丫头抽到同一个班级,是不是?”
    我回答:“是。”
    老妈又说:“那太好了,你们两个在一个班要互相照顾。特别是你,淼淼,你是男孩子,要懂得让着丫头。”
    说到抽签,那真是,哎!
    一年级有四个班,学校为了公平起见,分班实行抽签分班。操场上放了一排课桌,课桌上放着十来只红纸包裹的纸箱,纸箱顶部开了个只够一只手伸进去的孔,纸箱里装的是用记号笔写着一、二、三、四的乒乓球。抽签的时候我和依晴都吵着要自己抽,可是纸箱放课桌上,我们手不够长,够不到里面的乒乓球。干爸抱起依晴,让她伸手抓了一个球。依晴抓出乒乓球后立马藏到身后不让我看到,搞得好像让我知道号数我会照着号数抓一个似的。其实刻意去看依晴手里乒乓球,就是想知道她抓的号数,好避免和她抓到一样的号。老爸抱起我,我伸手进纸箱里乱摸一通,心里默念,不要抓到一样的,不要抓到一样的。结果,我和依晴同时拿出手里的乒乓球,上面的数字都是一。两个人不敢相信地望着对方,然后哼地扭头。
    九月一日早上七点一刻。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上小书包。
    由于我们就读的春光小学同老街只隔着两条街道的距离,我、依晴、老爸、干爸、干妈,五个人一起走路去学校。老爸和干爸两个人为了让我和依晴培养相亲相爱一家人的情感,提议让我俩手拉手走在前面,他们和干妈紧随其后。我拉着依晴的手,别提多别扭,看得出来她也一样。
    同样送外孙女月月报到的胖婶快步走上来给老爸打招呼。依晴见了月月,甩开我的手,过去拉起月月的手。被抛弃后,我抬眼看了看四周,只见侧前方小华跟在他妈妈屁股后面,低着头脚步拖着地面闷闷不乐地走着。我跑过去拉起小华的手,转头朝依晴吐舌头,依晴也回敬,朝我吐舌头。
    小华和他妈妈是今年才搬到老街。听老街大人们闲聊,小华是小华妈妈和她的高中老师私生的孩子。那老师的妻子知道自己丈夫外面有人就找小华妈妈的麻烦,小华妈妈为了孩子,于是从外市搬到我们这里。小华是一个小胖子,感觉上有一点憨憨的,鼻头永远红红的,像是常年患感冒治不好。老街和我们同龄的孩子不多,小华算是其中一个,其他孩子都不喜欢和他玩,我也还没有跟他说过话。突然被我拉起手,小华先是一愣,可是没有挣脱,反而手指放松让我握着,然后抬起头冲我傻傻地笑。我回了一个尴尬的笑脸,为方才的唐突有点后悔。小华妈妈感觉到身后的动静,转过身来,捋了捋耳后的发丝,嫣然一笑。
    小华妈妈看上去也就和石小姐一般年龄,二十五六的样子,瘦瘦的,眉目清秀,自打搬到老街为人处世十分和善腼腆。小华长得一点都不像他妈妈,大概是像那位负心的爸爸,这么一想我心中顿时有了一个挺着油肚、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形象,不免为小华妈妈叹息。
    不一会又有送孩子报到的老街邻里和我们在街上撞见,大人们相互寒暄着走到一起,一群人浩浩荡荡。
    大人们七嘴八舌议论的内容大多是不满意学校下午放学的时间。早上放学,学校有食堂,低年级的各班班主任领着各班学生用餐,然后到教室午休。可下午四点半放学后,学校就不管了。大多数单位都是五点下班,有些甚至要六点下班,家长们都为接孩子的事犯愁。但学校的作息时间就是这样规定的,在这里抱怨牢骚,也无济于事。此时胖婶自告奋勇表示,反正自己下午要接月月,不如顺带将大家的孩子一起接到自己杂货店,等大家下班就到杂货店来接孩子。大人们商量片刻,对胖婶千恩万谢,交代自己家孩子下午放学后跟着胖婶一起回来。
    其实胖婶也不是没有目的,我们这些孩子进了杂货店少不了嘴馋要吃些零食。做生意当如胖婶,举手之劳,方便大家,也方便了自己。
    我们小学比绿水市建市都要早。由于年代太久远,校门头的铜字都已经染了铜绿,看着像博物馆玻璃柜里陈列的青铜器物。进入校门两排高大的树木把天空都遮蔽得严严实实,人走在下面似穿过一条绿色的隧道。我指着路边高大的树木问:“老爸,这是什么树?”
    老爸笑着回答:“这就是我给你讲过的梧桐树啊!”
    我不止一次听老爸老妈讲过凤栖梧桐的传说。
    相传在南方密林之中有一座很高很高的山,山上有一眼泉,泉边住着一位仙人。仙人终日在泉中石台上修炼,泉水沾染灵气因此引来了凤凰。清澈的泉水顺山而下,流入山下深潭之中。潭中生活着一条小鱼,小鱼食用泉水渐渐有了灵性,便想要到溪流的尽头看一看。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小鱼逆流而上,可始终被湍急的溪流冲回深潭之中。仙人被小鱼逆流而上的精神所感,决定离开仙山四海遨游一番。临走前,仙人嘱咐凤凰好好照顾小鱼,说完便腾云驾雾而去。仙人一走,泉眼便不再涌出泉水。凤凰为了照顾小鱼,不远万里飞往南海,衔来南海之水填补深潭。可是杯水车薪,潭水还是日渐枯竭。小鱼没有了水,渴死在潭底。凤凰望着小鱼尸身悲鸣不止,其声传至五湖四海,一时间百鸟齐鸣,撼天动地。小鱼的灵魂幻化为树灵,竟然奇迹般长出一棵树苗。凤凰依然衔南海之水浇灌树苗,终长成一棵高耸入云的梧桐。此后世间便有了梧桐树,而凤凰也非梧桐不栖。
    当年我不解老爸老妈给我讲这故事意欲何为,长大一些后我才通晓。我老爸叫,周梧桐。我老妈叫,柳灵凤。敢情他们杜撰这故事,原来是讲他们自己啊!
    穿过满眼的绿,拐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一方人工开凿的池塘位于梧桐过道的尽头。池子不大,刚好隔断通往操场的路。池水不深,不慎落入水中,怕也只是没到膝盖。池中有一座假山,假山上遍布青苔,嶙峋峭壁上还雕刻了一间小小的寺庙。寺庙外两个和尚抬手望向半山腰挑水的小和尚,惟妙惟肖。要到池塘另一头的操场有三条路,一是从池塘两边栽种着栀子、月季、山茶、海棠的窄道绕行,再就是直接穿过池塘上微微拱起的石桥。走过石桥,就是两块篮球场大小的操场。操场前是升旗台,升旗台后是教学楼。教学楼有四层,外墙的泥灰剥落了许多,露出里面的红砖。墙角的绿色爬山虎顺着墙壁攀爬,在红色的区域蜿蜒开来,一直爬上了房顶。教学楼侧边是同样斑驳的教师宿舍,由于楼层不高,被楼前的松树和柏树遮挡得严严实实。
    七点四十,三道杆的大队长站上主席台讲话。
    尊敬的各位领导、老师、家长、亲爱的同学们:大家早上好!
    秋风送爽,丹桂飘香,伴随着金秋丰收的脚步,我们又迎来了新的学期。此时此刻,我们欢聚一堂,心情无比欢畅。下面,我宣布:1997年春风小学秋季开学典礼现在开始!
    现在,全体起立。
    升国旗,奏国歌,行注目礼,少先队员敬队礼。
    升旗期间,依晴自言自语说:“我以后也要做三道杆。”
    我则羡慕地望着大队长和升旗的高年级师哥师姐身上的校服。校服是蓝白色相间的运动装,其实无论谁穿上都显得臃肿,可年幼的我就是对校服有一种执念。
    升旗仪式结束,校长致欢迎辞,高年级学生代表发言,新生代表发言。
    那个新生代表走上主席台,我注意到那同学竟然穿着校服,个子很高,估计比我要高一个头,我其实并不矮。所以当时我坚定地认为这肯定不会是和我们一个年级的同学,至少应该是四年级。
    新生代表发言结束,高年级同学散场,我们刚入校的一年级同学还有最后一个仪式,和家长拥抱告别。
    其实我觉得这个环节大可不必,我们国家的人向来含蓄,再说我和老爸两个男人光天化日下搂搂抱抱成何体统。老爸蹲下身朝我张开大大的臂弯,我本来只打算象征性抱一下,不曾想一进入老爸怀里,老爸就将我紧紧环住,下巴上的胡渣挠得我脸上痒痒的。老爸深情款款地说:“淼淼,没想到一眨眼你就长这么大了,都成小学生了。”
    我被老爸抱得快要窒息,艰难地说:“老爸,可以了,那么多人看着,怪不好意思的。”
    老爸松开我,抚了抚我的脸说:“下午放学后别到处乱跑,等胖婶来接月月,你们和她一起回来,听到没?”
    我不耐烦地推老爸离开,回答道:“知道了,知道了。老爸,你快走吧!”
    目送老爸他们走后,我转身找依晴。早晨慵懒的阳光洒在依晴粉嘟嘟的小脸上,一双大大的眼睛里悬着晶莹的泪珠。我走过去拉起依晴的衣袖说:“别难过了,老师让集合了,走吧!”我掏出自己浅蓝色的手帕递给依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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