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们的群星

    余连花了将近五分钟时间才回到了舰桥，而特混舰队的正牌司令官保罗·费拉古上将也在线上等了他五分钟时间。
    有一说一，如果换成是非常典型的小人得志又心胸狭隘的领导，这点时间已经足可以让两人成为仇家了。
    可是，费拉古上将并没有表示丝毫不满，至少在面上是看不出来了。
    这位体型发了福的将军看到余连，直接便露出了和蔼可亲仿佛圣诞老人一样的笑容：“抱歉抱歉，余连将军，是我太着急了。啊哈哈哈哈，您和我相处一段时间就知道了，我这个人就是个急性子，但真的没什么坏心眼。要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一定要当面提出来。”
    “您真是让下官无地自容了。特混舰队随后的归国工作，下官会全力配合的。”作为一个成熟的大人，余连当然也展示出了恰到好处的营业用表情。
    费拉古上将很满意。他并不指望这个年少成名的天之骄子对自己口服心服，但只有有一个端正的态度，就足够了。
    反正，大家需要朝夕相处的时间，也就是带领四艘主神级组成的特混舰队回国的这一点点时间而已，应该还是能维持一个表面上的和谐的。
    于是，他的笑容更加灿烂，甚至连牙花子都露出来了。
    费拉古上将今年已经七十岁了，大约是由于中年发福，饱食终日无所用心的缘故，他也确实是余连见过的最胖的军人。好在，总算还只是停留在肥胖的阶段，捏着鼻子四舍五入一下勉强也能说是强壮，至少不能算是臃肿。
    通常来说，胖乎乎的老人家一般都是很和蔼可亲的。反正余连对这位夺了自己兵权的老将军的第一印象还是不错的。
    看样子，关于这老爷子的风评也不见得是客观的。
    在此次调令之前，费拉古上将担任的职位是国家警备队总司令和预备役作训总监的职位。不过，我么要知道，蓝星共同体是联邦制，地方上有非常大的自主权。地方警备队的财权乃至人事权，其实都是握在地方星区政府手里的。所谓的国家警备队总司令，也只有在全面战争的时期才有调度全国警备队兵力的权力。
    就这都还要看地方政府的脸色呢。
    可想而知，他在国防委员会主席团的一众上将中，应该是比较边缘人的。大家都知道，这老头之所以能混到这个地位，只不过因为是共荣党的幕后大佬茅元祚的死党，必须要代表共荣党在军方高层中保持话语权罢了。
    当然，也或许是因为边缘化了很久，快退休了的时候终于得了这么一个威风凛凛的差遣，费拉古上将的心情应该会是很不错的。
    “我现在就在图兰卡星系，正在给大家准备庆功宴。啊哈哈哈，这次我还要亲自弄点小菜。嚯嚯嚯，余连老弟，你可不知道啊！就算你的外公刘老食神，当初对我的天赋和收益也是很看重的。”他抹了抹自己的眼角，露出了唏嘘的表情：“谁又能知道，世事无常，我居然会走上从军的道路呢？”
    确实是挺世事无常的。余连也觉得，费拉古上将要不是被茅元祚收为心腹，他说不定现在已经能去龙临宫给伊莱瑟尔大帝当御厨了，说不定潜在影响力比共同体的上将还高呢。
    他就这么陪着自己的新上司闲聊了几句，才找到机会道：“另外，大家都是按照国防委员会的时刻表，日夜兼程赶回来的。将士们都很疲惫……”
    “我懂我懂。我们已经和大使馆安排好了，所有参与灭蛇行动的将士们，最低的也能拿到800信星的消费券。”
    “消费券？”
    “是啊，消费券，能在图兰卡所有的太空城使用。算是给大家发的福利了。”他摆着手，一副不用感激我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样子。
    好吧，消费劵就消费劵吧，只要能用就行。余连也并不准备关心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
    他又道：“另外，我还安排好了战舰维护的泊位。就在海神船团的16号平台。所有的船台和维护技师，还有领航船都已经待命了。你们到达图兰卡之后，就根据联盟领航船的指示进入船台就行，马上就能开始工作。”
    现在是共同历的833年的7月6日，比起原定的时间要快了3天。国防委员会给出的时刻表本来就已经很紧张了，但大家却依然能提前抵达，可想而知是有多辛苦了。
    人固然是一方面，大家都是军人，辛苦一点也能理解。年轻的官兵们放个几天假，吃吃喝喝泡个三温暖啥的应该也能恢复士气了。可是，战舰长时间满负荷运转之后，反而比舰员们更需要休息。
    如果不进行必要的维护保养，能发挥出一半战力就不错了。关于这一点，另外一条时间线上的毛子第二太平洋舰队自然是很有发言权的。
    海洋时代的战舰需要，宇宙时代的战舰同样也需要。
    余连看了看对方早已经发过来的入泊计划，发现所有的步骤都做得细致和精确，顿时对这位费拉古上将高看了一眼。对方既然做出了如此妥帖的安排，单凭真本事也是有资格去当个舰队编队参谋的。
    这时候，费拉古上将稍微严肃了一些：“因为你们提前到了三天，维护作业便可以做得更细致一些。在这个期间，我原本想着可以让将士们到涅菲度个假，甚至连游轮都联系了。只是，你知道的……涅菲那边，目前有些敏感，我们就更需要慎重一点了。所以，在维护的期间，官兵们可以休息，但不可以离开图兰卡。希望贵官能提前和大家沟通好。”
    余连觉得这也算是自己的职责所在，自然答应了下来。
    “另外，我们的时间比较有限。一旦开拔，还是需要日夜兼程，尽快返国的。所以，度假期间，大家可以休息，但不能玩得太野收不住心了。我知道将士们一定会有怨气，但也希望您能尽量安抚。”他的表情带着些许无奈，甚至还有一点歉意。
    余连心想你这800信星说少不能少说多却也不多，又能野到哪里去呢？
    费拉古上将苦着脸道：“国防委员会那边已经给出新的计划了。要求我们走直布罗陀星系的方向回国。”
    余连微微一怔。要知道，国防委员会给出的时刻表，是让特混舰队从联盟“东部”边境返国，穿过第一悬臂之间的跃迁通道，穿过图兰协调部长国的疆域，沿着费摩星云的航道“南下”，从切尔克王国以及海亚尔公国之间的“公海”回国。然后便可以进入共同体的新亚特兰蒂斯星区了。
    这条路线才是回国最短的航线，但是路上海盗很多，且海亚尔公国是帝国属国，正和切尔克王国对峙不算完全安全。
    ……不过，四艘全宇宙最新锐的主神级无畏舰的编队，还要什么自行车啊？谁会担心海盗啊？
    余连觉得，国防委员会之所以要求特混编队这么行军，多少也有震慑海亚尔公国的意思。毕竟这两国打了那么多年仗，难民可是把共同体新亚特兰蒂斯星区的边界冲击得够呛。
    严格意义上，去年年末那场孤夜城的“圣诞节起义”，也和难民问题脱不开关系。
    总之，走这条线，特混舰队的将士们的时间还算充裕，且还带有一定“舰炮外交”的边际效益，是性价比最高的。
    可现在，国防委员会却又改了口，要求从直布罗陀星港，也即是外环舰队的地方入境。
    这一路上会经过的“公海航道”，都是大片林立的小国，但总体治安状况还不错，可却比前一条路至少多上三成的航程。要想按照原计划的9月20日回国，便有点捉襟见肘了。
    余连一时间也觉得国防委员会有点不近人情了。不过，再仔细想想，地球的衮衮诸公虽然喜爱作妖，虽然经常不当人，但偶尔也是当过人的。
    他很快便意识到了他们的意图。
    直布罗陀β星系那边，有通往新大陆的南天门，同样也能自达远岸星云的防区。
    余连叹了口气：“远岸星云的第九舰队那边，防御压力是否有点大？”
    费拉古上将无奈道：“你都已经知道了啊？”
    多新鲜，那么大的事情，我就算是想不知道也不可能啊！余连想，这几天偶尔看看电视，新闻都被远岸星云的紧张局势给刷屏了。全银河的战地媒体都涌过去了，就像他们两个月前涌到灿川星系看打蛇一样。
    不过，这场冲突到底是怎么开始的，可谓是各种消息都有，却没人能给出一个精确的结论出来。
    “不过，你尽管放心就是了。第九舰队确实和凯泰人交战了数次，但他们一点都没有占便宜。战斗规模也都控制在很小规模。大家都很克制。”
    “很克制？”
    “是的，非常克制。详细内参战报我这就给你发过来。”费拉古上将道。
    提供给高级军官的内参战报是不可能作假的。共同体军方再烂也不至于烂到这个程度。余连稍微放下了一点心来。
    “联盟和帝国正在想办法调停。联盟的使团才刚出发，帝国那边据说都已经有人到场了。”费拉古上将的声音似乎有点幸灾乐祸：“《慕古白条约》才刚刚签订，这边便发生了冲突了。凯泰人这哪里是偷袭我们，分明就是摆脱了他们帝国主子的狗链子，狠狠地踢了联盟的屁股呢。”
    确实，号称带来了“一代人和平”的《慕古白条约》毕竟是由联盟为主推动下来的。远岸星云发生了战事，所有的条约签署国自然都尴尬，但最尴尬的便是联盟了。
    “泱泱大国的外交信誉被人弃如敝履，这哪里是被踢屁股，分明就是打了联盟的脸嘛。”余连笑道。
    费拉古上将不断点头，一副见到了知己的样子：“可不就是吗？照我的意思啊，联盟就应该已经要点起大军杀过去，踏平凯泰大猫了。”
    “那么，联盟是什么反应呢？”
    “什么都没有，就是派了一个使团过去。谁叫他们最近日子也不好过呢？”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摇了摇头，呸了一声：“特么的，联盟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就这样还说是什么宇宙灯塔。果然啊，这种体制就特么是外强中干嘛。”
    余连自然表示理解。至于涅菲那边的局势到底已经变成什么样了，他肯定是不可能和费拉古上将讨论的，虽然这胖乎乎的老爷子一副特别想拉着自己键政一番的样子。
    后续的情况自然是风平浪静。反正已经是进入了联盟腹地了，要是还能出现什么危险，余连便理所当然地把所有的事务性工作丢给了托维舰长和姆卡瓦参谋长。
    就这样，到了833年7月7日，银河标准时间的16点15分，包括伏羲号在内的所有战舰，都有条不紊地进入了图兰卡的16号船坞平台。舰上的官兵们还没有下船，等待许久的技术成员们便已经开始工作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余连总觉得，联盟方的维护团队似乎是表现得过于急切了，一副把船弄好了你们就赶紧滚的样子。
    不过，要承认的是，不管是舰船的有序入港，还是工作之间的交接，也确实都精确到了秒的地步。余连现在是觉得，单凭这些统筹规划的水平，那个厨子出生的胖老爷子绝对有资格去一支大型远征舰队，去当负责舰队作业的副司令了。
    嗯，当惯了行政主厨的人，其实应该也是很擅长统筹安排的吧？
    所以说了，谁说厨子不能出名将的？英雄总是从劳动人民中出现的。
    虽然他这个厨子，实际上是在地球开了200多年的帝国宫廷餐厅的东家，虽然他的恩主是帝国遗老遗少总大将的茅元祚，但我们不能因为他的过去就否定了未来嘛。
    说起来，这老人家在另外一条时间线的未来也没什么名气，大约也只能说是时代风云的变换莫测了。
    大概……
    于是，一直到费拉古上将安排的庆功宴上，余连和对方觥筹交错中也多了几分诚恳。折让一直在担心这一老一少会不会当众撕起来的一众高级军官，大大地舒了一口气。
    当然，或许也有人会在心里暗暗失望。不过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宴会场上，余连也总算是和许久未见的小伙伴兼副官切斯特·罗泽士中校见面了。
    “……所以说，其实这些舰队维护的统筹计划是你做的？16号船台和海神船团的技术团队也是你去联系的？”余连看着罗泽士，顿时恍然大悟。他说怎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呢。
    罗泽士笑道：“可是，批准我的计划并确保执行下去的，确实是费拉古司令官。这自然能算得上他的贡献的。”
    是的，参谋部做出了成功计划，当然得是司令官的功劳了，各国军队都是这样的传统。莫要忘了，罗泽士同学现在已经不是余连的副官了，而是参谋部的成员了。
    不过，余连却总觉得，事情应该没有这么单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