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摇而歌

    半柱香后，明堂的诵经声停止，齐皇后从明堂中走出，看到院中有人，先是一愣，然后眼中露出欣喜之色。
    “小天？”
    齐皇后的声音响起，落在喝茶的三人耳中，齐天喊了声姑姑，立即上前搀扶住齐皇后的胳膊来到凉亭中，林辰和唐婉不敢唐突，赶紧站起行晚辈礼。
    “小天，你已经很久没来看姑姑喽！”齐皇后坐下笑道。
    “姑姑，我前段时间一直在闭关，这不一出关就来看您了嘛，姑姑近来身体可好？”齐天笑道，在齐皇后身边，他感觉十分轻松。
    在林琅国，作为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唯一长辈，齐皇后就像他的父母一样，从小孤苦伶仃的他，很享受这份亲情。
    “放心吧，姑姑身体好着呢，如果能经常看到你们几个孩子，就更好了！”齐皇后道，脸上神色温柔。
    一旁的唐婉甜甜的说道：“齐姨，好长时间没见到您，您越来越年轻漂亮了！”
    以前唐婉和林辰都是喊齐皇后为“皇后”，不过齐皇后觉得这个称呼不妥，直接让他们喊齐姨就行，这样反而显得亲切。
    “小婉，你这嘴是越来越甜了，齐姨老啦，比不得你们年轻人哦！”齐皇后笑道，她十分喜欢唐婉这丫头。
    几个人说说笑笑，气氛十分融洽。
    期间聊到林煜，齐皇后深深叹息：“煜儿这孩子不容易，很小就离开了我，又因为我的事情而一直记恨他父皇，长大一点后独自在外闯荡，暗地里偷偷为齐家复仇，多次陷入险境，这两年违背初衷留在京城，与群臣斗智斗勇，现在又独自担起抵御外敌的重任，是我对不起他啊！”
    “姑姑，不要自责，表哥之前说过，这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怪您！”
    齐天见齐皇后有些神伤，赶紧安慰道：“现在我长大了，已经可以担负起为齐家报仇雪恨的重任，而且我也会协助与他，为他减轻压力。”
    齐皇后点点头，看着个头已经比她还高的齐天，欣慰道：“小天啊，报仇的事尽力而为，千万要顾全自己性命，姑姑可不希望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一天。”
    “姑姑，你头发哪里白啦，乌黑着呢！”齐天调皮道。
    齐皇后被齐天逗笑，心情好转了不少。
    忽然，叫做红秀的丫鬟急匆匆走来，施了个万福，然后对着齐皇后恭敬道：“娘娘，门外有人想要见您！”
    “哦？谁啊？”齐皇后眉头皱起问道。
    能找到这京郊小院的人屈指可数，往常能来看她的只有林煜和齐天，今日多了林辰和唐婉，小院附近隐藏的高手众多，寻常人等根本靠近不了。
    “不知道啊，听报是宫里的人，连门口的老道长都不敢拦呢！”红秀回道，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
    “宫里的人？”齐皇后好奇，她这些年与宫中素无来往，自从后位被废，被半幽禁在千芹山的道观中，她与宫中的嫔妃贵人们就已经断了来往，实在想不出来见她的会是何人。
    “走，看看去吧，小天你们也一起来！”齐皇后道，作为曾经齐国的长公主，林琅国曾经的皇后，自有一番气度，不管来人是谁，她都是一颗平常心对之。
    众人来到外院，看到另一名丫鬟绿萼堵在门口，门外站着两个陌生人，都是便服打扮，其中一人面白无须，站在前面与绿萼大眼瞪小眼，另一人被挡住，披着斗篷，看不清面容，让人奇怪的是，平时那个昏昏欲睡的老道，此时垂手立在一旁，犹如一个老仆。
    面白无须的男子，见到齐皇后从里走出，赶紧上前匍匐在地，用尖细的声音呼道：“小喜子拜见皇后娘娘！”
    挡在门口的绿萼被吓了一跳，赶紧小跑到齐皇后身后，看到小喜子的那一刻，齐皇后顿时知道来人是谁了。
    那个自称为小喜子的內官，现如今是內官大总管，在皇宫内是呼风唤雨般的存在，能让他当马前卒的，只有其日夜服侍的林皇。
    在齐皇后还未被废时，这位小喜子尚不是內官大总管，只是一个普通的內官管事，伺候林皇的饮食起居，因常在宫中走，因此齐皇后也认识，十几年未见，这小小的內官管事，已经晋升为大总管了，真是物是人非啊！
    小喜子拜完齐皇后，立即起身让开，露出身后之人。
    在齐天等人的目瞪口呆中，那位披着斗篷之人缓缓取下兜帽，露出一张病态的熟悉的脸。
    那脸不是别人，正是齐天他们以前见过的林皇，只是现在林皇气色比以前差了好多，甚至于用面无血色来形容都不为过。
    齐皇后盯着有些弱不禁风的林皇，神色复杂，眼前的这个是她夫君的男人变化很大，十几年过去，曾经的意气风发已经不在，枯槁的身形被病痛折磨的不成样子。
    十几年前，齐国被篡，血亲被屠戮，齐皇后泣血哀求林皇出兵救援，哪怕能救下一个齐家之人也是好的，可是他的绝情让她伤透了心，从此夫妻离心，转而成为怨恨之人，心有多伤，恨就有多深，那时的齐皇后为了报复，处处与林皇作对，导致最终后位被废，禁闭在千芹山十数载。
    自从被禁闭后，连唯一的儿子都不被允许时时探望，齐皇后心如死灰，整日与经文相伴，但是报仇和找到齐家留存的血脉依然如执念一般印刻在心里，还好林煜是个懂事的孩子，知道为母分忧，加上十几年如一日的诵经问道，让她心境越发平和，不如过去那般钻牛角尖。
    “你，还好吗？”
    林皇首先开口，沙哑的声音好像被压制了许久，终于在某一刻鼓起勇气发了出来。
    齐皇后没有说话，依旧盯着林皇，似乎想要把眼前的男人看个通透。
    “以前，是我对不住你，只顾及这个位子，而忽略了你的感受，也许是报应吧，这具身体已经变得破败不堪，随时都可能去见列祖列宗……”
    林皇自顾自的说着，也不管齐皇后有没有听，好像要比之前想说而没有说的话，一股脑的全部说出来。
    “煜儿很像我年轻的时候，而且比我能力更强，所以我准备把林皇的位子传给他，也会为你恢复后位，等我死后，只希望你能恨我少一点。”
    林皇说完，一边咳嗽一边身体颤动，其额头青筋冒起，几丝潮红艰难爬上毫无血色的脸颊，似乎有些倔强。
    “你，走吧！”叹了一口气，齐皇后平静的说道，见到林皇这个样子，想恨也很难再恨得起来。
    林皇笑了笑，感觉有些满足，小喜子上前扶住他，一主一仆开始往外走去，留下凄凉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