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摇而歌

    嘉肃州与赤炎州的交界，虽然满眼望去，依然是赤壁黄沙，但是已经可见黄绿点点，低矮的梭梭树一丛间隔一丛，风沙过处，黄绿摇动，看似弱不禁风，却不增移动分毫。
    一支大军横亘在两州边界，军旗招展，嘶啸连连，一杆大旗下，一位老将军跨坐在战马上遥望北方，虽然身躯挺的笔直，但是依然可以看到掩饰不住的疲态，老将军眼圈泛红，似有水雾弥漫，但还不等水雾汇集成滴，即被干涩的烈风吹散。
    大旗上的“木”字被风吹得扭曲变形，但总有几个瞬间会被拉得笔直，就如老将军的腰杆一样。
    老将军是木家军的统帅木怀荣大将军，而这支军容整肃的军队，就是从赤炎州退守嘉肃州的木家军。
    边境大战初起，坐镇赤水城的木怀荣望着如沙暴过境的十几万敌军，已经报着战死沙场的决心，木家军虽然寡不敌众，但军魂犹在，十几万人想要踏过那条常年浊浪翻滚大河，得问问数万悍不畏死的木家儿郎答不答应。
    不过不等大军围城，朝中一纸飞书传来，旧皇薨逝新皇登基，林琅国土一分为二，当夜老将军的白发就多生了一簇，让其欣慰的是，新皇是他一直看好的三皇子。
    紧接着一道圣旨传来，赤炎州千里贫瘠，木家军不必枯守，遣散百姓，退守嘉肃州的阳谷关，以图后事。
    木家军在赤炎州经营十数年，抛头颅洒热血，才堪堪守住这道险要国门，常年累月的厮杀，在黄沙深处大河两岸，到处都埋葬着老兵的忠骨，活着的人走了，死了的人怎么办？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死守的话，数万木家军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撑不了多久就会被铁蹄淹没，而且到时候没有军队的保护，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将会如刀板上鱼肉任人宰割，退走是最好的选择。
    木怀荣大将军想了一夜，第二天军令下达，命令沿途各城镇兵力收缩，百姓自由选择是否随大军撤退。
    于是接下来两个月，木家军归拢后，重新分为数股，一边与敌人在大漠中周旋，不停骚扰，减缓敌人的进攻速度，一边护送百姓撤到嘉肃州，常年在大漠黄沙中征战，木家军十分擅长在沙漠中利用小股人马的游击战术，虽然也会有伤亡，但是比固守城池轻松了很多。
    “大部分的百姓都已经在嘉肃州安顿妥当，但还是有很多坚持留在家园的百姓生死未知啊，赤炎州，我木家军迟早会再打回来的！”
    木怀荣大将军喃喃道，心有不忍，那些不愿意跟随大军撤退的百姓，他没有强求，没有人谁会轻易割舍下生活了几代人的故土，十几年间，他几乎走遍了赤炎州的每一个城镇，熟悉每一个地方的生活习俗和风土人情，他何尝想要离开呢，现在他只能内心祈祷那些入侵者尚怀有一丝慈悲之心，不去对那些弱者动刀动枪。
    与大将军一样，所有的将士也都在遥望地平线之外的地方，那里有同袍逝去的身影和永生难忘的记忆。
    嘉肃州比赤炎州的地域要小上很多，但是人口却多了数倍不止，主要是因为该州境内有几条大河流过，拥有不少土地肥沃的河套地区，是林琅西北区域为数不多的粮仓之一，在军事上，北有赤炎州与高南接壤，数次边境之战都在赤水沿岸发起，与嘉肃州相隔甚远，没有刀兵之祸，百姓安居乐业，自然人丁兴旺。
    不过该州也不是全境如此，靠近赤炎州沿线的几个郡县与大河相隔较远，且有山脉阻隔，在自然环境上只比赤炎州稍好一些，因此人口也不是很多，从赤炎州迁移过来的百姓基本上都是安置在这几个郡县内，这倒是让两州百姓少了许多摩擦。
    嘉肃州由于不是战事频繁之地，所以驻守的军队不多，大多是以本地招募的州兵为主，在战斗力上也与边境的几大虎狼之师有天壤之别，在林琅，除了特殊的几州军政握于一人之手以外，绝大部分的州郡都是军政分开，州牧和军队统帅各司其职，一般驻守一州的将军是地字将军，在等级上低于天字大将军，木怀荣作为大将军，有权利调取周边州郡兵马，因此自从木家军退守阳谷关，阳谷关成为嘉肃州实际上的军队指挥中心。
    木家军收拢整编后，尚余六万人马，阳谷关作为嘉肃州的一个重要险地，驻兵有两万，如果再从各郡县调兵数万过来，即使与高南的十数万精锐还有差距，但也差的不算多，如果指挥得当，也不一定会没有胜算，毕竟数万木家军中良将不少。
    夜已深，阳谷关军营的一处房间里，透着些许明黄色的灯光，灯光下，木怀荣大将军咳嗽两声，然后打开手里刚送到的信，两页熟悉的文字映入眼帘。
    仔细地读完信的内容，木怀荣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原来这封信是其子木英寄来，信中说了一些近况，以及对老父亲的挂念，最关键的还有一些捷报。
    新皇林煜登基后，四皇子林炽在宰辅李汨的扶植上自立钦国，割裂大片林琅国土，并且投靠天驭和高南一方，与林琅为敌，李家大将军李义成手握二十万精兵，这对于林琅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威胁，攘外必先安内，因此需要派遣良将前去征讨，四位大将军，除了禁军统帅林霄，其他三位都在与外敌作战，于是在林皇的授意下，林霄挑选出五万禁军以及从各州郡抽调而来的十万将士，组成十五万的大军，浩浩荡荡的奔着钦州而去，其中有很多年轻将领随军出征，木英是其中之一。
    木英虽然年轻，但是带兵打战能力非常强，连先皇在世时，都对其赞誉有加，很多人都认为在木怀荣之后，木家将会再添一位大将军，如果这种情况发生，木家将会彪炳林琅史册。
    在与钦州叛军的作战当中，木英一马当先，带领部下屡战屡胜，攻城拔寨无数，不仅杀伤了叛军的气焰，也极大鼓舞了征讨大军的士气，现在已经成为林霄大将军的左膀右臂。
    对木怀荣老将军来说，没有什么会比虎父无犬子来的更痛快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