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摇而歌

    为爹娘的牌位上了香，齐天内心五味杂陈，他忍住冲动，与老村长坐在院中，听其娓娓道来，感触颇深。
    齐国变天时，齐天尚在襁褓之中，家事国事一概不知，后来与福桂爷爷四处流浪奔走，生活困苦，爷爷从来都没有提及他的身世，也许他还小吧，怕一不小心祸从口出，绝了齐家这唯一的嫡传血脉，可惜爷爷没有等到他的长大。
    要不是姑姑偶尔提及，他也不知道父亲有一位忠心老仆在世，通过这个老仆也许能找到关于爹娘的一些蛛丝马迹，他运气不错，沿着复齐会这条线，通过几位老人，终于得到了老仆的信息。
    院中的石桌上有茶水，齐天起身为老村长倒了一杯，道：“枯矾爷爷，那位姑姑……”
    老村长眼中神色一黯，不过转瞬即逝，他笑道：“那丫头的心疾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治不了，虽然有主人提供的灵丹妙药续命，但最终也只活到了十八，不过这已经天大的福缘啦，曾经很多郎中都说她活不过十三，我也有心理准备，那多出来的五年温情，是主人赏赐的，在太子府修养一年又得到主人帮助，老仆功力大成，最终回到宗门清理了门户，也算为她们娘俩报了仇……”
    “主人心善，待我那女儿如妹妹一般，甚至赐姓我们父女俩为齐，这是多么大的荣耀啊……”
    老村长的故事让林辰和唐婉唏嘘不已，尤其是雨夜中的绝望，让他们感同身受，以往几句话不说就会相互斗嘴的他们，难得地保持了较长时间的沉默。
    齐天知道老村长的讲述还没有完，没有插话，静待下文。
    老人脸上笑容还没有消退，眼眶就红了起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当时我那女儿病逝不久，我准备把她的骨灰与她娘亲葬在一起，陪她们一段时间，因此向主人告假出京，谁能想到，先皇突然驾崩，在举国丧痛时，那个乱臣贼子郭司南会弑主篡位，等我马不停蹄的赶到京城时，京城已成一片焦土，当时悔恨万分，如果没有回乡，还能为主人挡上一刀，就算死也不会有撼啊！”
    “后来我找到一些侥幸逃脱的太子门客，趁着夜色从城门的旗杆上背下主人主母的尸身，然后来到此处葬在小山岗上，准备隐姓埋名世代守护于此。”
    “这刘家村中人，基本上都是感念主人恩情的门客家人，举家迁移到这里为主人守墓，并且全部改姓为刘，上下文 刀为齐，左右文 刀为刘，那些一起劫尸的老兄弟，现在还活着的已经寥寥无几了，给小主人引路的那几个老家伙，就是其中的几个，当时我和一部分人选择了守墓，他们选择了复仇。”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主人的仇还没报，我们就已经老了，让老仆欣喜的是，在闭眼之前还能见到小主人，真是老天有眼啊……”
    说着说着，老村长就泪流满面，声音哽咽。
    齐天不知如何安慰这位头发近半花白的老人，不说其他，单单这份十几年如一日为旧主守墓的心，就值得他从心里敬重。
    一老三少在这不起眼的祠堂中聊了一下午，明日是清明，每年老村长都会准备大量的香烛纸钱，前往山岗顶祭拜一番，这也让齐天省去了再去附近镇子购买的麻烦。
    第二日一早，天刚亮，天空就又飘起了细雨，简单的吃过早饭，老村长提着一篮子祭物带着齐天三人前往村后的山岗，四把油纸伞在烟雨蒙蒙中显得十分清冷，就如四个人此时的心情一般。
    村子离山岗不远，沿着被村子踩踏而成的小山路，缓步走下来，半个时辰就可以到山顶。
    可能是由于天气原因，从山腰往上，逐渐雾气弥漫，尤其在那大土包附近，雾气尤胜。
    雾气虽大，但是遮不住齐天的视线，他每往前走一步，心情都会沉重一分，没被林三爷救回林家堡之前，他的脑海中从来没有爹娘的概念，每天只是想着下一顿如何裹腹，更小的时候，见到别人家的孩子有爹娘疼爱，他曾问过爷爷，可爷爷只是满脸哀伤，不提爹娘半句，他小小年纪就已经比别的孩子懂事很多，知道这是爷爷的伤心事，就不再追问下去，在林家堡时，林三爷待他如己出，有时候会想，有爹的感觉应该就是这样吧，那时候，他已经非常满足，不敢奢望太多。
    逐渐长大后，与姑姑相认，他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血脉相连的亲人存在，在姑姑的描述下，爹娘模糊的轮廓才在他的脑海中被勾勒出来，他常常会想，爹娘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都说王孙子弟无亲情，爹娘在世时，会如普通百姓疼爱子女一样疼爱自己吗？他不清楚，也感受不到，即使在姑姑的口中，爹娘是把自己视若宝贝一般的。
    土包很大，不似一般人家的坟茔，枯矾爷爷说，为了掩人耳目，村里的人很少会来此上坟，尤其是一些年纪大的人去世后，年轻的孩童已经不知道这大土包是什么了，逢年过节，只在村中的祠堂中，会偷偷的祭拜一番，前朝太子尸身被劫，高南新帝震怒，满天下的寻找蛛丝马迹，一直无功而返，要是被他们知晓这刘家村的小山岗是埋葬的就是齐玄夫妇，肯定会毁坟掘墓挫骨扬灰，一村老小也会被屠戮干净，不过齐枯矾不忍心主人主母冷清清的待在山岗之上，每年清明他都会与几位老人趁着夜色，偷偷上山简单祭拜一番，前几年那些老人逐渐故去，现在也只有他了。
    被称为木头的刘桩，那一次与小伙伴打赌上山，远远看到土包附近有异常，正是齐枯矾几人在祭拜旧主，只是孩子胆小，误以为是阴兵鬼怪，屁滚尿流的跑下山，至今还留有阴影。
    摆好香烛祭品，齐天跪在爹娘坟头，重重地磕了八个头，他心中起誓，那些让他们齐家国破家亡的人，他定会一个个前去讨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