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谛

第十八章 最淳朴的时光


    有的人在追赶时间,而有的人在被时间追赶。
    初生的阳光,洒在金黄色的顶着蓬蓬白雪的麦田上,蒙蒙的天空,软绵绵的,没有云彩,被薄雾笼罩;远方的小丘,顺着山坡蜿蜒向下的田间小路;我多么希望这样的时光能够永远停留,停留在时间里,停留在我的生命里。(张瓜子日记)
    那是初见她时,母亲挽着她的手,缓缓地向家的方向飘来;我听见窗外的喧哗,这是自日本人入侵东北以来,村里屈指可数热闹的日子。
    她穿的很单薄,在这数九寒天里,依旧亭亭玉立,踏雪无痕,不由得让人怜惜。
    我连滚带爬地从炕上起来,简单的捋了捋“富有”的头发,捧一把门前水缸的水,胡乱的甩在脸上——门,打开了。
    伴随着清风,是村里故土的芬芳,是窗外圣洁的姑娘。
    其实,我愣了很久才想起,姑娘还站在冷风中,只着一件白色的装饰了青蓝色莲花的袄裙,据说这是她母亲留下的最后的东西。
    我跑回里屋,顺手抓了件穿过的棉衣,给她披上;嗨,那也是件我平日里拾到粮食,在田里干活时穿的,汗味、烟味、粮食发霉的味道混杂着各种村里的气息。毕竟,像我们这种家庭,是不分下田和起居的着装的。
    她悄悄地,也轻轻的将左手贴近鼻子;我有点尴尬,毕竟那棉衣这几日我都不穿了;挠了挠头:“天冷里边请!”
    姑娘微微点了点头,搀着母亲跟在我的身后。
    进了屋,姑娘依旧没有说话,连呼吸都静静的,甚至能感受到,棉花般的气丝,缓缓地,从她的鼻腔流出,打了个卷,融入空气。
    母亲在一旁抚摸着她白皙的手,不停的规划着未来,从成婚到生儿育女;从现在到白发如雪。
    此刻,我只是呆呆的望着她,跟着她的安静,安静着我的世界。
    因为女娃娃的缘故,她足足一年没有走出过家门;我们之间的交流很少,我每天下田,她每天带娃;这份感情是突然的,是仓皇的;我们彼此都还不熟悉,了解仅停留在道听途说。
    又是一整夜的难眠,我始终想着“八八九九”的事,不知道是怎么了,以前从未如此渴望过;这感情未到,如果贸然行动只怕不但不会得逞,更有可能把人家姑娘吓到,以后就更不好下手了;
    有了!干脆带她去山上玩,山上的足褶野路菊和前些年中的梅花应该还在花期,提前准备上!
    院里的鸡叫了,狗也醒了。
    “妍妍,妍妍!”我将她唤醒,轻轻的将她飘落的头发捋了捋;她叫秦妍,也是后来我不经意间知道的。
    那日,我在厨房准备晚饭,家里没盐了,在这受压迫的日子里,盐价早已被日本人抬得很高,家里买不起官盐,便将从海边打回的海水用大火煮沸,一点点自己提炼海盐;我记得本是还有一袋的,便四处翻找:“盐!盐!盐!”
    当我找到时,她就站在我的面前,无声无息;我抬起头,突然看到她,也是一惊,她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我。
    “你,你怎么来了?”我很纳闷,平日里除了睡觉她和我在一个炕上外,很少接近我。
    “你在叫我?”冰冷的四个字,如子弹出膛般,生硬又戛然而止。
    “没,我在找盐。”我看着她缓缓站起,“你叫妍?”
    她并没有回答我,转身离开;我连忙叫住她,这么些时日了,我始终叫她姑娘,也应该问清楚她的名字,更应该进一步了解关于她的曾经了,“等一下,妍妍!“
    话音未落,她突然冲过来,一把抱住我;她哭了,她放下了伪装,“妍妍“这个昵称,让我第一次触碰到她的内心,那颗脆弱的,早已破碎,却又拼凑起来的琉璃。
    那天,我们第一次交谈。
    “妍妍,我带你去个好地方!“我拿起身边的大衣递给她,她点了点头。
    山不算高,而我们的目的地在半山腰的平地上;妍妍跟着我走了一会,但毕竟是女孩子,上不了山坡,走不惯这凹凸不平的野路。
    “来,上来!“我俯下身子,示意她到我的背上来。
    妍妍,站在后面,看着我,犹豫了很久。
    “没关系,反正你已经是我过了门的媳妇,怕什么?咱俩名正言顺。”我拍了拍我的肩膀,以为这样能展示我男人的担当。
    她慢慢的,轻轻的坐在我的背上,搂住我的肩膀。
    “坐稳了!我是你最忠实的战马!走喽!”我起身飞奔,省下来几里的山路,我都没有停下,满是碎石的地面,此刻也光滑的像大户人家的地板。
    “哎,你慢点~别摔倒了。”妍妍紧紧的抱着我,她的脸贴在我的耳边,山间的白雪也被她融化。
    “到了!”我伸手指向不远处的冬小麦田。
    “这,不是麦田吗?”秦妍很遗憾,一眼望去满是白雪的小麦田,任娜一个村庄都会有,并没有什么稀奇的。
    “别急啊,时间还早,等一会就不一样了。”我慢慢俯下身子,将秦妍放了下来。
    我从包里翻出一大瓶盐和一张旧床单,将盐倒在床单上,紧握住床单的四角,向天空猛地甩去。
    天空中如下雪般洒下盐来,停留在被白雪覆盖的麦田;我拉着秦妍的手,将床单铺在地上,就这样静静的坐着,静静的等着,等待太阳升起,等待盐将积雪融化。
    “你干什么?那可是盐啊!”秦妍冲我喊道,显然我这种“败家”的行为让她很生气我,但我并没有解释什么,只是静静的坐着,因为我知道,等到雪化的那一刻所有的情绪都将被转化,转化成浪漫、惊喜和爱。
    风轻轻撩动麦田中央的梅花,我和秦妍静坐梅下,淡粉色的花瓣,为我们落下;天际线上也吐出了微微的阳光。
    雪慢慢的化了,露出黄的、绿的、白的,说来也是巧的很,那被盐融化的麦田,刚好成一个心形,而阳光洒在麦田上,被雪水折射出淡淡的金光,彩虹竟也跨过我们,像是要见证我们的美好。
    时间就这样为我们静止,我们坐在梅树下,看着眼前的麦田,看着远方的村庄,看着温柔的天空。
    秦妍一把将我抱住,她又哭了,这样美好的时光在饱受日本人侵略折磨的她的世界里,如冬日里的暖阳、如初春的细雨。
    我将她搂进怀里,抚摸着她深深埋在我怀里的脑袋:“放心吧,一切的苦涩都已经过去,我会给你所有的温柔,所有的美好。”
    她抬起被眼泪沁湿的双眸,感动的望着我,我试探的将脸贴近,我知道,此刻,我们的距离已经为负数,我们的心已经交融在一起。
    这一天,我向她许下这一辈子可能都无法实现的诺言;这一天,也实现了我“八八九九”的梦。
    “五年后,等梅儿长大;我们就去告慰岳父岳母的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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