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冰心在玉壶

第112章


我听说五彩神龟极罕见,你便是日日守着,也不定能钓到。”
  “钓不到便是天意,我不会强求的,尽人事而已。”
  “那我也帮你,再多叫些侍卫……”
  赵渝打断他:“不,我不想兴师动众,也不想弄得人人皆知,就我和小七足够了。”
  宁晋盯着她,半晌没说话,良久才涩然笑道:“你方才的模样,倒有几分像皇兄,做起正事来,性子一般的倔,”
  闻言,赵渝微微一笑:“当然了,我是他的女儿。”
  两人相视而笑。
  片刻,宁晋起身,终于不再多言,只简单提醒她道:“穿和暖些。”
  “我知道,小皇叔放心。”
  未再说话,宁晋径自出帐去。
  “公主……”莫研叹气,没想到宁晋反倒被赵渝劝服了。
  赵渝瞧向她,眉峰微挑:“走吧!”她起身,转到屏风后拿狐皮斗篷。
  莫研却不动,又唤了一声:“公主。”
  “怎么了,你不愿意……”
  她话才说了一半,却被莫研接下来的话卡在喉咙,再说不出来。
  莫研的声音从屏风那头传来,很轻很平静:“你心里的那个人,是耶律大人吧?”
  那一瞬,伸出的手就这样停在空中,赵渝愣在当地,良久没有出声。
  她不出声,莫研却已得到了答案。
  “原来真的是他,那他对你……”
  “别说了,我与他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莫研沉默,以赵渝此时此刻的身份,加上大礼在即,确是与耶律菩萨奴绝无可能,若当真是两情相悦,那对他二人而言,也不过是雪上加霜罢了。一时间,她也不知该说什么,原以为自己思念大哥,心中已是苦闷,现在想来,赵渝心中的痛苦纠结,大概还要更甚于自己。
  
  一日无事,到了近傍晚时,莫研与赵渝刚刚回营,便有侍卫来报,说是萧氏兄妹今晚在营中设宴,邀请宁王和公主。
  赵渝直觉地便是不想去,宁晋却是饶有兴趣。
  “去,当然要去,你若不去,便已输了一筹。”宁晋满心想替赵渝争口气,自然看不得她步步退缩,转头便吩咐侍女给赵渝精心装扮上,再换上赴宴的华丽衣袍。他自己亦回帐中更衣去了。
  侍女替她梳着头,赵渝唤住莫研:“小七,你陪我去。”
  “有宁王殿下陪着你呢,就不用我杵在那里了。”莫研道,“再说,那萧氏兄妹二人,我也实在是不想看见他们。”三年前,萧信差点伤了展昭,虽说当初是误会一场,但光听见萧信这名字,她便觉得气闷。
  赵渝轻叹口气,也不勉强她。
  莫研看左右无事,便自行退了出来,与侍女们一起草草用过饭,便独自闲逛,想待消了食便回帐中歇息。
  弥漫了整日的雾,终于在飘飘洒洒的雪中散去,她带起斗篷上的兜帽,低低地罩住脸,不去看身旁经过的人。自来了辽国之后,天气晴好的日子便难得一见,似乎连带着人的心情也跟着低落。
  自知道了赵渝的心事,莫研只觉得心中愈发地压抑难过。
  大哥死了,她无能为力。
  耶律菩萨奴就在眼前,公主却也无能为力。
  人世间的不如意,竟会如此之沉重,密密地压得人透不过气来,自己究竟还能做些什么。
  她颓然仰头,长长地吐了口气,望着白气在空中转瞬间消散,满腹愁绪却未能减轻半分。又想到垂钓了这么多日,连那什么乌龟都未见到影子,脚步便也愈发地有气无力起来。
  不知不觉间,她竟走到了马厩附近,此时已是晚间,无人用马,大概连老胡也吃饭去了,马厩周围空无一人。她信步走过时,看见旁边木柱上还挂着几个皮囊,粗粗望去,应是辽人盛酒的酒囊,一时兴起,便取下来喝了两口,辣辣的热流自喉咙直灌进去,胃烧起来般的暖和。
  要是在平日,她定不会喜欢辽国这般烈性的酒,可今日心中重重郁结难解,倒觉得这酒十分对味,索性抱了酒囊,在草料堆寻了避风处,身子往里头一窝,一口接一口地喝了起来。
  “荷花对水开哎哟,
  香风吹满怀哎哟,
  柳林树下站女裙钗,
  衣喂吱隆冬,女裙钗,
  手提花鞋卖哎咳咿嗬呀……
  ……
  五花马,千金裘,
  呼儿将出换美酒,
  与尔同消万古愁。
  ……”
  她用极低的声音喃喃地唱着,唱一会儿饮一大口酒,然后再唱一会儿。
  “待回了开封,便去向包大人辞了差事,我要回家去,回家去……二哥哥在家里头,五哥哥也在家里头,还有师父,小七要回家,要回家……”她自言自语,语气甚是轻快,泪却止不住地流下来,双颊已然湿透。
  一大口酒灌得猛了些,她被呛住,禁不住猛咳了起来,待咳完,似乎身上力气已经全部用尽,软软地往草堆上一靠,顺手拉了些草盖在身上,便合上双目。
  如果,就这样醉死过去,再也不醒来,那该有多好。
  最后,她朦朦胧胧地想着,终于不支酒力,意识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第二十章
  
  不知过了多久,昏昏沉沉之中,她感觉到有人把自己抱了起来。
  “你是谁?”她含糊问道,虽然眼睛都未睁开,手指微屈,直探向抱着自己那人的双目。
  展昭无奈地偏开头,避过她的手指,柔声道:“你喝多了,睡在这里会冻着,我带你回帐里头去。”
  “大哥……”
  她收回手,往展昭怀中窝了窝,使自己舒服了一些,再无一丝反抗。
  “我不是……”展昭分辨道,却发觉她唇角含笑,睡颜叫人心生怜惜,苦笑了一下,知道分辨亦是徒劳无功,她自然是听不见,遂未再说下去。
  马厩距离莫研所住帐篷并不远,雪纷纷扬扬,展昭轻功甚好,不过片刻功夫,便已将她抱至帐内,且无人看见。他将她轻轻放到软榻之上,替她脱了鞋袜和斗篷,再盖上被衾。
  待他做好这一切,刚欲起身,本已躺好的莫研忽觉身边人离去,慌忙胡乱抓住他,喃喃急道:“大哥,你别走,别走。”
  帐中并未点灯,漆黑一片,展昭虽看不见她面上的表情,但听她软语相求,怎么也不忍用力挣脱,只得在她榻边坐下,轻声道:“我不走,你睡吧。”
  莫研循着衣袍摸下来,一直摸到他的手,忙紧紧握住,两人手心相贴,放在她心口处,方才安静下来。
  过了许久,展昭以为她应已睡着,遂想慢慢抽回手,殊不料,他才刚一动,莫研骤然身子一震,焦急唤道:“大哥,大哥……”
  “我在着,在着!”展昭不敢再动。
  听见他还在,莫研似乎松了口气,但仍是不放心,拉了拉他:“大哥,你也同我一起睡啊。”
  他怔住不动。
  莫研却已经开始用力拉他,在他愣神之际,不分由说地将他拉下来,且还用被衾盖住他的身子。她的头就这样亲亲热热地抵着他的,呼吸浅浅,弄得他耳根直痒痒。
  展昭深闭起眼,双手紧紧地搂住她纤细的身躯,假如这是梦,他愿意再长一些。
  过了半晌,莫研却又还不睡,身子扭来扭去,自行把外袍都脱了,只余下深衣,却仍不舒服道:“热,热。”
  展昭暗叹口气,一口气喝了那么多烈酒,也难怪她会难受,只得柔声:“乖,睡着就好了。”
  莫研扭了下身子,手不老实地伸到他脖颈处,触手处冰冰凉凉的极是舒服,头便凑了过来贴上去……手还在脖颈处摩挲,接着又摸摸耳垂,再接下干脆探入到他衣袍中。
  “小七!莫乱动。”他被她弄得心神大乱。
  莫研迷迷糊糊的,如何听得进去,手已抚到他胸前的肌肤……展昭不由地呼吸急促,忙抓住了她的手,轻声道:“你躺好,我去倒杯水给你喝。”
  “哦。”
  听她应了,展昭才悄然滑出被衾中,再替她盖好,再不敢留下,急步而去。
  黑暗之中,并不知道他已离去,莫研低低咕哝了几声,终是挡不住醉意,沉沉睡去。
  
  回到自己的帐中,展昭才点起灯,便看见苏醉靠在矮几旁,也拿了个酒囊在自饮,不由地微微皱眉,伸手夺下他的酒囊,劝道:“你待回了雁歇镇再饮不迟,现下还是莫饮为好。”
  “我是看那丫头喝得香,顺手拿了回来,早就让她喝得差不多了,你道还剩多少呢?”苏醉倒也不强要,微笑看着他:“那丫头醉得厉害吧?若不是我看见,只怕她今夜里就睡在草垛里了。”
  “所以你留记号让我去马厩?”
  刚刚从萧氏兄妹的宴席上回来,便在约定的树上看见苏醉留的记号,展昭还以为他有要事,忙赶到马厩,未看见苏醉,倒看见了草垛中的莫研。
  “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说不定这夜能补上你们的洞房花烛夜,才特地将你唤了去的。”
  闻言,展昭无奈一笑,知他是在调侃自己,故而并不回答。
  “今晚萧氏兄妹的宴席,你可听出些什么来?”苏醉问道,他候在此间就是为了问打听此事。
  “萧信说,耶律洪基追着一头豹往西南边去了,而且身边所带人手也不多,听上去应该都是亲信。我想,耶律洪基应是故意支开萧氏兄妹,否则以萧信的个性,多半是要随着他去猎豹。”展昭本已坐下,看见身上的雪才想起未脱斗篷,便又起身脱下,抖抖上面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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