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边的小豆豆

第27章


校长先生的梦幻一般的学校正在吐着火舌。老师所至爱的孩子们的笑声、歌声,被响着可怕声音而倒塌下去的学校的声响所替代。已是无法扑灭的烈火烧毁着学校。自由冈到处是熊熊的烈火。
这时,校长站在大路上,一直痴望着燃烧着的巴学园。他依然穿着那身略带皱纹的黑色西装,像平素那样把两手插在上衣兜里。校长先生望着火光向站在他身旁的大学生儿子巴道:“哎,今后再办个什么样的学校呢?”
巴吃惊地听了小林老师的问话。
小林老师对于孩子的爱、对教育事业倾注的热情,比此刻吞没着学校的烈火更为炽烈。老师是不屈服的。
此刻,小豆豆躺在挤满乘客的疏散火车中的大人堆里,火车向东北方向驶去。
小豆豆凝视着黯然的车窗,想起临分手时,老师的话:“我们还会在见到的!”
还有一直一直讲的那一句:“你真是个好孩子!”
——这些事情,可不能忘掉。
“反正说不定哪一天,会突然见到小林老师的。”
小豆豆塌下心来,睡着了。
火车在黑夜中载着忧心忡忡的人们嘶叫着、奔驰着。
黑柳彻子:后记
写下巴学园的故事,是长期以来,我最想做的事情之一。非常感谢您阅读这本书。书中所写的事情,没有一件是编造的,它们都是真实发生的事。值得庆幸的是,我还没有忘记这些事情,把这些事情记录下来,是我的心愿。还有一个原因是,在本书的《一言为定》这一篇中也写到过,我曾经和校长先生约定“长大以后,要做巴学园的老师”。但是,我并没有能够实现这个诺言。所以,我想至少要让人们知道,有这么一位小林先生,他是怎样深深地爱着孩子们,他是用什么样的方式教育孩子们,这一切,我觉得自己必须详细地把它们写下来。
令人悲哀的是,小林先生已经于昭和三十八年(1963年),也就是在十八年前去世了。如果先生还健在的话,我还可以向他请教很多问题,真是很遗憾。
当我开始写作的时候,我发现,在年轻的时候,仅仅当做快乐的记忆留在心中的巴学园,现在重新回忆起来,常会有一些新的发现:
“啊,原来小林先生是为了这个目的才那么做的啊!”
“先生连这个都想到了啊……”
从而理解到小林先生的良苦用心。每当这个时候,我的心里充满了惊讶、感动和庆幸。就拿我来说吧,先生不停地对我说“你真是一个好孩子”,这句话是怎样激励着我,支持着我,一直到现在的啊!它对我的鼓舞无法计量。如果我没有进入巴学园,没有见到小林先生,恐怕无论我做什么,都会被贴上“坏孩子”的标签,被自卑的心理所包围,不知道该怎样做才好,就怀着这种无所适从的心理,直到长大吧?
巴学园在昭和二十年(1945年)的东京大空袭中被烧毁。这所学校全部是由小林先生的个人财产创办的,所以,重建学校需要花费相当长的时间。战后,小林先生先在巴学园的废墟上创办了幼儿园,同时,先生又协助国立音乐大学创建保育系(即现在的幼儿教育系),并且在国立音乐大学讲授韵律学。这里的小学创建的时候,先生也尽力协助。但是,先生在自己的梦想—重新创办理想的、自己的小学—实现之前,于六十九岁那年与世长辞。
当时,巴学园所在的地方,从东横线的“自由之丘”车站走三分钟的路就到了。现在,那里是“孔雀超级商店”及其停车场。这之前我有一次因为非常怀念巴学园,明明知道那儿已经完全没有过去的样子了,但还是忍不住开车去了那里。到了现在的停车场周围,我想起了电车教室,运动场……想要好好地看一看,就慢慢地开着车。正在那时,停车场的大叔看到我的车,就冲着我大喊:“停满了!停满了!不行!不行!”我很想说,“我不停车,我只是在回忆我的小学。”,但是我知道,谁也不会理解我当时的心情,所以就匆匆地离开了。但是,不知为什么,我的心头突然涌上一阵悲哀,坐在奔驰着的汽车里,泪水“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
在日本,有很多优秀的教育家。大家都怀有着理想、爱情和梦想,但是要将这些变成现实,却是那么的困难,这一点我也有深切的体会。小林先生也是如此,在创立巴学园之前,他进行了年复一年的研究。巴学园作为一所完整的学校,创立于昭和十二年(1937年),而在昭和二十年(1945年)即毁于战火,只存在了极为短暂的一段时间。
但是,我在巴学园的那段时间,对小林先生来说,是他最富有热情,他的理想之花绽放的瞬间。在这一点上,我觉得自己是幸运的。但是,如果没有战争,小林先生会培育出多少学生,将他们送到社会中去啊!每当想起这些,我的心中就充满了叹息和悲凉。
小林先生的教育方针,在这本书里也写到过,那就是先生经常说的:
“无论哪个孩子,当他出世的时候,都具有着优良的品质。在他成长的过程中,会受到很多影响,有来自周围的环境的,也有来自成年人的影响,这些优良的品质可能会受到损害。所以,我们要早早地发现这些‘优良的品质’,并让它们得以发扬光大,把孩子们培养成富有个性的人。”
先生热爱大自然,他希望孩子们尽可能地保持自然的性格。另外,他也喜爱真实的自然界,据先生的小女儿美代回忆,在她小时候,父亲总是说:
“让我们去寻找一下自然界中的节奏吧!”
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带着她出去散步。每当这个时候,先生总是喜欢走到有大树的地方,静静地观察着大树的枝叶迎风摇动的样子,先观察一根树枝,再看它上面的一枝,再看摇动着的树叶,还有它们和树干的关系。仔细地观察风强弱不同的时候,树叶的摇动有什么差异。如果不刮风的时候,先生则会久久地站在那里,仰望着大树的繁枝密叶……不光是看树木的时候如此,据美代说,先生对河流也有这种情怀,他每次到附近的多摩川的时候,总是忘情地看着水流,好像永远也看不够似的。
也许会有人提出疑问,在战争期间,这么自由的小学,为什么会得到文部省①和国家的许可而存在呢?详细的情况,我直到现在也不清楚,但是我觉得有一点原因是,小林先生不喜欢宣传,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对媒体敬而远之。即便在战前,先生也从来没有让人拍摄过学校的照片,没有宣传过“这是一所与众不同的学校”。再加上巴学园的全校学生加起来还不足五十人,这么一所小学校,并不惹人注意,所以能够安全地存在下去。
我们这些巴学园的学生,不管自己是哪一个年级的,每年的十一月三日—就是巴学园开精彩的运动会的那一天—我们就会借用九品佛寺庙中的房间,大家聚到一起,度过快乐的一天,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现在。大家都已经年过四十,转眼就快五十岁了,都已经为人父母,但是,大家还是互相称呼着“朔子”、“大荣君”,和小时候完全一样。我们能够这样亲密地交往着,也是小林先生留给我们的礼物。
我从以前的小学退学的事情,也是真的。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像宣传艺人的事啦,桌子盖子的事啦,都是后来妈妈告诉我的。但是我心里总觉得“嗯?我难道是一个这么差劲的孩子”,还半信半疑的。然而,五年前在我主持的电视节目《奈良的早晨》中,作为嘉宾出席这个节目的,竟然是我退学的那所小学的一位女老师!当时她是我的隔壁班(也是一年级)的班主任老师。听了老师的讲述,我非常惊讶。老师的话是这样的:
“彻子当时是隔壁班的学生。上课的时候,我有事到教师办公室去,就让学生们上自习,我在走廊里的时候,几乎每天都看到你站在走廊里。而且,当我走过时,彻子总要叫住我,问:‘老师,我被罚站了,为什么呢’、‘我做了什么坏事了吗’、‘老师讨厌宣传艺人们吗’。你这样问我,我实在很难回答。所以到后来,我即使有事要去办公室,也要先开门看一看,如果彻子站在那里的话,我就不去了。你的班主任老师,经常在教师办公室里对我抱怨‘怎么会那个样子呢’。所以,后来你出现在电视上的时候,一看名字,我马上认出是你来了。因为虽然事隔多年,我还清清楚楚地记着你上一年级时候的事……”
“被罚站”这件事,我已经完全不记得了,不禁大吃一惊。望着这位一大早就赶来参加电视节目、满头白发的温和的老师,我想像着她年轻时的样子,又想到自己那时候,明明被罚了站,还要刨根问底的“好奇的彻子”的样子,不禁有些好笑,同时,我也终于相信“退学了”这件事,的确是真的。
在此,我想对我的母亲,表达我发自内心的感谢。因为,直到我二十岁之后,母亲才告诉我曾经退学这件事。
满了二十岁以后,有一天,母亲问我:
“那时候,我们为什么要换一个学校,你知道吗?”
“嗯?”
我不明所以,妈妈轻描淡写地说:
“其实是退学了。”
如果,当我还是一年级的小学生时,妈妈就对我说:
“怎么搞的?你竟然弄到要退学!我们只好再找一个学校了,如果再退一次学,就没有学校再要你了!”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