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面曼陀罗

第2章


    白日见远海舟帆点点,夜晚可见沿岸灯火与星光交映。但这一切美景全入不了他眼里。
    “你在哪里?我依照线索来到了苏格兰,却始终寻不着你,上天入地竟然找不到你。我开始怀疑你是否躲到另一个世界去了?”他对着星罗棋布的夜空低语,似乎要求一个答案。
    自我嘲弄的低笑声自口中逸出,越笑越大声,最后转为仰头大笑。
    半明半昧的夜色映衬着他的脸益发狰狞妖邪。
    “你该不会以为这样就能躲开我吧?为了你的誓言,我活了下来,而你,竟想食言!你说过你会等着承受我的复仇,如今你人在哪里?骗子、骗子──”最后几声狂吼在崖壁间回荡。他仰天长啸──深深!
    沉睡中的杜深深突然醒来,带着惯常的心悸。梦中那遥远的呼唤,一次比一次心切,牵系着她。
    夜末央,人却异常清醒,想来又是无眠的夜,她索性推被而起,捞起椅背上的外衫,走到落地窗前直视着爱丁堡的夜景。沿海公路上的路灯闪烁着,围绕着无边无际的海湾更显深沉。
    清冷的月光映在她的眼中,黑眸更显幽邃。
    叩叩!一阵轻敲声,门咿呀一声被推开。
    艾瑞探头进来,手里拿着两只冒烟的马克杯,绿眸含笑。“听见你房里有动静,就知道我又有伴了。”他晃了晃手中的杯子,眨眨眼。“热巧克力如何?引诱得了你和我这个惯性失眠的人共度慢漫长夜吗?”
    她笑了。见他走近,伸手取过杯子。“热巧克力耶!我怎么能抗拒?”她轻呷了一口。嗯,浓醇可口。
    他扮了个鬼脸,挖苦道:“能被你称赞也算是我的荣幸,谁不晓得你是挑剔成性的美食主义者,要取悦你的胃口,很难!”
    她笑笑没有反驳。
    艾瑞就着月光打量着屋内,玻璃帷幕所围成三十多坪空间里只有一张茶几、一张椅子和一张床,简单得乏味。
    “还是觉得会窒息吗?”艾瑞是她的心理医师,知道她的幽闭恐惧症不是一时可解。
    深深还是笑,眼底藏着一丝悲凉。
    “最起码我不会像个疯了一样再乱吼乱叫了。”狭孝密闭的空间总是会引发她心底深埋的恐惧。
    “还好是这附近最高的顶楼,不会有被偷窥之虞。”他试图说笑。
    “比起偷窥,我比较担心被视为疯子。”要是让她住在水泥围堵的钢筋丛林里,她铁定发作。“不过家具简单的好处是,搬家时随手打包不怕麻烦。”
    “别说这种话,你知道这里永远欢迎你。”艾瑞略显不豫的说。
    “你是我仅见最大方的房东,艾瑞。”
    “我欠你一个恩情,因为你的鼎力相助,我母亲才不至于带着遗憾而去。”
    她摇摇头,“比起我欠你的算是小巫见大巫。”
    “别谈什么恩情了。”艾瑞试图转换话题。“你今天去过医院了,筱筑的情况如何?一切还顺利吗?”
    说起筱筑,她眼底的阴影更浓。“筱筑的心脏机能越来越弱,再不动手术只怕……来日无多。”
    “那还等什么。如果是钱的问题,我可以──”“如果是钱的问题那还好办,”深深苦笑。“我需要的是技术,和人。”筱筑是先天性的心脏异位,百万人中才有一例,放眼医界,要找到能够拯救她的人,唯一而已。
    他恍然顿悟。“你要找的该不会是被医界称为怪胎的夜魅修罗?”
    “你知道他?”深深有些惊讶,夜魅修罗的底子,她在擎天门卧底的时候也仅探得一二。
    艾瑞摇摇头,“我记得在哈佛医学院求学时,曾听说咱们医学院出了一个堪称本世纪最佳的医学天才,他的本领连院长都赞赏不已,只不过据说这家伙不喜欢体制内的教育方式,学校最后还是没留得住这样的人才,院长还为之扼腕不已。”
    “我需要他。”
    “这可难了。”艾瑞搔搔头,“我听说这家伙一向行踪成谜,要找他恐怕不容易。”最重要的是筱筑的状况已不容许等待。
    “错了,我知道如何找他,只是这代价是何其的高啊!”隔着玻璃,她望人蒙蒙的夜色。蛰伏在黑暗尽头的阴影正伺机而动。“那本是我一辈子不愿再碰的禁忌……”艾瑞听得满头雾水,不懂她在打什么哑谜。
    “艾瑞,是该我离开的时候了。我知道逃亡的日于已经到了尽头。”
    见她神色萧索,艾瑞轻轻地拥她入怀,给予无声的安慰。“我不知道你这两年在躲什么,不论你想逃离什么,这里是你永远的栖身处,随时欢迎你。”
    “谢谢你,艾瑞,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她在他颊上印上轻轻一吻。
    两人静静地共享黎明前最后的片刻宁静。
    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饵已经布下,就等鱼儿上钓。
    隔天的早报,一巨幅的广告刊登在所有的报纸头版上。
    我等着你的复仇,这是我的誓言。
    字标下头横躺着一朵曼陀罗。
    “好久不见了,昊。”温柔的嗓音响起,门在身后轻轻被带上。
    埋身在米白锦缎卧榻的人像是震动了一下,缓缓以肘支起身体,他就像一只天性傲慢的豹子盘据在自己的王国,深遽失焦的瞳眸锁上她,瞬间转为妖邪的灿亮,炽热无比迸射向她。
    就是这张脸一令他着魔、发狂,苦苦追寻了两年的脸孔。
    丝缎的黑瀑围着一张完美的脸庞,魔眼慢条斯理、巨细靡遗的打量着她精致的五官,从挺直、娟秀的鼻梁到甜美的唇线,最后锁上那两颗澄然如星、暧暧含光的黑眸。
    突然一阵狂怒席卷了他。
    她怎么能?带着纯真盈盈浅笑的就这么出现在他面前,她那张欺骗的脸为何不见任何的畏缩、内疚或是恐惧?
    睨着她的寒目迸出嗜杀、渴血的光,直直射向她。
    “不请我坐?”深深在他杀人的目光下勉力自持,带着贯一的笑靥隔着茶几在对面落坐。“你的礼貌有待改进。”
    独孤昊缓缓的直起身,目光略微惊诧。
    “礼貌?”薄唇先是勾起冷嗤的笑,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则是放声大笑。
    “好、好,杜深深,我不得不服了你!竟然在两年之后大摇大摆的布下饵好诱我找到你,再闯进我的住所跟我谈礼貌?你若不是极为愚蠢就是太过有勇……究竟是哪一样?”他偏头打量她。
    一阵轻不可捉摸的叹息自她唇问逸出。“生命太短,遗忘太长。”
    “遗忘?”他鄙夷的冷哼,“我不会忘!绝不可能忘!”
    “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逃得远远的,一辈子不再见你。”
    他笑容一敛,脸上神色难读。“为什么?”
    “为什么?”她笑,笑中微微带苦。“只要知你三分者,必定了解你那种‘负我之罪必定报之以极’的性格。而我负心之罪即使生吞活剥、分筋挫骨,恐怕尚不能解你心头之恨,知你如我又怎会不知?”
    “既然知道即使将你生吞活剥、分筋挫骨尚不能解我的心头之恨,而你却选择走进我的复仇。”
    没有人知道他今早漫不经心瞄见到报纸头版时,原本索然无味的眸子顿时幻化为野兽的妖邪。
    生命对他原是太过沉闷,那朵曼陀罗的出现,激发了他热血奔腾的恣意快感,血液里蛰伏已久的嗜血性格准备大开杀戒将来人生吞活剥、大啖一常“我是来谈一桩交易的。”
    独孤昊先是一愣,按着仰天狂笑,神色冷酷邪佞。“是什么让你异想天开,以为我会帮助一个想置我于死地的女人?”
    她心底的叹息更深。“我知道你恨我──”“恨?”他的笑像恶鬼。“这个字不足以形容我感觉的万分之一!我很渴啊,深深。又饥又渴,我想一滴一滴地吸光你的血,我想狠狠地剖开你的心瞧瞧究竟是不是黑色的,我真的很想啊!”他的眼瞳闪烁着残忍的恶华。
    深深暗暗倒抽一口凉气,强迫自己定下神。她不带表情的端详眼前的男人。
    外观上他没有多少变化,也许瘦了些。瘦削的脸英俊得近乎罪恶,颀长的身躯依旧卓尔不翼,散发着吸引异性的邪妄魅力。
    敞开领口的白衬衫和同色的长裤,她心底微微一笑,这家伙还是一样的嗜白。
    “你在笑……为什么?”捕捉到她唇边一闪而逝的玩味,他偏头好奇地问。
    她细眉微蹙,他如何能敏锐至斯!
    “记得吗?我以前取笑你的颜色品味。”
    人说嗜白是自恋,从没见过任何人自恋如你一般病入膏肓。
    我自恋,但自恋的程度还不及恋你呵。
    他记得,兽眼因此更加沉郁了。
    清澄的眸子对上魔性的眼。
    “你变了,两年的时间改变了你。”两年前他意气风发、典则俊雅迥异于现在的阴森恶华。
    独孤昊闻言,再度仰头狂笑,笑到泪流。“这一切都要感谢你这没心没肺的女人。”
    讥诮的笑容强烈地刻蚀在他脸上,眉毛傲慢的拱起,嘴角阴郁地扯着,那股抑郁莫名的骚动着她。
    深深提醒自己收起纷纭的心绪,他大过敏锐、也太过强悍,如果在他面前稍有不慎泄漏任何弱点,必定会被他拿来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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