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得一人心

    可能是到了佛祖圣地的原因，张弯湾感觉自己瞬间都沉稳了许多，四个小时过得很快，她自己都没想到自己能睡得那么熟，伍子初在外面连敲门带打电话好不容易才把她叫起来，“出来了，五点四十了。”
    “稍微一等！”张弯湾一边喊了一声一边飞速的洗漱，她打开门就看到伍子初拿着两把伞，“外面下雨了？”
    “下雪了，下的还挺大的。”
    还不到六点天还没亮全，外面的天空泛着鱼肚白，雪花簌簌的落在地上，积成厚厚的晶亮的一层，踩在地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安静的让人安心。
    伍子初仿佛不是第一次来崇光寺，连从哪个门进比较近都知道，他带着张弯湾拜佛，许愿，最后才去的那个据说算卦很灵的老和尚那里算卦，“是哪位施主要算运势？”
    “她。”伍子初指了指身边的张弯湾，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下来，老和尚给了她三个铜钱让她摇卦，张弯湾从没算过卦，以为要花很长时间，卜完一卦也就十几分钟，老和尚收起铜钱，“女施主是出身富贵，一生顺遂，已有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正因如此才会经历比常人更艰难数倍的事，想要化解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只有放下，才能得到，前路光明，若一味偏执，怕是会消耗了运气，贫道言尽于此。”
    “多谢师傅解惑。”张弯湾微微点了点头，从包里掏出钱包取了一沓现金，老和尚连连摆手，“施主若有善心，去功德箱捐款即可。”
    张弯湾向来大方，何况是这种善事，她把钱包里的现金都放进去大半，到了中午伍子初说庙里有供香客用餐的地方，都是素食，味道也还可以， 她本来就好奇庙里的吃食是什么味道，答应的很干脆。
    用餐的地方在寺庙后方，门上写着“斋堂”二字，装修简朴大气，不小，有两层楼，一层是普通的，二层是小炒，环境也很干净，菜单就摆在桌上想吃什么就打勾，伍子初让张弯湾先点，上菜之后张弯湾先是夹了一筷子清炒时蔬试了试味道，“还不错。”
    “毕竟是大庙，香火旺盛，现在十一点人还不算多，等到十二点以后人是最多的时候，座无虚席。”
    “我从刚才就想问了，你对这个地方挺熟的，以前总来？”
    “我姑姑在这。”
    伍子初面不改色的吃饭，张弯湾整个人都呆住了，拿着筷子僵在那里，“怎么了？那个风味茄子不好吃吗？”
    “哦，嗯，还行。”张弯湾尴尬的都不知道该怎么下筷子了，吃了半碗米饭就不吃了，伍子初看穿了她想的什么，“在我这不是什么敏感问题，我从来不觉得我姑姑年纪轻轻遁入空门有什么错，那是她自己的选择，说实话，我还是挺佩服她的。”
    “你要是想知道我可以跟你说，你保密就行了。”
    张弯湾自然是想知道他姑姑之前的事，人都有好奇心，她又觉得自己就这样知道了别人的家事好像不太好，她试探性地问道：“不太好吧，这毕竟是你家家事，我知道行吗？”
    “这有什么不行的，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我还信不过你啊。”伍子初两句话打消了张弯湾的顾虑，“说的也是。”
    伍慧舒当年出家时年仅二十四岁，刚刚大学毕业不久，伍家的事业正处在上升期，伍家没有一个是学珠宝专业的，全家都极其看重伍慧舒这个大学生，指望她毕业后能为家里的公司出一份力，谁也没想到她毕业后就选择了出家，气的伍志杰心脏病都犯了，伍元浩那年也才十九岁，正在读高三，听到要开家庭紧急会议的消息临时和班主任请了半天假，赶到家时门口有好几个人趴墙根，一见伍元浩回来后都往边上散了散，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你说，我好不容易把你们姐弟俩拉扯大，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你还要出家，你看看你能不能走得出这个门！”伍志杰吼得声音嘶哑，额头上的青筋爆起，整张脸都是红的，犹如一个破旧的风箱呼哧呼哧的喘着气，不管他怎么质问，伍慧舒都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爸，你小点声，有什么话好好说，外面的人都听见了……”伍元浩关上门后小心翼翼的开口劝阻，没有起到丝毫作用，反倒把伍志杰的另一股火也引上来了，“你知道什么啊你就替你姐说话！一个两个都不让我省心，你姐的学习好本来想着她大学毕业后能在家帮我，结果她非要去崇光寺出家！你的学习不中用，心思也不在珠宝上，去学什么写写画画，你们两个这是要气死我……”
    伍志杰说着说着声音小了，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伍元浩连忙从抽屉里翻出来药给伍志杰，吃下药后他的脸色好了许多，“我今天把话撂这儿了，你要是敢去出家，我就自杀。”
    “爸，您用不着这么威胁我，咱们伍家现在势头正好，还要您来主持大局，您要雇几个大学生都没问，何必非得用我一个。”伍慧舒终于开口了，她抬起头目光翻淡然的看着伍志杰，“您也不用觉得我是家族耻辱，如果您要是实在觉得有我这个女儿丢人的话，那就当没我这个女儿吧。”伍慧舒固执地很，说出话来难免没轻没重的，把伍志杰气得发晕。
    “你说什么？”伍志杰指着她的手指不住的哆嗦，再多的话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伍元浩慌忙补救，“姐，你说什么呢，爸他不会因为这事和你决裂的，我们是一家人啊。”
    “爸，到现在我都不能说服自己原谅自己，你就让我去吧，我每年都会给邵景恒诵经祈福，也会给你们祈福，保佑咱们全家事业顺遂平安喜乐。”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啊！你那么年轻，没见过的多了，你干嘛非要为了一个死人搭上自己这辈子啊！”伍志杰痛心疾首的猛拍了几下桌子，桌子上的杯子震了下来，水都渗进了地毯里，伍慧舒弯腰把杯子拾了起来放到了桌上，“爸，崇光寺那边通知我后天去庙里，我平时的一些珠宝设计的绘图都在我卧室的抽屉里，你能用的上就拿去用。”
    “你少跟我说这些！没用！这几天你想都别想，我豁出去了，公司我也不去了，我就在家看着你，你要是敢迈出家门一步，我就打断你的腿！”伍志杰吼的声嘶力竭，伍慧舒深吸了一口气，“爸，你还是别跟我杠了，你不能放着公司不管，我无所谓，有的是时间跟你耗，你不可能看着我一辈子的。”
    “你！”伍志杰被气得一口气没上来猛地咳嗽了一阵，伍元浩在里面左右为难，只能先给伍志杰顺气，伍志杰突然抓住了他的手，“你学习本来就不怎么样，我给你请个长假，你在家看着你姐，你要是敢放跑她我饶不了你！”
    “啥？爸，我再两个月就高考了？我……”伍元浩到后面直接噤声了，这个家靠伍志杰一力支撑，他也做主做惯了，伍元浩不敢反他，“爸，你把我弟牵扯进来干什么，他都快要高考了，这是我自己做的决定，你就算是让警察看着我也没用！”
    “你还嫌咱家这点事别人知道的还不够多是不是！”伍志杰扬起手就要落下去，伍慧舒躲也不躲，那巴掌终究是停在了半空，“你在家冷静几天吧，你弟弟那边我去找班主任请假。”
    伍志杰说完就出去了，伍元浩跟着伍慧舒上了楼上的卧室，“姐，你真的要出家吗？那我以后能去看你吗？”
    “当然。”伍慧舒摸了摸伍元浩的头，扬唇笑了笑，“你永远是我弟弟，我们是一家人，我刚才说的是气话，你别当真。”
    伍元浩重重的点了点头，最终伍志杰也没拗过伍慧舒，她走的那天伍志杰赌气没出来送她，伍元浩一直送到她公交车站那里，他把一个用纸包好的小信封递给伍慧舒，“姐，这是我平时攒的私房钱，不多，就二百八十七块，你什么时候缺钱了跟我说一声，我想办法从我爸那弄。”
    八七年那会一个刚成年的孩子能攒下二百多块钱实属不易，伍慧舒握着那薄薄的信封，一潭死水一样的眸子突然泪水翻涌，她极力控制自己不哭出来，一个劲儿的吸鼻子，“姐姐平时没白疼你。”
    伍慧舒上车后打开窗户探出头冲伍元浩挥舞胳膊道别，一直到看不见人影为止，她坐回椅子上，泪水决堤。
    看着公交车越开越远伍元浩也哭了，到家时他在门口等红眼圈消了才进屋，伍志杰不在家，他看到楼上开着门空着的卧室，鬼使神差的走了进去。
    伍元浩明白父亲的声嘶力竭，知道伍慧舒的决绝，他知道邵景恒这个人有多好，所以伍慧舒才会这样的愧疚和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