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国皇室与国同休?”
“燕地百姓一视同仁?”
姬九儿轻声念叨着笑容越发显得苦涩,说起来这些许诺或许在常人看来是天大的赏赐,对于燕国皇室来说也并非不可以接受,毕竟为整个中原牧守北边千百年,姬氏流的血已经很多的,吃的苦也不少,甚至于寻常皇室成员还比不上中原腹地的富贵人家过的日子来得痛快,这燕国的皇帝真的不好当。
如今也到了放下的时候,燕国姬氏对于权势真的没有其余诸国看得那么重,而说出这句话的人也确实有这个能力完成他所说的一切,依照他的性子自然也不可能亏待,似乎一切都是不错的选择,可最终都不是自己想要的。
姬九儿仰头望着远处的黑红色的千军万马怔怔的有些出神,对的,如今的大乾已经势不可挡,自家父皇做出的决定也没有差错,可望着眼前云鬓摇摇,衣决飘飘清俊的少年郎却莫名得有些酸楚。
“那我呢?”
姬九儿轻声问道,这几个字声若蚊蝇顷刻间便被千军万马的声响掩盖,似乎谁也没有听到,更像是再问自己一般地喃喃自语,同样也没有注意到此刻身旁和往日有些不一样的少年郎。也没有注意到他身后多出一个木匣。
“谢了,徐柿子!”
“这趟又欠你一条命,有机会还给你!”
“本公主回城准备庆功宴,今夜不醉不归!”
姬九儿晃了晃手腕上的银色铃铛大气道,嘴角扬起一丝好看的弧度,眉眼弯弯,身上的甲胄更是平添一抹英气,不论是模样,还是气度,都要胜过天下九成九的女子,姬九儿说完后也不等少年郎回答,而是利落的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往城中疾驰而去,背影极为洒脱,可少年郎看来却莫名的有些萧索。
城楼上,
姬九儿望着底下奔腾的铁骑不断的分割战场,将赵国的阵行不断的撕扯着,切割着,最后一口一口吞下,有条不紊的品尝着这场饕鬄盛宴。
不畏生死的赵人步卒在无边无力的铁骑冲刷下只能不断地收拢,可冲锋到城下的凉州重甲铁骑已经完成了调转。
第二次冲锋接踵而至,原本的凉州重甲铁骑不过三千人,上次齐,魏之战后余下不多,可底子还在,框架没倒,重新组建自然也不是难事,何况多次大战后,不论是精良的战马还是铁矿都已经不是阻碍,凉州募兵之后,重甲铁骑已经扩建到了五千骑。
钢铁洪流所过之处赵军好不容易收拢的阵行轻而易举的被击溃,放眼望去战场上赵军已经沦为砧板上的肥肉,任人切割。
“一切都结束了……”
望着城外最后一面赵军旗帜的倒下,姬九儿轻声念道,眼眸合拢,疲惫不堪的身子缓缓往后倒去,细细看去这才发现身上大大小小深深浅浅十余道伤口望外渗着血迹,甲胄下的衣裳已经被鲜血染红,一如当初那一袭红裙般夺目。
……
戌时,
这场持续了许久的战争终于落下了帷幕,
城外的枯树下,
白衣黑甲的将军翻身下马而来,手中还提着一个染血的包裹,细细看去是一个人头形状,正往下不断滴血。
“回禀殿下,赵军主将已经绶首!”
白起单膝跪地,将布匹掀开露出内里包裹着的人头,细细看去正是那赵军主帅,最终还是倒在了千军万马之下。
“赵国这次南征二十万人,从小雪到如今的小寒和盟友燕国作战这月余,燕军死守城池,猛攻之下赵军已经战死七万人。”
“邺城此战,拢共诛敌九万人,余下的四万人已经撑着夜色溃散往后方逃窜,不过末将已经派诸将军带兵追杀合围,赵国南边那十余城已经尽在掌控,加上铁骑之利,想来这些人也没有逃出生天的可能。”
白起冷声道,对于自己而言自然是一如既往的歼灭战,面对不畏悍死的赵人一开始便没有留下活口的打算,毕竟赵人和韩人不同,赵人太过难以掌控,而东进府州原本投降的十余万韩卒则不同,远没有赵人来得悍勇,所以收编之后直接沦为了辅兵,修桥铺路,押运粮草也是极好的。
“嗯,这趟有劳白将军了。”
少年郎看着白起已经被鲜血染红的内衬布衣轻声道。
“末将不过为将罢了,”
白起笑容苦涩道。
“末将只按部就班的随着韩将军的决策执行便是,说起来韩将军坐镇韩国却能对远在千里之外的赵国形式了如指掌,从容定下军策,拥三十万新兵震慑楚,魏,两国,从大乾国内从容引兵四十万分两路伐赵,一举扫灭这二十万赵军,此战,韩将军当为首功!”
“国士无双!”
“韩信将军当得起殿下提起的这个名头。”
白起起身眺望着韩地喃喃道,说起来本以为自己对韩信已经足够高估,没想到最后还是小看了他。
为“将”者,领兵冲锋陷阵,上阵杀敌,身先士卒,勇猛无匹,自己麾下的诸元奎算得上其中佼佼者。
为“帅”者,则坐镇中军,指挥作战,可调兵谴将,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白起必然也是其中的佼佼者,他可以为一军主帅从容调度,乃至于决定一场战争的走向和胜负,拒鹿郡一战已经展露头角,歼灭那四十五万齐卒之时更是巅峰,灭韩种种决策更是一如既往辉煌。
可韩信呢,
或许已经不在将帅之中,他更注重的是策,而非一城一国之得失,而是兼顾各国,以兵法,代替谋划,谋夺天下,他需要看的是整个天下的局势。
“白将军何必妄自菲薄。”
“皆是善战之帅,无非谋略不同罢了。”
“韩将军那边和本殿商量过后,东进的具体决策已经定下,这趟平赵,还是白将军你为主帅,其中种种一如既往,可自行决断,凉州四十万铁骑白将军同样可以调度。”
“眼下楚国出兵的可能已经不大,就算出兵,有燕国这个盟友的支援,在也能给我们足够反应的时间。”
“可齐,魏那边已经安耐不住了。”
“早些时候赵括已经让凉州谍报司送来情报,灭韩之后,魏皇那边坐不稳了,想来是不打算等骑兵组建完成就要有所行动了,至于齐皇孟夫子的尸体已经在稷下学宫安葬,齐皇想来也做好了殊死一搏的打算。”
“韩信将军会带着这三十万人奔赴东南之地,防守齐,魏两国,余下的赵国,便交给白将军了!”
“赵国始终是咱们大乾问鼎天下最大的掣肘,不论踏着尸山血海,还是累累白骨,将军只管去做便是了。”
少年郎说完后从怀中掏出虎符抛给韩信,便是那五千凉州重甲铁骑也没有丝毫保留,同样给了白起调度的权利。
“殿下,这……”
白起手指下意识的磨厮着,感受着手中虎符上繁复的纹路和冰凉的触感微微有些怔神,因为自己极为清楚的知道这枚虎符意味着什么,此举等同于将大乾大半的国力交到自己手中。
也可以说就如今天下的局势而言,自己能不能扫平赵国,何时扫平赵国,以怎样的代价扫平赵国,都将直接决定大乾的未来。
“还记得很久以前说过。”
“拒鹿郡只是一个开始,从来都不是结束。”
“不是吗?”
少年郎轻声问道。
“相信白将军也是这般想的。”
少年郎说完后笑了笑,
白起默默地点了点头,自己的确也是这想的,可真到了这个地步,将乾国最为精锐的兵卒全部交到自己手中时,自己才知道自己的肩膀上扛着怎样的重担。
天下所有人都说殿下用人,皆是毫无保留的相信,以前便早有体会,如今更是深有所感,君以国士待之,又怎能不以国士报之。
“白起,定不负殿下所托!”
白起郑重的收起虎符对着少年郎躬身一礼。
“那殿下此后又要往何处去?”
白起自然也是从少年郎的言语中听到一丝别样的情绪,自从几日前凉州谍报司从西边送来一个木匣子后,殿下的情绪就莫名的有些不对劲,而今日平定了赵军,救下了那人后,似乎没有了太多的牵挂,要去做早就想好的事情了,何况就连那五千甲凉州重甲铁骑都交到了自己手中,若是不走又何必如此?
“眼下,不论是东北,还是西南,”
“都已经定好了国策。”
“说起来本殿本就不是领兵之人,或许这些日子的经历下来,几万人还能指挥得动不会出太大的差错,可十万,二十万,五十万,一百万,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本殿向来推崇术业有专攻,当官的当官,打仗的打仗,互不干涉,本殿不会做的事,也不会硬着头皮去做。”
“可眼下总不能闲着吧?”
少年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自顾自的解下了腰间的酒葫,仰头对着天上明月自饮自酌起来,没有使用真气化酒劲,而是任凭那种醉意弥漫。
一轮明月下,
少年郎独自盘腿坐在枯树旁,腰间盘着一个木匣,眺望着战场上遍地的赵军尸体,手指下意识的轻轻抚过木匣的表面,经此一战那个乾国一统天下最大的的敌人赵国,国力去其三分之一,离问鼎天下又迈进了一大步,可他似乎并没有预想中的喜悦。
“真要说起来,我也是一品的大剑仙,天下数千来也算得上是顶风流的人物,总得该去做一些剑仙该做的事情吧?”
“年少轻狂,横刀立马,没甚意思。”
少年郎再度仰头灌下一口茅柴酒后,意兴阑珊的摇了摇头,自己从来到这方世界开始做的事情似乎早就已经超过了年少轻狂这个定义,别人是横刀立马,快意恩仇,自己则是带着千军万马,屠城灭国,两者之间,天差地别,而自己早就腻歪了。
“皇帝老儿杀过了,”
“江湖也都踏平了,”
“仗剑走天涯怕是近几十年是没这个机会了,杀皇帝杀得多了也腻歪,何况眼下一时半会也杀不了下一个了。”
少年郎笑了笑用轻飘飘的语气说着天底下最为嚣张的话语。
“至于女子。”
“已经有了那个桃之夭夭的小道姑就总觉得心底不应当在容下第二个人。”
“挺蠢的吧?”
少年郎胡言乱语到这,自嘲一笑。
“老子是大乾帝国未来的皇帝,讲到理说,七国那个皇帝老儿不是大开后宫,坐拥佳人无数夜夜莺歌燕舞?”
“老子往后修个三宫六院,”
“寻个三千佳丽不过分吧?”
白起只是默默听着没有打断,自己从未见过殿下这般失态,或者说发牢骚,又或者说酒后吐真言的场面。
“早些时候我也是这般想的,可后边却总觉得没甚意思,烛光一吹,裤腰带一解,啪,啪,啪,也就那么一回事,要那么多干嘛?”
“本殿又不是种马!”
少年郎大笑道,发疯一般说着白起听不懂的言语,毫无逻辑,毫无关联,白起想要抓住一丝头绪,却实在摸不清这路数,只得默默听着,不去打扰。
“有人曾经说过我这辈子娶的妻子,得胜过天下九成九的女子,想来那小道姑应当是够了,再多了也就是凑数了。”
最后语气低沉了下来,
今夜的酒似乎格外的醉人,
少年郎不过才饮下半壶就已经满身酒气,半身醉意,连带着眼眸都有些飘忽起来,总让人觉着不够真切。
沉默,
枯树之下,
“话又说回来,”
“其实这辈子有一个体己的人就够了。”
“我老爹他不也是这般?”
少年郎望着邺城的方向沉默了许久,
突兀想到这不禁哑然失笑道。
“生为大丈夫,当如张先生所说轰轰烈烈,饮酒高歌,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本殿似乎已经做到了。”
少年郎徐徐起身,
在他的身后,
是无边无际的凉州铁骑,
是波澜壮阔的万里河山,
“可到了如今还是总觉得差了几分,”
“几分……”
“几分独属于剑仙的风流写意。”
少年郎拍了拍横在膝间的木匣仰头望着天上明月突兀的出声道。
“何为风流写意?”
少年郎高声问道,
“一人,一剑,孑然一身问剑天底下剑道造诣最高的那座岐山,打得山上那些驴日的大剑仙,狗日的小剑仙屁滚尿流,哭爹喊娘,最后顺手一剑刺死那不当人的山主。”
“临了,再斩落几千桃花酿酒喝,”
“想来够风流了吧?”
少年郎语调低了下来醉眼惺忪自问自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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