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神殿外的玉阶上,遥望虚空,星光黯然,再无璀璨夺目之姿。张欣楠拄剑而立,回身问道:“此番星陨,不知元君如何看待?”
元君微微一笑,轻声道:“终局已至,皆命数使然,诸神唯有一死,方可破除灾厄,得到真正的解脱。”
张欣楠又问道:“所谓终局,莫非是个无神的时代?”
元君笑着说道:“道理固然如此,但终究会有些许漏网之鱼。若其顺江而下,或可觅得一线生机。天之造物,虽无慈悲之心,亦无冷漠之意,看似无路可行,或许下一刻便忽觉柳暗花明。”
景行突然上前一步,面无表情道:“依元君的意思,是说这件事与您无关?”
元君原本在殿内缓缓踱步,静待心者回归,见两人言语相问,便将止步于佛陀身前,笑着打量了后者一眼,然后解释道:“佛门讲究因果一物,善因善果,恶果恶因,皆是前生造化事,定今朝福祸行。堕神之战,乃是虚无所致,平定此乱,诸神本源受损,急需休养生息,然不及寒暑交替,地界便行登天之事,以全盛之姿,战吾积弊之躯,安有不胜之理。此外九天玄女、古神乐瑶、掌司陆吾,以及诸多与鹿衍亲近之神,他们昔日的选择,想来也不用多说,所以一个胜之不武的名头,终究是逃不掉的。诸神心中怨愤,亦是情理之中事,如今众神归来,携本命星辰坠地,便是昔日之因所结出的果。此番因果于我而言,可谓是毫不相关,又何苦自找没趣。”
景行不禁冷哼一声,怒声道:“堂堂众神之主,未曾想竟是个虚名。”
元君不怒反笑,看着一旁的修,缓缓说道:“所谓的十方阁阁主,不也是一个闲职?依我看来,名副其实者,唯有一人,便是酆都冥君。万物生灵归葬之地,难得偷懒。”
修不禁点点头,感慨道:“或许他才是最为纯粹者。”
元君并不认可修的这种说法,于是反驳道:“身为冥界之主,虽非闲者,却终将为心绪所累。仰头瞧见的越多,便越会远离纯粹之道,而这也是今日他不在场的原因。所谓的长生之人,无非是终局的选择,但这个位置是由冥事先让出来的,故而当黄更辰斩断轮回之道后,便意味着将位置重新还给了冥,也就说,他会先众人一步踏入终局,所以规则之书上,不得由他来参与制定,否则当原初之劫降临时,书卷便无法引导光阴脉络,进而走向未来,穿过那无序混乱的时代。”
修沉默了一会,沉声问道:“吾等定下的规矩,当真会适合后世?”
元君解释道:“规矩一事,还不容吾等来指手画脚,且留于后世,使其自行抉择。至于要做的事,其实很简单,便是怎样维持‘新界’的长久太平,从而免去无谓的争端。说得直白些,便是定下‘根系’,使树干或是枝叶都能按照自己的想法生长,同时又不会影响到树根。”
张欣楠遥望虚空,不置一词,这般打理俗物之事,他并不想参与,而景行却略有不同,低眉沉思,几次抬头,却欲言又止。反观三教祖师,至圣临空而书,写了三个字,道祖见状,便又补上两个字,佛陀亦是笑了笑,以一字结尾。
仁、义、礼,三者好似如旧,却又别有他意。
自然。
空。
元君欣慰一笑,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新界便以三位所言作为基石。万物生灵,道德尊仁义,言行守礼法,以此作为准绳,若有违背者,当受天诛。自然之道,顺乎于地利天时,万族可取而用之,然当谨记生息不止之法则。楼阁倒塌,空空如也,了断修行之因,人族可得万年安定,此外各族,依照缘法修行即可。”
闻言之后,张欣楠与景行皆是一惊,猛然转身,面露愠色,沉声道:“了断修行之因?!”
元君笑而不语。
修开口解释道:“是我的意思。”
张欣楠压制心中怒火,问道:“为什么?”
“胜之不武,故而亏欠甚多,需得拿一世偿还,以万年为期,期满再议。”修神色平静地说道。
景行冷笑一声,神色漠然道:“亏欠一事,落不到人族身上。所谓的胜之不武,着实牵强附会,乃是无能者编织的借口罢了。昔日登天之战,地界才是主导,而人族也好,妖族也罢,皆是参与者,是万族同盟中的一支,并非全部。若非说有罪,无一者幸免,既然如此,又何来的人族了断修行之因,各族可依缘法修行之说?!远古大地,妖兽横行,人族只能躲在角落里艰难求生,如今既已堂堂正正地站在天穹之下,又怎能退回去!地界之胜,可归结于十方阁,而人族之胜,乃历代先贤之功,怎得尔等在此一言决断!”
大殿内,鸦雀无声,故而骤然拔剑出鞘之声,便显得极为刺耳。
张欣楠默不作声,托着铁剑,缓缓走到大殿中央,目光扫过除景行外的所有在场者,包括那些其实在场,却因为某种原因,不得或不敢露面的家伙们。
前者如转世的白泽,摆脱了光阴史官的身份,他便选择了重新开始,所以如今魂魄羸弱,虽至天界遗址,却无法凝聚出实体,只得在场旁观。
后者如身为九大妖族始祖之一的辟邪神君,以神通道法隐匿身影,生怕被姓张的看见。
自站在大殿里的那一刻,张欣楠与景行便察觉到了他们的踪迹,但碍于元君的面子,一直未曾理会,可此番言论一出,便不能不让人怀疑其中是否有他们的谋划。
张欣楠将铁剑猛然砸向地面,原本就已经破败的元君神殿,此刻再遭劫难,尽数被剑气摧毁,化作齑粉,消散在无尽的虚空当中。
因此,众人只得脚踏虚空,一些个不能现身者,此刻身躯好似摇曳灯火,明灭不定。若无依托之物,地界生灵便直接踏足虚空,神魂需得时刻承受煎熬,稍有不慎,虽不至于危及性命,但亦会留下难以挽回的创伤。
张欣楠愤然道:“多说无益。吾之剑,名为人间,当以剑之名,守护人间。若能折断此剑,诸神便随尔等之意,否则,一切免谈!”
景行神色冷漠,一言不发,走到张欣楠身旁站定,拔出腰间佩剑,朝前轻轻一会,凛然剑气纵横万里,于极远处虚空斩开裂隙,久久不能恢复。
景行之剑,名为婵娟,后来因觉得有些秀气,便将之更名为月色。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求得就是一份圆满安定。
一剑名为人间,一剑名为月色,御剑之人,皆心怀守护之意,虽为二体,却属一心。
躲在暗处的辟邪,见二人如此嚣张,忍不住骂道:“尔等大胆,竟敢在元君面前如此放肆!还速速磕头认错,以免元君降下天罚,取了尔等性命!”
元君无奈地看了一眼身旁的修,好似在说,这种脑子不好的家伙,你干嘛把他带过来?为了激化矛盾,从而彰显你徒弟剑道之高远?
修轻咳几声,刚想责令辟邪住口,眼前却突然掠过一道璀璨剑光,纵劈而去,剑锋所斩杀者,自然是那多嘴多舌的辟邪神君。
避无可避,只得硬着头皮接下,但仅此一剑,便将其神魂斩去大半,再无法施展多余的神通,只得以真身相见。
人间之剑重势,月色之剑重速,故而若换作是张欣楠挥出这一剑,辟邪早就死了,哪里还会留下半条命。之所以不是张欣楠出剑,是因为元君提前以心声劝了一句,大概意思是当下这一刻,书卷高悬,不宜杀生。
张欣楠与景行虽然愤怒,但只是对条件的不认可,而非是对那卷书有任何的怨言。有些事情,自然能够商量,但有些事,绝不可商量。万族之中,当属人族身躯最为羸弱,若无修行支撑,实在难以立足,故而这一点,断不可退让。以实力震慑,乃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在必要的时刻,没有什么比它更有用。于世道间行走,自然应该和气生财,但也绝不可做没有火气的泥菩萨,不推崇追求修为的强大,但修为的强大却是最靠得住的底牌。腰间的剑,并非装饰,平时或许可以不用,但关键时刻必须拿得出来,且剑锋一定不能锈迹斑斑,要始终都抖露寒光,保持锋芒,如此进退由己,方能真正太平。
张欣楠身形一闪而逝,来到辟邪面前,虽然自己答应了不杀他,但没说不给他一个教训。抬手就一拳,重重地砸在辟邪的右眼上,后者顿时哀嚎不已,显得极其痛苦,只因这一拳砸碎了由眼睛至心肺的全部脉络。起于右眼,而止于心肺,其中过程中的脉络就好似已然枯死的树根,再无任何修复的可能。
“若非顾忌着当年一并登天的情义,你早该死于人妖大战之中,肆意吞噬生魂,就是死上一百次也不为过。今日既然来了,便好好谈,莫要动歪心思。我那师父,想必是过了一万年,免不得有些老糊涂,再加上耳根子也软了,所以听不得人诉苦,一来二去,答应了什么,千万别当真。现在的十方阁,陈尧当家,而在众师兄弟中,又是我当家,所以有啥要求,与我们来说,别麻烦他老人家。若接下来议事,再让我听见犬吠,今日可就是宜杀生了。”
张欣楠冷笑着说完,转身走回去,与修插肩而过,后者沉声道:“你莫非是要悖逆为师?”
张欣楠收敛冷漠神色,笑容温和道:“师父,小七离开的那天,我不就跟您说了,好好休息,有事交给我们,您这又是何必呢,莫非是让外人看笑话?虽说你我间吵架是常有的事情,不至于为此反目成仇,但旁人不知,若是人云亦云起来,还真是辟谣跑断腿,能累死个人。”
修无奈地叹了口气,苦笑道:“为师的就是太过由着你的心性,以至于惯出了这般处处爱顶嘴的毛病。让你修神通道法,你却非要走什么剑道,虽说堪为人间无敌,但与为师当初设想,还是有一段差距。后来传你心法,你又偏要去修什么三魂锻心之术。诸如此类,不胜枚举,但这一次,你能不能听为师一回?”
张欣楠眼神坚毅道:“行走江湖,腰间有无悬剑,是截然不同的风景。若放弃唯一的制衡手段,今后的人族又与待宰的羔羊有何异?”
师徒相持不下,道祖却忽然发笑,朝着张欣楠打了个道门稽首,轻声道:“师兄何必恼怒,允了也无不可,既然终局之前,要历经无序的混沌,修行之法断然难以保存,或有或无,相差不大,倒不如先问一问何为妖族之缘法,再行商量定夺,你看如何?”
未等张欣楠作出反应,景行便看向元君,后者只得笑着回答道:“修行之法断绝,此乃注定之事,任谁也无法更改的终局结果。所谓的缘法,便是原本的优势,譬如妖族天生强大的体魄,或是器灵一族,御物的本事,皆是各自的缘法所在,至于人族,自然是缘分薄了些。”
张欣楠沉思片刻,皱眉道:“妖族锤炼体魄,亦是修行之道,而人族还是空空如也,毫无制衡手段?”
“所以才要就安定一事,为人族提供保障,来确保一方乐土,免去无谓的争端。”元君说道。
道祖想了想,问道:“敢问元君,不知所谓的终局,可还有天地自然之道?”
“一方天地,山河俱在,唯一的变化就是,旧人随原初劫而去,新人诞生于原初劫之后。”
道祖笑道:“师兄,既然天地自然之道还在,三教百家的修炼体系便不会断绝,你的剑道亦会有所传承。因为这些道法本就存在于天地自然之中,我们并不是开创者,只是发现者而已,所以即便今日放弃,明日也一样会后来者被重新拾起。”
张欣楠默不作声,虽不似先前那般态度强势,但心中依旧不得安宁,似乎总觉得这样会让人族失去先机,甚至是沦为其他族群的附庸。
元君并未在此纠结,轻声笑道:“既然大家对此事存在着分歧,就暂且搁置,容后再议。接下来,有请诸位商讨一下疆域划分之事。对此,诸位仅有两个选择,一则是五方之州,二则是天下九州。”
景行开口问道:“有何不同?”
元君笑而不语,随手一挥,将神殿恢复如初,既然已经火气渐熄,就无需拿我的宫殿撒气了。至于问题答案,自然是不能说的。
辟邪艰难地走到大殿中央,忍着疼痛,高声道:“我赞同划分九州,以此来保证各族分散而居,避免因为领地的问题而爆发冲突。”
白泽面带微笑,点点头,便是赞同,轻声道:“我觉得这样也好。”
“九州的天时地利,可有不同之处?”景行问道。
“不好说。”元君含糊其辞道。
众人皆是一阵沉默。
“既然诸位没有其他意见,那就暂定九州。待终局来临之前,若有不同的想法,各方应允之后,还有一次可以更改的机会。”
此后又商讨了许多事,大到天时地利,小到鸡毛蒜皮,似乎一切都将被记入书中,从而化作框架,既是对后来者的一种保护,同时又是一种约束。
元君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一般,笑道:“诸位还需停留便可,待心者归来,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商讨。”
众人皆是一头雾水,唯有道祖会心一笑,与张欣楠并肩走到殿外,就地坐在玉阶上,前者不急不缓地说道:“闲来无事,便偶尔会想想归去的那一天是何模样,如今似乎快要如愿了。”
张欣楠打趣道:“怕?”
道祖笑着摇摇头,呢喃道:“山河远阔,难免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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