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阴魂来

    段舒蔓的番外。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周朗时的样子。
    尽管只有一个挺拔的背影，但还是，惊艳了我的年少时光。
    男人一头白发，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淡定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佛这世间万物，和他都没有关系。
    但最吸引我目光的，还是他眼神中的那抹淡淡的忧郁。
    不明显，但却让人很是心疼。
    他是来找大哥商量事情的，我不敢靠得太近，只能躲在后面远远地看着他。
    “段越，最近岭南一带有一个奇怪的案子，接连死了好多人。死者没有任何外伤，全都是七窍流血而亡。我觉得有些像你们苗寨的手段，你跟我一起去看看，会不会是常俊伟的手段，毕竟他当年，可真的是你们苗寨的奇才。只是最后误入了歧途，才成了一个祸害。这次我们刚好可以去看看，这事是不是和他有关系。”
    好像，这个人不仅长相出众，人也特别有正义感。这不正是我心目中大英雄的样子吗？
    这一刻我知道，我对这个男人，一见钟情了。
    “周朗，不是我不想帮你，实在是现在我被琐事缠身，根本走不了。最近九巫门的人，真的是太猖狂了。他们修习的那些个邪门歪道，不知道残害了多少无辜百姓的性命。大长老最近正在布局，想要一举歼灭他们，这种为难关头，我怎么可能走开？”
    哥哥对着他直摇头，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我知道哥哥最近很忙，确实抽不开身，可看周朗的样子，好像确实又很需要帮助。
    想了想之后，我鼓足勇气走了出去，对着两人说道：“要不我去吧。我从小在苗寨长大，也跟着哥学习了那么久的蛊术，所以我觉得，我应该能胜任的。”
    说这话的时候，我都不敢看周朗的眼睛，只能是定定地盯着我哥瞧。
    我哥从小看着我长大，对于我的这些个小心思，他可是摸得透透的。
    他似乎，一眼就看出了我对周朗有意思。
    平时哥都很宠我，但我没想到的是，这一次，他居然直接拒绝了我。
    “胡闹！你连苗寨都没出过，也不懂这世事的险恶，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你让我怎么跟过世的爹娘交待？”
    “不会有事的，周朗应该很厉害吧，他肯定会保护我的。再说了，我又不是什么都不会。你不让我出去历练，我怎么成长呢？你总不能一辈子将我关在这苗寨里面不出去吧？”
    终究，我哥还是知道劝不住我，只能是叹了叹气，看向周朗道：“既然这样，我就把我妹妹托付给你了。你可要照顾好她，千万别让她出了什么岔子。我可就这一个妹妹，她要是有什么事，我唯你是问。”
    就这样，我开始了和周朗一起的旅程。
    我是个女孩子，一路上他也还算是照顾我。
    当然，只限于对我哥的保证，而不带任何情感因素。
    他对我冷漠得，我都快要怀疑自己的魅力了。
    在苗寨，追我的小哥哥也算不少，怎么到了他这里，连多看我一眼都不愿意了？
    本来我以为，周朗只是不喜欢我这个类型的。可是一路上也遇到了各式各样的美女，他都不带多看一眼的。
    我突然之间，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这个周朗，该不会不喜欢女人吧？
    否则，面对各种诱惑都显得这么淡定，好像确实有些不太正常了。
    我不知道的是，当我对他的一举一动越来越在乎的时候，也就证明他在我心里的分量，越来越重了。
    我对周朗的喜欢，一天天愈发深刻。不过短短几天的日子，我觉得我爱他已经到了骨子里。
    我从来都不相信一见钟情，也不相信爱会来得如此汹涌。
    可预见他之后，我什么都信了。
    只是，他对我不敢兴趣，对所有的女人好像都不敢兴趣，我就算再喜欢他，那又有什么用？
    可真要这么放弃，我又觉得很不甘心。
    那一天和周朗去酒吧喝了酒，我终于鼓足勇气问他：“周朗，你觉得我怎么样？”
    问出这句话后，我只感觉我的心跳得异常剧烈。似乎下一秒，就要从我的胸腔中夺门而出了。
    男人瞥了我一眼，轻笑着说道：“你啊，就一个小屁孩，能怎么样？”
    “什么小屁孩，我都二十了，怎么会是小屁孩！”
    “那你觉得我多大了？”周朗没理会气鼓鼓的我，反倒是反问我道。
    “你虽然头发是白的，但是就你长相，最多不过二十多岁吧。”我愤愤地说道。看了眼男人的侧脸，愈发觉得迷人。
    “呵，二十多岁？”周朗轻笑一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对着我笑道：“我二十多年前的时候，就这个样子了。我和你爹认识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的。所以你在我心里，可不就是小屁孩吗？”
    什么？
    这么说来，他不至少五六十岁了吗？
    我觉得很是不可思议，但也只是短暂的震惊之后，就清醒了过来，看着他坚持地说道：“我才不管你多少岁，年龄有什么关系，就算你是七老八十的老头子，我也喜欢你。我段舒蔓这辈子，认定你了！”
    “认定？”周朗瞥了我一眼，不屑地笑了笑，“你才认识我几天，就说认定了我？小小年纪，你知道什么是爱吗？就在这里大言不惭。”
    从他的话语中，我听出了些许的悲凉。
    我感觉，他定然是个有故事的人。
    他活了这么多年，又不是什么清心寡欲的人，怎么可能一点故事都没有。
    “那你呢？你知道什么是爱吗？”我轻声问道。
    我想知道他的故事，可又怕听到真相。
    我怕听到他和别人的故事，害怕他的心里，有个刻骨铭心的人，不管我怎么努力，永远都比不过。
    周朗不说话了，却是一杯一杯地喝着酒。
    他越喝，我的心里就越是难受。
    他的心里，是住了一个爱得多深的人，才需要这样的借酒浇愁啊。
    那一晚，周朗失态了。
    我把他从酒吧扶回去的路上，他一直，都在叫着一个人的名字。
    “阿九，阿九。”
    简单的两个字，却深深刺痛了我的心。
    我听他断断续续，说着他们之间的零星种种，也大概明白了，两人之间的故事。
    他和她认识得很早，早到她只有十几岁的时候，就走进了他的心。
    只是他一向骄傲，从来不会对女人表白，所以才给了别人可乘之机。
    后来，她和别人在一起了。她幸福的模样，让他没有办法再表明自己的心意，所以他能做的，只有在暗处看着她。
    他想，如果她能就这样一直幸福下去，那也是好的吧。
    偏偏，天有不测风云，一场蓄谋已久的意外，让她没了性命。
    他得知消息赶到的时候，她已经是魂飞魄散，他废尽一身灵气，白了一头青丝，才总算是保留住了她的一丝残魂，点燃了她的一线生机。
    看到她重新为人的那一刻，他觉得，所有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从此之后，她的生日，所有的节日，他都会给她买一份礼物，但又从来都不给她。
    他想要的，只是她这一世，简单平凡地过完一生。
    听完这些，我只觉得，我的心都要碎了。
    一方面，我心疼周朗，心疼他为那个人做的种种。
    可看着他一头白发的模样，我也终于是知道，不论我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取代那个人在他心里的位置了。
    可取代不了又怎么样呢？我和他一样，只要是陪在自己爱的人身边，也已经是觉得很幸福了。
    解决完岭南的事情之后，我就一直跟在周朗身边走南闯北，无论他怎么赶我，我都没动摇过陪在他身边的念头。
    “段舒蔓，你是个女孩子，怎么脸皮就这么厚呢？我都说过多少次了，我不会喜欢你的，你怎么就不听呢？”周朗看着我，很是无奈地说道。
    “因为我不想听，我才不在乎你喜不喜欢我，我喜欢你就够了。你要是嫌我烦，当我不存在就行了。”
    我装作一脸无所谓地回答她道。
    可只有我自己才知道，说出这话的时候，我的心有多痛。
    有些事情，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是一再坚持。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执着，可我的心告诉我，留在他身边的话，我可能会难过。但如果离开他，我会生不如死的。
    所以，我留了下来。
    我给他做饭，为他整理家里，为他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他可以不喜欢我，但是一旦习惯了我的存在，或许他也一样会离不开我的吧。
    带着这样的想法，我在他身边陪了半年。
    我以为，我可以这样缠着他就一辈子，或许终有一天，他会接受我的。
    却不想，意外比明天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