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泪

第30章


而从哥身后飞出去的剑鞘击中了从后面扑来的最后一个刀客,那个刀客喷出一口鲜血,重重的跌落在深不可测的流沙里。如浪涛一样的流沙汹涌而来,转眼间那个刀客只剩下一颗头颅暴露在风沙之中,可是他还没有死,可是他却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等待着被风沙活埋,而他的同伴早已沉入沙底。他向哥发出绝望而惊恐的呼救,当黄沙漫过他眼睛的时候,哥一掌把他从流沙里吸了出来,然后又一剑洞穿了他的咽喉。那个刀客死不瞑目,不知道哥为什么救了他又杀了他。哥说,我不会让你痛苦,也不会让你幸福,你杀了太多的人,所以你不得不死。
  当所有的刀客都魂飞魄散的时候,大漠上空的沙风暴,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大漠复归平静。这一次的平静将会是永远,因为潜伏在这个大漠里的所有以杀人劫财为生的刀客和杀手全部死在了哥的剑下,只是哥并不知道在这些魂归西天的刀客和杀手当中有没有我们的杀父仇人。八年前,一批刀客劫杀了义父,抢走了义父的钱袋和骆驼,所以在每杀一个刀客之前,哥都会问他,八年前你是不是在这片大漠里杀死了一个骑骆驼的中年男子。他们都绝望的摇摇头,他们只能摇头,因为他们的咽喉被哥的剑锋封锁了。然后哥就拔出了他的剑,那些刀客就像大树一样轰然倒下。
  一个月后大漠出现了一幅绝世奇景,成队成队的骆驼开始在浩渺无边的大漠里出现,从大漠的这一头有延伸到大漠的那一头,优美的驼铃和高吭的歌声一年四季在大漠的上空回响。而青石镇似乎在一夜之间从一个荒凉的小镇变成了一个繁华之都,曾经人迹罕见的街衢如今已熙来攘往,热闹非凡。一切都在改变,一切因为哥而在改变,当荒凉离去,繁华已到,我们的母亲,曾经因为寂寞而离开的母亲,还会再回来吗?
  而哥的英名早已远播天下。独孤九剑,天下一绝,江湖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而我却快乐不起来,因为我没有快乐的理由。在十八岁这一年里我和哥的交流几乎接近了停止。哥开始数月数月的不归,离去的时候也不曾和我说一句话,只留给我一个孤独的背影。在哥离去的日子,我整日整夜的望着哥离去的方向,黑色的飞鸟飞去又飞来,日出又日落,我望眼欲穿,却始终不见哥孤独的身影。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哥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在我十八岁这一年里,我为哥伤碎了心,我为哥流尽了我这一辈子所有的泪水。
  可是哥,当他再一次回到大漠的时候,我看见他的脸上覆盖了一层从未有过的沧桑。哥颓然的告诉我,他很孤独。
  我很孤独,我练剑的时候,从未想过要争夺天下第一,可是我却练成了天下第一的剑法。我杀死了大漠上最厉害的刀客,斜门歪道之人对我闻风丧胆,正派武林人士没有一个人是我的对手,他们都对我敬而远之,目光里隐含了深不可测的距离。我感觉我被天下所遗弃,所以我很孤独。
  我看见哥沧桑的面容,听完哥颓然的话语,心中划过一道尖利的疼痛。我能理解哥的孤独是一种深刻而与众不同的孤独,而哥是否能理解我心中的孤独也是一种深刻而与众不同的孤独?我和哥,到底谁更孤独?可我终究没有对哥说出这一番话来。我走到哥的面前,凝望着哥的眼睛,说,哥,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不再孤独。
  于是我开始练剑,没日没夜的练剑。我像哥一样自制了一柄剑,自创了一套剑法,我决心练成比哥更厉害的剑法,然后让哥败在我的剑下,然后让哥不再感到孤独。这样一个愿望强烈而执著,支撑了我整个练剑生涯。我不知道是对还错,我只知道哥是我的天下,是我的全部,是我心中唯一的神。为了不让哥感到孤独,我可以牺牲我的一切。迎着朝露我踏进大漠的腹地,披着星辉回到破败的小屋,陪伴我的只有宽广的天、辽阔的地、绵延的沙丘、旷野的风、旭日和夕阳,还有一群总在我头顶上盘旋的黑色飞鸟。我的剑法没有招式,没有来历没有名字。我不知道我何时才能练成比哥更厉害的剑法,我心里没有一点把握,也许永远也没有那一天。可是我仍然要这样做,仍然要坚持不懈的练下去,我不要哥孤独,我一个孤独已经够了。
  有的时候我感到很泪丧,练到一半的时候我的心境陷入一片混乱之中。因为我总是担心我会一辈子也练不成比哥更厉害的剑法,永远也实现不了我的愿望,永远也不能让哥摆脱孤独。练剑需要心静,需要心纯,而我太急于求成,那一次我不知为什么我用自己的剑气点住了自己的穴道。那一刻,我突然立在大漠之中无法动弹,我想我会站成一尊雕塑,然后在风的吹拂下倒下。但是我却看见一只黑色的大雕向我飞来,它落在我面前的时候竟然有我齐肩高。当我看见这只大雕清澈如水的眼波、黑如金墨的瞳仁的时候,我恍然醒悟,这只大雕就是哥曾经放飞的那只小雕。黑雕在我面前停留了一会儿就飞走了,当它再次回来的时候,我就看到了哥,哥竟然骑在那只黑色的大雕上。
  哥为我解开了穴道,说,你想练剑,我可以把我的剑法传给你。
  不,哥,那样你依然会孤独。
  我想感谢那只大雕,可那只大雕早已冲上了云霄。
  我依然练剑。可是我发现我所付出的一切都是徒劳,我再怎么努力,我的剑法进展得仿佛蜗牛的爬行,我感到深深的失望。我知道,哥是这个世上最英俊的男子,更是这个世上最聪明的男子,而我什么也不是,哥轻而易举的就练成了天下无敌的剑法,而我不能。直到哥离开我,离开大漠的那一天,我仍然没有练成比哥更厉害的剑法。
  在我十九岁的时候,哥终于离开了我,离开了大漠。哥说,他永远也不会再回到这片大漠了。他要走遍天下,寻找亲生母亲,寻找杀父仇人,更重要的是寻找能胜过他的人,以求得一败,否则他会一辈子感到孤独。
  那是一个皓月当空的晚上,如水一样的月光轻柔的洒在广袤的大漠上,远处有千年不倒的胡杨孤单的影子,孤独而执着的守候着这一片大漠,期待着远方的红柳的到来。我要求哥在这样一个晚上,在大漠上比剑。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明知道我不是哥的对手,我过不了哥的三招,但我仍然要这样做。意志是那么坚定,那一刻我固执得不可理喻。
  哥淡然的说,你以为你能胜得过我吗?
  不知道。
  其实你的剑法都还没有练成。
  不必再多说了。
  于是我拔出了剑,我的剑法没有来历没有招式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让哥败在我的剑下。混着星光与月光的剑影笔走龙蛇般的刺向哥,而哥一直没有拔出剑,只是躲避,并不还手。我看见月光下哥的那张脸依然英俊,依然冷俊,可是哥清澈如水的眼波里蓄满了痛苦和无奈,那样一双眼睛让我心痛,让我心碎。我不知道哥在和我比剑的时候眼里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痛苦与无奈。哥痛苦什么?哥无奈什么?哥的痛苦有我深,哥的无奈有我多吗?
  哥终于拔出了剑,一剑就抵住了我的咽喉。这是毫无悬念的结果。我看见风吹乱了哥的发丝,白色长袍发出呼呼的声响,在里夜里显得异常醒目。
  那一刻,我冷冷的对哥说,哥,为什么不一剑刺穿我的咽喉?
  你还在叫我哥。哥放下了他的剑,说道。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不是你亲哥哥,你也不是我亲弟弟。你只是爹从大漠里捡回来的一个弃婴。
  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不是你亲哥哥,你也不是我亲弟弟。你只是爹从大漠里捡回的一个弃婴。
  ……
  哥低沉的声音传到我的耳中却是那么的嘹亮,我绝然没有想到哥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这是我这一辈子听到的最为残酷的话语。哥的每一句话,每一字都在我的耳边久久回响,我心如箭穿,如刀绞。我走过去,走到哥的面前,捧住哥的脸,悲痛的说,哥,你看着我,仔细的看着我。你告诉我,你是在骗我。你是想离开我,离开大漠,才这样对我说的,是吗?
  不。这是永远也不法抹掉的事实。我不想一辈子都让你蒙在鼓里,所以在我离开之前,在你已经可以承受这个打击的时候,我把它告诉你。你胸膛上那幅奇特的图景或许是唯一可以解开你身世之谜的线索。
  然后哥就缓然的离开了大漠,哥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寂寥而悠长。我一个人留在大漠里,面对空旷的夜,而对璀璨的星空,如烟如雾的往事潮水般的涌来,我和哥的点点滴滴浮现在眼前,旷古绝伦的悲伤包裹了我,我的泪水终于被大漠的风吹了出来。我也终于明白,我对哥真挚而炽烈的情感,将是怎样一种超乎人伦与世俗的情感。
  从那一天起,哥不再叫我弟,我也不再叫他哥,尽管我在心里还是这么叫他。他叫我东方不败,我叫他独孤求败。
  沧海桑田,斗转星移。
  哥第二天就永远的离开了大漠,哥是骑着那只黑色大雕离去的。黑雕驮着哥,张开巨大的翅膀,扑扇了两下,卷起漫漫黄沙,就飞上了云霄。很久以前我就预感到这只黑雕一定与哥有着不解的情缘,今天我的预感就变成了现。哥和黑雕终于一起飞走了。我一直看着哥和那只黑雕慢慢的消失在云端,直到我的睫毛开始潮湿,一切仿佛是一个梦。
  在哥离开大漠的日子里,我曾苦苦守候了一年。我以为那只是哥的冲动,我以为哥还会回到大漠,可是我终究没有等到哥的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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