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误

第17章


   “挟持我,你才能完好无损地离开这里。”明月苍的声音那么低,有些沙哑,眼眸望着他,那里面竟然满是心酸痛楚,“哈路王不会舍得牺牲我。”
   哥舒唱身子僵住,不能动弹。
   哈路王的金羽卫军已经围了过来,看到明月苍的脖颈正在重罗剑下,哈路王大声道:“住手!”
   这一声仿佛唤醒了哥舒唱的魂魄,正视哈路王,沉沉道:“让我出城,就放了他。”
   哈路王为救心腹爱将性命,不得不忍能点头。
   哥舒唱挟持着明月苍,一步一步退出将军府外。
   将军府笼在重重夜色下,哥舒唱还记得西角上的那个陷阱。
   那夜他抱着明月珰旋身从陷阱里出来,鼻间有淡淡的香气,此时此刻,明月苍的头靠在身上,他竟然闻到一模一样的香气。
   “你……”哥舒唱惊疑不定,忍不住问出口,“你到底……”
   “不要说话。”明月苍低声道,望着一步步追着出来的金羽卫军,“你应该施展中原的轻功。”
   这样的情形下,脱身才是最要紧的事。哥舒唱一咬牙,手臂搂住明月苍的腰腹,足尖轻轻一点,上了屋顶。
   在金羽卫军的惊呼声里,他踏着连绵的屋顶,一直上了城墙。
   守城的将士认得明月苍,不敢轻动。
   哥舒唱放下他,眸子黑得像这无边的夜色,又隐约在天边燃起一抹曙光,望着他,声音不由自主轻轻颤抖,“你到底是谁?明月苍?还是……明月珰?”
   “那重要吗?”明月苍低声说,唇畔忽然有了一抹凄艳的笑意,伸手将他一推,“你走吧!”
   背后就是城头,这一推将哥舒唱整个人推得跌向城外。以哥舒唱的轻功身法,这种高度当然不会有丝毫损伤。
   然而他雪肤碧眸,红唇如花,那一丝笑意凄绝艳绝,简直不能算作笑容——而是——泣血——
   哥舒唱怔怔地望着那一抹笑,身子不断下坠,夜色无边,瞬间将城墙上的人影淹没。
   哥舒唱重重地摔在地上,浑身的骨架都似已跌散。唯有那张面容,那丝笑意,睁开眼便在面前。
《琵琶误》第七章 返魂
   路妈得知珰珰要去京城,大惊失色,“少将军告诉过您不可以去啊!”
   “我没事。”珰珰道,“我不会让任何外人看到我的。”说着,她望向那名男子,“这点,有人向我保证过。”
   “可是……”
   “没有可是。我想知道我到底是谁,从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事。”珰珰的声音不大,但含着声音里的,却是难以形容的坚定——珰珰很少这样说话,这样的珰珰看上去和平时不太像,整个人似散发着一股森然气势,路妈不敢再劝。
   马车已在门外,珰珰登上车,忽然回头望向那名男子:“……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你可叫我哈路。”男子道,“也可以称我为陛下。”
   “陛下?”
   “我是月氏的单于。”哈路握住她的左手手腕,将它拉自她的右肩,再示意她轻轻俯首,“这是你见到我应行的礼仪——呵,这样子,我仿佛又看到了一点明月珰的影子。”
   “我是月氏人?”
   “你不仅是月氏人,你还属于世代守护月氏的明月家族。”
   “明月是我姓?”
   “是的。”
   “单名一个‘珰’字?”
   “是的。”
   珰珰垂下眼,思维有些紊乱。
   唱不知道她的从前,为什么会决定称呼她为“珰珰”?
   “我多大?”
   “二十。”
   “生辰呢?”
   “五月廿三。”
   珰珰彻底怔住。
   唱……是巧合吗?
   还是,你什么都知道,却不告诉我?
   这个念头像根针,狠狠地珰珰的心上扎了一下,她的脸色白了白。
   哈路看见了,碧眼微微眯起:“需要我告诉你,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不!”珰珰直觉拒绝,眼前这个人对唱抱有很大的敌意,从他嘴里得出的唱,一定面目全非到令她不能忍受。
   “那也好。”哈路从怀里掏出一只锦囊,里面是一只蜡丸。把蜡丸捏碎,露出一颗玉色的药丸,“把这个吃了吧。”
   “这是什么?”
   “是我费尽许多周折,才从一个名叫央落雪的医士那儿得到的药。据说,它可以唤醒人们失去的记忆,因此名叫‘返魂’。”
   珰珰吞了下去,有些狐疑,“吃了这个,就可以记起吗?”
   “这个人在中原的名声大得很,号称第一神医,应该有用吧。”哈路道,“再带你去看看从前你呆过的地方,我想,你会想起来的。”
   珰珰看了看他,考虑他的话到底有几成可信——这本是个陌生人,但他的碧眸和乡音令她感到亲切,她问:“你真的是单于?”
   “是的。——你还参加了我的登基大典。”
   “我?”
   “你是明月家的后人。明月家在月氏,是除王族以外,最显赫的一个家族。”
   珰珰抱着膝盖:“那我怎么会流落在大晏的街头?”
   哈路冷笑:“是哥舒唱这样告诉你的吧?”
   珰珰决定不跟他谈哥舒唱,问:“你是月氏单于,为什么要跑到大晏来?”这话一出口,她便感觉到自己应该收回,因为哈路的眸色在那一刹那变得浓碧。
   “为什么?我为什么要来?”他凑近她,那神情看不出喜怒,“呵呵,还不是为了你。”
   “为我?”
   “你原本是月氏未来的阙氏。”哈路的眼中神情变幻不定,“我本想等到打退大晏之后就和你成亲,可是……”他没有说下去,却低低地笑了起来,“可是,呵呵,可是哥舒唱却冒了出来——”
   “不要说了。”珰珰打断他,“你对唱太反感,我不想听你谈到唱。”
   哈路没有再说下去,眼中却闪过一抹狠厉光芒,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他偏过头,掀起车窗的帘子,望向车外。
   珰珰的心情有些低落。她渴望找出记忆,可这记忆看上去显然比她想象得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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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跑得飞快,三天后到达京城。哈路将珰珰带到胜暑山的行宫,他的随从和亲信上前行礼,左手合在右肩上,正是路上哈路教珰珰行过的礼节。
   她自己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并不觉得怎么样。此刻看到几个人一起对哈路行礼,却忽然有了一种极怪异的感觉。
   仿佛是眼花了,眼前看到的不是行宫典丽的红立柱和光洁的汉白玉围栏,而是华丽深艳的宫殿。她看到一个拥有鹰一样碧眸的男子,高高地坐在王座上,底下人齐齐参拜,左手合在右肩。
   她那时仿佛站在底下的人群中,而且是第一排,一抬头,就看见他的脸。
   那是哈路的脸。
   那是月氏单于的脸。
   那是月氏的王宫。
   这感觉恍惚得像一场梦,却又真实得无以复加。
   ——这是她记忆的碎片。
   这是她失落的曾经。
   她猛然一震,一阵晕眩袭来,不得不扶着身边的围柱才能避免摔倒。
   自从吃过那名为“返魂”的药后,这几天就总是出现这样的短暂性晕眩,但脑海浮现这样真实的景象,还是第一次。
   哈路注意到她的脸色,扶了她一把:“怎么?”
   “没什么。”她歇了片刻,晕眩慢慢消退。
   “是‘返魂’的药效开始起作用了吗?”
   “也许。”
   “你想起了什么?”
   她摇摇头:“还没有。”又道,“我有点累,想先休息。”
   哈路点头,看着她的背影,冷笑浮上嘴角。
   你会想起来的。
   明月珰,一切,你都会想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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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珰珰想出去走走。
   “也好。”哈路道,“这个地方,一定也有你曾经的记忆。”
   他吩咐侍从备好马车,两人一起出门,侍从前后围拥,月氏人喜欢黄金和珠宝,侍从们的衣着都十分华丽,气派十足。
   京城的人们早就听说自从那场仗后,月氏重新臣伏在大晏之下,岁岁纳贡,月氏的单于更是亲自来朝,因此一看到这队华丽的车马,就猜是月氏单于的驾座,路上纷纷有人观望。
   怎样隐瞒一滴水的身份?把它放进一杯水里。
   怎样隐瞒珰珰月氏人的身份?和一队的月氏人一起出门。
   难怪当初答应隐瞒她的身份时,哈路担保得那样干脆,这世上大约只有他一个人有这个能力。
   马车经过长街,珰珰看到有妇人带着香烛,蓦然心里一动,道:“我们去寺庙吧?”
   哈路点头,马车直接往最近的一个庙宇去。
   “等等。”珰珰唤住马夫,“往左边。”
   “左边?左边只是一座小庙……”
   “往左边。”珰珰坚持,“小庙就小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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