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杨延风忽而扛着装有年掌柜的大木箱子走了进来。蒋平安一愣,饶是她再冷静,此时,也不由得变了面色。
时间,在那一刹那时间仿佛突然静止了。“看,是杨延风!”人群中不知谁吼了一句。
在座的群雄,闻言纷纷仓皇起身,有些拔剑擎刀,有些张弓搭箭......
蒋平安待杨延风完全走入阳泉,漫步走向老杨,边走边眨了眨眼睛,轻声道:“表弟,你搞什么啊?里面好像都是来找你茬的......”
杨延风好像并不讶异,只道:“表哥,你从老地方带年掌柜先走。一路上别回头,直接到平安县找谭大人复命。我想,以你那傲视天下的轻功,这世上怕是没人能追上你。”
(吓!老年竟然不在箱子里?难道你安置在?)在得到了杨延风肯定的眼神后,蒋平安的眼中竟掠过一些惊惧:“表弟?那你——”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表哥。这该来的,总要来的!”杨延风哈哈笑道:“堂堂男子汉大丈夫,遇到事儿焉能躲在后面?”说罢,黑影一闪,已掠至存酒处,放下了沉重的木箱,拎起一坛子酒,拍开封泥,自顾自喝了一大口。
“哈,好酒!活了那么久,就属今天最痛快。”说完,杨延风遍左脚踩在大箱子上,语音出奇地重:“各位好汉,年掌柜就在这口大箱子里,而我杨延风的人头也在这里,够胆的就来拿。”
这几个字一出口,群豪脸上全变了色。
有的兴奋,有的担忧,有的吃惊。
而更多的,是眼里那贪婪的光芒。
而他——杨延风,说话相当大声,整个阳泉酒家内充耳可闻。众人瞧杨延风不慌不忙,根本就没有打算逃跑的意思,也纷纷重新落座。
捕快——谁都知道捕快是负责缉捕罪犯、传唤被告和证人、调查罪证之人
这个职业:属于贱业,并且,他们的后代不能参加科举考试。因为,有辱斯文,有辱国体。
即便他们脱离捕快行业,其子孙也亦不准应试。
众所周知,捕快是没有工资的,每年的伙食补贴即工食银不过十两银左右,养家糊口也是十分艰难。
最重要的一点,这个不讨喜的职业也是一个十分得罪人的差事。
犯了罪,接受法律制裁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天道公平,作恶就要受惩罚。
不过,罪犯的家人、亲人、师兄弟通常不这么想。至少,面对亲人,是情感上的失控而不是理性的思考。
所以,捕快打击罪犯,通常要面对十分严重的后果,甚至可以说,贯彻正义,也会招来罪犯亲属,兄弟,师徒寻仇的后果,无论胜负,都是很麻烦的事。
你打输了,你会受伤,会付出性命的代价。若是你打赢了,对方负伤或死亡,你将会付出面对刑法的追究,以及更多的寻仇与报复,甚至祸及家人。
正义,有时候真的很无奈。
但是,他杨延风不后悔,因为——这世上的有些事,总得要有一些人来做的。
而正义,是需要有人来伸张的。有时候,以暴制暴是必须的手段,以恶制恶也是难免的办法。对坏人不下狠手,那就是对善良之人的犯罪。
面对报复,别人也许能逃避。但他杨延风不能。
因为,他是一名执法者,面对法律,他不能不负责任。
也因为,他是一名男子汉,面对寻仇,他不能逃避。
这就是杨延风的宿命。
被他抓捕击毙的罪犯,无不是有强大背景、庞大势力、不敢招惹的人物。
而且,这些人的亲属们,都知道出手的人就是他杨延风。
所以,他横下心来,决定要独自面对这件事。就算他今天走得了,那么明天呢?后天呢?
而他这一走,就得让表哥蒋平安背这个锅。就为这个,他杨延风说什么也不会走。
还有一点,他宁愿暴露自己,让对头人直接找上他。
是因为,他想让大家将注意力向他这里靠。
这样,表哥就可以乘机溜掉,带着年掌柜复命。
这是杨延风的思量,这是捕神的考虑。
不过这时候,蒋平安却没考虑到这些。
蒋平安在这一恍惚间,乍见这种情境,不觉一呆,本想劝表弟一起离开,但回过神来,只见杨延风已入杀局,犹在梦中。
她不知道,她刚进入阳泉酒家,这个表弟也一早在暗中跟随保护。然后,在她目光不可能看到的地方,同时听到了群雄的对话。
那位周姓男子,杨延风知道他是谁。号称剑道、术法双修,玄苍堡堡主,敖州武林地界巨头。据传,他的“玄峰苍云剑”,在整个茫关剑术名家中,能排前十。而他的天罡五雷正法,更是挫敌无数,中雷者无不化为焦炭,死状极惨。
而玄苍堡堡主的身份只是周俨的“挡箭牌”,他的真实身份,其实是一个叫“葬魂”的杀手组织老大。这个组织是由周俨、周珩两兄弟创立,在杀手界非常著名,作过八十几起大案,动辄灭门百千人,血腥遍地,哀鸿遍野。
三年前,周珩在一次行动中被杨延风给击毙,周俨既碍于帝都警备机构夜鸦的势力,也怕暴露自己是葬魂组织的老大,所以一直默不作声,不敢寻仇。
这次倒好,他杨延风不但辞去了夜鸦捕神的职务,甚至还在敖州地界当起了“绑匪”,这种机会简直万年难遇。所以,他立刻就放下了葬魂所有的生意,连夜挑选好手从玄苍堡赶来。
至于,那位他口中的朱老弟,杨延风当然也是知道的。这两人,都是一丘之貉的坏蛋。
此人叫朱祖兵,一身不灭金身,黑级浮屠的横练功夫。再加上返無歸一护体真气与不破金刚霸体之身,据说已有十二成的火候,全身罩门仅余半寸,浑身肌肉坚若钢铁,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内劲雄浑无比,可轻易震断刀剑长枪飞矢。
他表面上,是朝天山庄的庄主,为了维持山庄庞大的开销,暗地里却收买了不少死士、杀手,连犯数十起大案。经常跨州跨府血洗地区的富商,歼灭来往商队,烧杀掳掠,可谓无恶不作。
杨延风清楚的记得,他的儿子朱文鼎,在五年前一次袭击商队的途中和他偶遇,被他当场拿下押解帝都处斩。从此,两人结下了深厚的梁子。
至于这个吴姓道士,杨延风听说过这个人,但却不肯定来的是不是他,原因是这人按理应该死了。
如果猜测不错,这个似道非道的人是四象门传功长老苍梧道人的亲传弟子,从其师姓吴,号纯阳真人。年约四十,不但剑法很高,轻功很高,连法术也很高,老者被他吹一口仙气能返老还童,病人喝他一碗符水能药到病除。
但他却为极好女色,一生侮辱过的妇女,不计其数。二十年来,出入禁宫豪门如无物,偷香窃玉无人能及,却偏偏逮他不住。从此之后,这纯阳道人作案更加疯狂,甚至在做案前都要率先通知对方,方才觉得刺激。
七年前,杨延风收到了夜鸦命令,保护一位即将出阁的豪门大小姐。这位大小姐的家族,对朝廷立有大功,在朝中,也有很大的影响力。
没想到在大婚之日前,那纯阳道人竟然留信说要在小姐成亲之日,大闹洞房。
这可吓坏了两方家长,那男方(还是名位高权重的大官)当即要求夜鸦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将这淫道,绳之以法。
那一天,杨延风依稀记得自己当时假扮新娘,在这纯阳真人潜入新房时,突然给了这吴道人一记大霹雳弹,那纯阳真人吓得当场小便失禁,连鞋子也忘记穿就溜了,从此消失匿迹。
“敢情这老小子竟然还没死?”杨延风想到这儿,嘿嘿一笑。又灌了一大口酒。
而杨延风最担心的,还是最后这个脸有红光,白发斑斑老者老者。这个老者一来,就用他的八方怒动碎脑天音吼震慑群雄。
而杨捕神用鹰眼查看其身上的玄功流转,老者的烈阳玄功恐怕已经臻化入境,修炼至最高境界。
杨延风一见这人,心中就凉了半截。
他希望不是那个人。他但愿来的不是那个人。
可待他听完烈阳派前掌门毋槊烈的话后,立刻就知道了,这毋槊烈是来为他的孙子报仇的。
所以,杨延风立刻就下了个决定。
不管怎么样,先让自己这个大表哥先走。
他希望蒋平安能早些离开这里,越早越好。
这样,他才可以独自去面对这些人的报复,承担自己惹下的麻烦。
他自己做的事,结下的怨,可不能让别人替他承担,即使是这个不怎么靠谱的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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