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夏未了

    沈家大院最终还是迎来了推土机的大规模碾压，沈亮看着眼前一片一片倒下的瓦砾青砖，心里没有一丝波动，他带着妻儿回来沈家的正厅上了最后一柱香，因为这里马上就要成为别人的地方了，可能会被改成山庄别墅或者是度假区，都不再与他有任何瓜葛了，他来上柱香也是代表着他没忘记他姓沈。这里是他和四妹生长的地方，却没有带给他们兄妹多少欢乐的童年，更多的是痛苦不堪的回忆，如今四妹也不在，摧毁了也好，就让那些过去埋葬在这尘土之中吧。
    沈向勇也站在旁边看着眼前的一切，这些日子，他也看得很通透了，你越是在乎那淡薄的亲情，别人越是得寸进尺，越是趁机踩着兄弟往上爬。就像那家人，因为沈奇生意上亏了空，最近又打上了沈家大院的主意，又有开发商愿意出高价收购，但沈向勇依旧坚持不肯卖，于是他们轮翻上阵来给他说理，软硬兼施，都说是因为他的女儿犯下的错导致沈奇生意上的失败，所以他必须让步，卖了沈家大院去填补沈奇生意的亏空。来自那家人的一字一句让他越发的心凉。三弟远在县城，经常劝他们兄弟和睦，这样家族才会旺盛，还说小夏的事，是因为她做错了，所以她该受到惩罚，而且这老房子也没什么大作用了，有人要就卖了吧。他心里就呵呵了，他想问问，这一切究竟是谁不和睦？究竟是谁挑起的事端？凭什么他的女儿就该受到惩罚？还为此背上了五年的牢狱生活，那是她最美的年华啊！而他们那家人却可以大摇大摆地过着乐不思蜀的日子？这一切反而怪他不和睦？他为何要继续忍让？就是因为他多年以来地不断让步，所以才导致女儿如今的下场。他们不是坚持要卖沈家大院吗？那就分割吧，兄弟几个，一人一份，毕竟这是祖辈留下来的遗产，他也有权利要自己的那一份，因为他那份始终不肯卖，所以开发商的价格压到比之前低了三成，这让那家人很气愤，却也拿他毫无办法。
    “哼，阴阴可以卖高价格，偏偏还装出一副圣人的样子死守着这无用的破屋子，你儿子不是很有本事在县城安了家吗？你不跟过去，还非得占着这破房子？你这是故意让我们家阿奇不好过吧？”李希娣怎么想都替儿子不值，阴阴沈家大院可以卖个好价钱，偏偏这死老二不肯放手，让自己家白白损失了那么多。
    “闭嘴！你这老毒妇，还有脸在这里说三道四？这个家要不是你一直在中间瞎搅，会至于走到卖沈家大院的地步吗？”沈向勇瞪着眼前的女人就来气，这些年她可没少挑拔离间，以前是自己被猪油蒙了心，还不如儿女看的阴白，现在想想哪一次他们发生吵架不是她在推动？
    “二叔，你疯了！这样说我妈！”沈奇本来就因为沈家大院价格的事，憋了一肚子闷气，现在越发的讨厌这个二叔了。“沈家的事情怎么能怪我妈？”
    “不怪你妈？难道就该怪小夏？对，我是疯了，前半生为了这一腥半点的兄弟情份，忽略了自己亲生儿女的感受，导致妻离子散，这后半生好不容易团圆了，却又被你们这样搅碎了！我能不疯吗？沈奇，你最好摸着你自己的良心说话，从小到大，我这个二叔，还有你二婶待你究竟如何？而你又是如何待阿亮还有小夏的？要不是小夏去自首，你，你大姐还有承承能和好吗？怕是早就互相恨上了吧！还有你那什么生意公司，你的下场会如何难道自己心里没个数吗？现在你们这样变卖沈家大院，践踏着我们之间的那点亲情，你还好意思叫我不要怪你妈？天上的爷爷奶奶还有沈家的祖宗们要是知道了这些，估计也会被你们气吐血！”沈向勇红了双眼，这就是他们所谓的亲情啊！到头来终究抵不过一个钱字。
    沈奇被他二叔的话吓到了，也不再辩驳，开始沉默着，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旁的沈向添不停地抽着手上的香烟，从头到尾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看着被推的沈家大院，他的心里多少都存在着不舍，可是他又能做什么呢？
    “大哥，这可能是我最后敬您一声了，小时候我们调皮捣蛋，经常挨母亲的揍，是您一直把我和三弟护在后面，那时候我一直很感激您这个大哥，我们三兄弟也一直互相爱护扶持，从不会有什么嫌隙，可惜长大后各自为家，开始逐渐生疏了，从分割沈家大院的那刻起，我想我们兄弟之间的情份也算走到尽头了，以后便自安好吧！”沈向勇叹了一口气，他从来不欠他们什么，兄弟情，他努力过了，兄弟债，女儿也帮他还了。从此，沈家大院，包括所有里面的一切都成为过去，成为历史，成为他们这些人中的回忆。
    空气像凝固了许久，所有人都没有言语，沈向添抬头望着天空，像在找寻一遍，是否能看见那已故的父母，他知道二弟说的没错，可儿子的那一身债，还有儿媳妇丢在桌面上的离婚协议，他没有办法对这些事袖手旁观，惟一能做的就是变卖沈家大院。他没有继续留在现场，拖着沉重的身子离开了，或许，他也无颜面对自己生长的沈家大院被推成废墟。
    沈向勇看着自己身边的儿子儿媳，还有小孙子，心里面多少有些安慰，好在老天也待他不薄，在他快要入土之际，还能抱抱孙子，现在就盼着女儿早日出来，好一家团聚，沈家大院，他也守了几十年，也累了，如今终于可以歇歇了。他把父母留下的最后几张发黄的黑白照从正厅取了下来，抚摸着照片里的母亲，他常常在问，当年，如果不是母亲重男轻女，一颗心眼偏到了山沟里，那么今天的结局，是否会完全不一样呢？也许沈家大院就不会被变卖，依旧立在这片土地，彰显着沈家几代人的历史，只可惜，一切都已来不及。他最终还是把照片收了起来，这是沈家大院唯一留下的念想，毕竟那也是他的父母。儿子已经打算好了，让自己跟着他一同去县城，去他们的新家，顺便跟小香一起帮忙照顾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