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尾巴夜游记

第一百三十四章 时疫


    烦了回了孟府之后,自服药睡下,就再也没有起来。
    他浑身滚烫,牙关紧咬,喂什么吐什么,一点药也吃不进了,郎中换了一拨又一拨,却谁也没有办法,只能摇头告退。
    纵是向来稳如泰山的孟老先生,见爱徒面如金纸,气息微弱,也乱了针脚,守在烦了床前,含泪凝望,摇头叹息不止。
    松泉强行将她父亲劝回去几次,孟老先生总是忍不住老是过来看望,直到,他自己也病倒了。
    孟老先生的症状,和烦了一模一样。
    也是高烧不止,也是水米不进,很快整个人都虚脱下去。
    老人家体弱,不如年轻人经得住熬打,他的病情甚至要比烦了还要更危险一些了。
    孟府的主心骨也病倒了,整个孟府上下,顿时忙了个人仰马翻。
    忙乱之中,又有越来越多的仆从下人,也病倒了。
    他们的症状,也和这对师徒一样。
    不光是孟府,如今人满为患的南岸,有越来越多的人,都患上了同样的症状。
    很多人在路上走着走着,突然会栽倒在地,接着昏迷不醒,身体会变得像炭烧的一样滚烫,等到家人找来的时候,早已人事不知了。
    无名的疾病如同一阵旋风,不分贫富,不分老幼,席卷了整个南岸。
    越来越多的人,一病不起。
    最初有人死去的时候,还可以操办起来像模像样的葬礼,可随着死人越来越多,埋尸人都快不够用了,甚至连埋人的坟地都快不够用了。
    南岸的山坡上,很快堆起了和北岸原来差不多的乱坟岗子,新坟遍地,灵幡如林。
    时疫来了。
    大水之后,必有大疫。
    不必郎中告知,众人也都明白了。
    更不必提,那日,刁得志的尸身化为黑水,全都流进了河水中去。
    那是河神多年的怨气积攒汇聚的剧毒,令他顷刻毙命,流进河水之后,应该也将河水都污染了。
    天下水本同源,南岸的井水,如果也被尸毒污染了,那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每一天都在服毒自杀。
    死不死,都是迟早的事儿了。
    一种极为绝望的情绪,弥漫在整个南岸。
    明知死期将近的前提下,很多人都疯狂起来,试图肆无忌惮的打砸抢劫。
    原本对南岸的富人家抱有敬畏之心的北岸人,很多人在死亡的阴影下开始躁动不已,甚至出了入室抢劫不成,转而杀人的惨案。
    墩子有时上街去买药,经常见到北岸来的人,因为接济灾民的地方住的不好,试图往人家南岸人家的院子里闯。
    每逢遇见这样的情形,墩子都会毫不犹豫的将强人给摔到大街上去,要是再不服,就少不了一顿拳脚。
    虽然墩子于此道从未输过,可到底只是一个人,他不可能变化出无数个分身,将每一个图谋不轨的北岸人,都给揍一顿。
    归根到底,人们是太害怕死亡了,更不想临死之前,头上还没有一间屋顶能遮风挡雨,死了之后,只能做一个无依无靠的孤魂野鬼。
    人们需要活下去的希望。
    可以前路茫茫,一片漆黑,什么光亮都看不见。
    先是洪水冲垮了家园,接着时疫接连夺走家人的性命,苦难似乎没有尽头,人们不再区分彼此,南岸的,北岸的,水上的疍家人,大家都一样,共同被圈禁在一个牢笼中,等待终了。
    咚妹儿这些天始终在孟府陪伴着烦了,后来得知这是时疫之后,她还试着把大尾巴身上的毛剪一些下来,煮水篦掉,然后喂给烦了喝。
    没给孟老先生服用,倒不是舍不得,而是担心松泉姐姐一旦知道了,她胆敢要给人家德高望重的父亲服用猫毛水,会不会要揍她。
    松泉姐姐这几天,虽然伺候父亲和众多病人起早贪黑,难得休息,却并没有病倒,反倒越忙,越有精神。
    她也不是自己在忙,柱子哥也在她身边陪着,给她打下手。
    护理病人的活儿,说清不清,说重不重,很多时候,需要给病人翻身的时候,松泉一个人也翻不动,都是柱子在一边帮忙做的。
    他们二人配合默契,似乎已经这样合作了很久。
    咚妹儿注意到,闲暇下来的时候,松泉总是和柱子在哪个角落,神情密切的说话,她的神态娇羞又有些任性刁蛮,很是甜蜜。
    他们两个,终于恋爱了。
    在这个时疫横行的时刻。
    说来也有些道理,有些人因为命都快没了,烧杀抢劫都能干出来了,柱子和松泉两个人,蹉跎耽误了那么久,如今终于揭开了最后的一层窗户纸,真的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咚妹儿打心眼里为他们高兴。
    虽然很遗憾,她当年想做月下小红娘的愿望落了个空,可人家不需要她,也最后在一起了,呵呵呵,想起之前的种种,也她也觉得好笑。
    松泉和柱子说着话,看见咚妹儿望向他俩的方向,在愣神傻笑,也觉得这个憨妹子很有意思,不由得也笑了。
    “咚妹儿,笑什么呢?”松泉明知故问。
    “啊,嘿嘿,你和柱子哥,看着真好,你俩早就该在一起了,多般配啊!嘿嘿嘿!”咚妹儿一点都为自己盯着人家被发现了脸红,还大言不惭的祝贺起人家来。
    “傻妹子,如今人命如草芥,人死如灯灭,我也不想藏着掖着了,之前柱子他们撤去了北山,音信全无,我这这边空望着北边,以为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他了,心里就一直在责怪自己,之前那些假惺惺的矜持,到底是害了人家,还是误了自己。
    后来,又见到了刁得志与河神的恩怨纠葛,就更加不想错过他。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再活多久,索性随着自己的心走吧。”松泉洒脱一笑,并拂了拂咚妹儿的头发。
    咚妹儿的个子,已经长得比松泉还要高了,当年五嫂的美人容颜,血脉相传,开始在步入青春期的咚妹儿的脸上,显山露水。
    “松泉姐姐,我早就说,你和柱子哥,天生一对!我真为你们高兴!”咚妹儿乖巧的让松泉拂顺了她的长发,亲昵如同姐妹。
    “嗯,好妹子,多谢。对了,咚妹儿,好几天没见着五嫂了,你妈这几天在忙什么呢?”松泉好像突然想起一些什么。
    “啊?我妈啊,她好像这几天和杜老板他们走得近一些,老是凑在一块说话。”咚妹儿也意识到,她已经好几天都没见着五嫂了。
    “咚妹儿,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儿!”松泉神情突然一振。
    “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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