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金之躯

    漆黑的宇宙中，亿万星辰缓缓的运转，似乎能维持到永远。
    在这里，寂静无声，充满了孤寂与冰冷，偶尔响起的闪光，也只有象征毁灭的超新星爆发或黑洞喷流。
    而那些一瞬间的辉煌，也要经历几十亿载的漫长时光，横渡亿万光年的距离，只化作夜空下的一次闪烁。
    其余时候，宇宙就像一滩死水，亿万年都不会有什么变化。
    太过庞大的尺度，太过漫长的时间，让一切都如亘古不易。
    它似乎永远这样寂静淡漠，没有什么壮阔起伏，只是平平淡淡的运转，让亿万载时光缓缓流逝，让星辰自然而然的生灭。
    但某些时候，宇宙会向人展示一些难以想像的奇景。
    就如现在，一只大手抓着一颗星球，在宇宙中飞速掠过。
    不是飞船、不是宇宙舰队，而是一只手指便有上万公里的白金巨手，紧抓着一轮银白星体，在漆黑宇宙翱翔。
    亿万群星的背景中，巨手散发惊天光辉，汹涌的以太光芒堪比恒星闪光，挤开无边魔素，背后喷涌着无量光辉，以亚光速划过星际。
    在这个巨手后方，还有两颗同样庞大的星体，一边绽放银光紧紧追在后头。
    三颗流浪的星球，还有一个大手，在行星系内部以亚光速狂飙。
    这一幕，若被刚出宇宙的种族看见，想必能惊掉他们的眼睛，深切怀疑这个宇宙到底是什么壮况。
    什么时候，宇宙变成星球的飙车场？
    难道带着星球流浪宇宙，才是正常的宇宙航行？
    可对于移动星辰的当事人，这只是一件普通的事情。
    身为仙人，移星易宿只是平常，追星赶月也是理所应当。
    虽然他当前不是真的“追星赶月”，反而被两轮月亮追着，或许该称为“星月追赶”？
    玉微淡定的身合白金巨手，带着银月向前突进，尾端一道横越万里的长虹似切开了星海，在虚空留下一道久久不散的光芒。
    由混洞天心供能，堪比恒星日冕的以太光爆发，令虚空中魔素翻涌、时空弯曲，在黑色宇宙中凝成一条光带。
    光带的宽度便有万里，向后延伸的态势更无远弗届。
    理论上，光带能够向着远方不断延伸，在星海中维持亿万年，光流传递出行星系，成为一个天文奇观。
    不过，这比起任何彗星更耀眼的长虹，才刚诞生就被追上来的两个庞然大物撞散。
    未来的天文奇观尚未发光发热，就迎面撞上两颗天体。
    “塞勒涅”、“赫卡忒”两轮月亮闪烁着月光，星体几乎和月光一样快，在某种吸引下紧随玉微的巨手。
    它们飞越虚空，带着一股神挡杀神般的气势，直接追尾玉微绽放的白金长虹。
    都来不及发出相撞的冲击，长虹就如玻璃一样破碎。
    银月的天体用亚光速冲来，撞碎巨手一路留下的光带，能将寻常星球开洞的以太洪流碰上它们，只是瞬间就碎成亿万残光。
    点点白金光辉碎裂，在星海铺成一道星屑般的光道，只能目送两颗硕大球体迅速远去。
    三颗星球在行星系中狂飙，一路只留下大片残光星屑，似乎构筑成一道星光道路，从伊舍世界向宇宙深空不断蔓延。
    光道随着两方追逐延伸，很快就越过几百万公里。
    在这条道路的尽头，玉微所化巨手飞的很快，可两颗月亮也不甘示弱，在后头追的很紧。
    这让玉微动念向后扫了一眼，悠然道：
    “跟上来了吗，那正好。”
    被“月亮”追赶，对天兵也算新奇的体验。
    他扫了用亚光速紧追的双月一眼，目光又转向前方，胸膛混洞天心运转，整个巨手又一次提速。
    巨手的末端，无边白金光辉大放，激烈冲刷着虚空，配合法域从上层时空转下的力量，巨手所化光芒再次加速。
    时空开始扭曲，星光开始向着蓝色光谱移动，星空的背景像是加上一层透镜，所有画面都开始歪曲。
    无边星辰的光辉在周遭飞退，玉微抓着“阿尔特弥斯”，笔直向行星系中央飞去。
    在他身后，两轮月亮似乎有着意识，也提速追上。
    “想追上我？”玉微笑了一声，不再理会后方两轮月亮。
    他仙人真我一动，一个虚幻的时空从高处降下，金丹法域转动时空，隔开了大部份物理量的阻碍。
    眼前的宇宙星空变得光怪陆离，几何形状变成了重叠的倒影，无限伸展的虚空变成某种实质的事物。
    而实质的事物流动，便有了缝隙，玉微真我一动，在时空物质流淌间准确找到空隙，凝神向着时空狭缝一撞。
    宇宙中，那银白巨手虚幻了一瞬，从原地消失。
    玉微的视野瞬间扭曲，宇宙群光逆行，自身像从水底跃起，脱离了时空的水面，接着向下一沈。
    他再一次出现，已在原先位置的一光分外，瞬息跨越了千万公里。
    此乃仙道真法，超时空跃迁！
    以仙道的理论，便是缩地成寸，是宇宙航行的必备技能！
    毕竟群星之间的距离，是超越凡人想像的辽阔。
    一整片大陆的两端，整个世界的周长，从地表到月亮的距离，在这片深邃星空都是一隅之地。
    就算穿梭行星系，都要漫长的时光，以光速都要用分钟来计算，为此特意研发出种种时空之术以超越光芒。
    跃迁便是此种技术，为金丹境界的通用之法，在高次元的座标上，越过普通时空的距离，达成瞬间移动的效果。
    这和玉元道人曾展现的“缩地”相同，不需要“鹊桥渡”那样塑造双向虫洞，也不需要曲速那样长距离航行，一步之间，便能化天涯为咫尺，于短距离内移动最近迅捷。
    堪称星系之间，虫洞快，但行星系内，跃迁快！
    巨手一闪，便超越任何光芒，抵达遥远彼方。
    刚出现在千万里外，玉微也不停下，再次变得虚幻，向着时空的缝隙一闪。
    光芒连闪中，无穷时空距离被越过，一次次跨越千万公里。
    似乎察觉追逐对象的移动，后方两月一闪，月华更加耀眼。
    双月在光芒中互相靠近，隐隐看见第三轮月亮立在虚空之上，从高层时空显化，直接与两轮月亮重叠。
    三月相合，霎时间从物理时空消失，遁入另一个层面。
    玉微以法域之能跳跃虚空，几个闪烁后，便飞越寻常光芒需要花十几分钟横渡的距离。
    当最后一次闪烁后，一片明亮无比的红光照入玉微眼中。
    玉微抬起头，映入眼帘的便是无穷无尽的光芒，覆盖了每一寸虚空，无量光子正汹涌奔流，照向宇宙的彼方。
    白金巨手在光芒中停步。
    他抓着月亮，在虚空停下，面前唯有一轮暗红的大日在此熊熊燃烧。
    跨越十光分的路程，他已经抵达行星系的中央。
    在他面前，虚空都在燃烧，伊舍世界行星系的核心，庞大的恒星向他释放无穷光芒。
    玉微凝望这颗暗红大日，感叹了一声：“真大呢。”
    这颗恒星，巨大无比。
    伊舍世界极其庞大，几乎能顶上其他世界的恒星，但它的恒星并不逊色黑色星辰，也超乎寻常恒星的大小。
    它座落于整个行星系中央，是一轮暗红色的红巨星，半径足有正常恒星的数百倍，几乎填满了星系的中央区域。
    简单来说，寻常行星系从中央到外围星辰的距离，都不及这颗红巨星自身直径。
    它的直径，足有一亿多公里，若放到太阳系，想必能从太阳的位置，一路膨胀到吞没第三、第四行星的位置。
    在其面前，摘星拿月之能也似蝼蚁。
    玉微此时身化上万公里的巨手，还抓着一颗寻常地星大小的月亮，可在这巨大恒星面前也不过形同微尘。
    也许宇宙便是如此莫测，当人以为自己已经很庞大，已经超拔一切的时候，宇宙便会显示出更浩瀚的事物。
    而真正看见那等庞大无比的实物，人才能发现宇宙之大，早已超越寻常人想像极限。
    就如眼前的深红巨星。
    这颗暮年的硕大太阳，是垂垂老矣的恒星，经历百亿年的岁月，即将熄灭成为一颗散发微光的中子星。
    它已经燃烧完核心的氢元素，进入燃烧氦元素的阶段，电子简并压力开始无力抵抗重力，让其核心收缩，外部物质挤入缝隙，使体积膨胀，整体变得更大更红，就像燃烧将尽的火烛。
    这是将死的星辰，却依旧带着无穷的力量，刺目的赤色光芒布满虚空，让魔素都被刷开，一路照耀到几个天文单位外的伊舍世界，变成昏黄的天光。
    看着这颗红巨星，玉微想到了不少东西。
    在他的感应中，伊舍世界的土地元素十分古老，恐怕经历了百亿年的岁月，是一颗古老的星辰。
    而眼前这颗红巨星，感知其光芒与气机，左右不过百亿岁。
    可以想见，伊舍世界那颗漆黑的天体，似乎比这红巨星还要古老。
    那么，伊舍世界的位置就很值得思量了。
    红巨星也不是天然就这么庞大，它是年老恒星无法以聚变压制核心物质，整个天体“发福”的结果。
    若追溯十几亿年前，这颗红巨星还年轻的时候，它大约会是一颗正常的恒星。
    如果那样，位在十光分外的伊舍世界，生活环境恐怕有冥王星那般恶劣。
    那样的世界，绝对孕育不出提坦神群需要的“人类”，除非是天生黄金种，否则在那样阳光不足的寒冷环境下，整个星球的生命都会绝迹。
    但倘若伊舍世界的位置，并非是先天的？
    毫无疑问，这个世界充满提坦神群塑造的痕迹。
    从天边月亮到物理常数，都有种仿造地星的人工感、或者说“神造”感。
    是神所造，便能忽略很多自然现象。
    如果“伊舍”世界真的是参考地星塑造的，恐怕约十亿年前，它确实摆放在这行星系第三行星。
    可这星系的恒星膨胀了，变成一颗红巨星，几乎吞没了行星系内圈的一切。
    不得已下，伊舍世界只能“撤退”，直接后退几亿公里，从行星系内侧退到外圈。
    至于一颗超巨大地质行星如何移动，玉微看着手中的那颗月球，再想到身后以光速追来的另外双月，便完全了然。
    以那等力量推进，别说伊舍世界，把整个行星系内的星球像弹珠打都没问题。
    这也能解释玉微一路过来，浩瀚虚空竟没看见几颗星球。
    整个行星系内，似乎只有一颗膨胀的恒星，以及带着三颗特大月亮的黑色星球。
    玉微猜想，其他星球不是被红巨星吞了，就是为了引力平衡，被推动伊舍世界的力量粉碎。
    说不定三月推动伊舍世界时，还把这星系中的气体星辰点燃，上演一出以星辰燃料推进呢。
    同时，有这股力量的，不出所料正是玉微寻找的存在。
    巨神在大日前眯起眼：
    “泰坦?”
    刚这样想，玉微立刻感觉到掌中的时空开始变化。
    他非常淡定，暗自想道：“真是说魏王，魏王到。”
    相传仙汉末年，有魏王修成仙神，便有一门神通以名呼应气机，凡诵其名便能立地显化，可称无处不至，迅捷无比。
    此时追来的月亮，便随着玉微的念动而出现，倒有几分呼名而至的感觉。
    它们尚未真的出现，星空便有异象显现。
    在白金巨手周围，时空像水波一样剧烈起伏。
    在水波中，月光亮起，仿佛镜中之花、水中之月，充满虚幻的美丽。
    但这种虚幻，很快就转换为现实。
    玉微掌心抓着的“阿尔特弥斯”一晃，有两轮月亮的影子浮现。
    这两轮月亮从时空中显化，并非挪移而来，而是直接与“阿尔特弥斯”的存在交叠，互相重合。
    三月合一，弦月、弯月、满月合成一轮更加明亮的月亮，隐约还有一轮不可视的黑色月亮浮现，四者浑然一体。
    在月亮相合间，耀眼无比的月华爆发，照彻高低次元，遍照一切时空，一股强大的力量外扩，居然直接撑开玉微的巨手。
    玉微的手指从月面上脱离，整个手掌伴随强烈光芒不自主的退开。
    这一次，玉微没有继续硬撑，整个人顺着巨掌一起后退。
    四轮月亮在玉微面前变形，直接互相组合。
    三月中的满月“塞勒涅”最先变化，月面起伏分开，球体的结构开裂，从中浮现一颗巨大的头颅。
    头颅下方，复杂无比的机械结构交织，化作肩膀与胸膛。
    “塞勒涅”之下，一直被玉微抓着的“阿尔特弥斯”也从中分开，似乎裂成上弦月和下弦月，各自占据月球一半。
    这分成两半的月球一转，在震荡虚空的结构变形中化作两只巨手，与胸膛合体。
    最后的“赫卡忒”亦是震荡不已，表面细如弯眉的月光两断，化作一双修长的大腿，漆黑的暗面有着化作一个庞大的下半身。
    转眼间，三月纷纷变形合体，化作一尊数万公里高的人形巨神。
    “塞勒涅”、“阿尔特弥斯”、“赫卡忒”，合体！
    三颗星辰，在剧烈的光芒中合成了一个人形躯体。
    而从高层时空，一轮无光的黑色之月降下，纳入巨神的胸膛，仿佛为其注入了灵魂。
    巨神双眼一亮，无边浩荡的以太闪烁，在背后化作一轮完满无缺的月相，耀眼的银白月光铺天盖地，一时间竟盖住背后的红巨星。
    月光一向是太阳光的折射，可在此时，它比起明亮的红巨星更夺目。
    银白的月色压倒了寰宇群光，在这一瞬间好似宇宙唯一的光源。
    于神光中，真神降临。
    银色的巨神屹立虚空，三月相合，祂的身躯终于是完整无缺，甚至是完美无垢的，超乎世间一切形容的无暇。
    和威武高大的白金天兵不同，这尊巨神身形纤细，有着美丽无比的面容，浑身银白，背后有一轮满月般的光轮，看起来圣洁无比。
    比起“巨神”，祂更适合被称作“女神”。
    女神俯首，那银白色的面容似月光所铸，完美到极点，充满纯然的神性，让人心生崇拜敬仰。
    祂只是存在，便带着神性的压迫，让人不由自主的生出敬畏、信仰之心。
    看着祂，就算最没有信仰心的人，也会慑服于那种宇宙道化而生般的奥妙感，发自内心的相信女神的伟大。
    不过，女神仍是会发怒的。
    祂俯视“渺小”的白金巨神，发出神圣而威严的声音：
    “何方无礼之徒，居然敢冒犯迈锡尼万神殿的月神！”
    女神的话语无视虚空，带着一丝倍冒犯的怒意，直接在天地万物中响起，震荡着时空和底层魔素，在玉微耳边回荡。
    在这话语间，便有巨大的力量生出，遵循着神明之怒，号令着森罗万象，似要粉碎任何冒犯真神的存在。
    寻常弱小的敌人，听见这句话的便会心神震荡，肉体被魔素洪流摧毁。
    但玉微当然不是弱小之人，力量的洪流在巨手表面一荡，没有激起一点波澜。
    玉微看着面前的女神，眼底闪过一丝怀念，缓缓发出讯息：
    “久违了，提坦神群的泰坦啊。”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玉微的身形也是一晃，巨神身躯融入光中，和巨手完全相合。
    紧接着，整只白金巨手也开始变形，掌心化作躯干，五指化作头颅四肢，很快变回一身天兵铠甲的巨神模样。
    但这一次，天兵的身躯完全由巨手变化，身高足有数万公里，屹立在虚空中，与对面的女神不相上下。
    天兵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低首对着女神行一个仙道古礼：
    “这唤醒有些粗暴，我深感歉意。”
    “但我有些问题，急需解惑。”
    散发月光的女神闻言，眼中光芒流转，怒意散去，只发出一声疑惑：
    “汝是?天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