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自作主张的举动好像要强迫她承认心底的秘密,她胡乱挑完几样东西便急急启程回家。刚想进爹娘房中送上礼物,却听见两老压着声音,似在吵架,这可是有生以来第一回,本该转身回避,里头钟夫人哭着说了一句:“我千盼万盼蕙儿过来,不是让她去当文成公主番邦和亲的!” 蕙儿寒战了一下,定住了。只听钟老爷说:“乌蒙土司统领这一带几十个部族,要不是他们家族点头,林西也不会有四十年和平。他来提亲决不能随便打发的。”
“让女儿来这蛮夷之地,已是十分委屈了,你还要用婚事把她一辈子困在这里。”
钟老爷低低喝止她:“不要提‘蛮夷’两字!你不是也说过吗,亲眼见过以后,他们根本不是你原先料想的那样妖魔鬼怪。况且,这孩子我见过的,乌蒙土司请了几位逃过去的前朝学士教他,学富五车说不上,要听懂蕙儿的话也绰绰有余了!”
钟夫人听他弦外之意,竟是对彝族少爷颇有赞许,只怕是偏向答应的了,越发哭声不已:“老爷,虽然你乐意为国效力,常年坐守边城,可是年老之后真的再不回中原了吗?那时蕙儿就是在千里之外,一面也难见了。”
钟老爷没回答,似乎默认了“再不回中原”之说。他叹了一口气,安慰道:“咱们女儿老实,彝族是一夫一妻制,你不必担心她受无谓之气,那孩子不是长子,行动也自由些。他们按汉礼来提的,让人挑不出毛病,确实诚心诚意。”
“可是女儿心里呢,她怎么会愿意?”
蕙儿抹了一下自己的脸,已经有两行泪痕。钟老爷声音更低了:“蕙儿从乌蒙彝镇回来,不是画了一幅彝人跳舞的画吗?中间的那个就是……不会有错的,那个银饰只有土司家的少爷才能戴。”
啪,蕙儿手里的东西全掉到了地上,说话声立刻停下了。蕙儿顾不得捡拾礼物,慌忙从侧廊逃进自己的房间。
她的心跳得厉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窜出来。冥冥中难道真有一股力量,要把她和那人牵引到一起?先是不想听舅舅的安排嫁给舅母亲戚之子,千里迢迢地投奔父母,然后两次在不可思议的地方碰见了他。那人对这样的安排有何感想?是高兴还是愤恨他的父亲剥夺了他选择的自由?
一个月后,清水河畔。
中原与大理在林西一城是以清水河为界,虽然“上层”只以邦交礼仪往来,民间却一直互有通婚,彼此融合。亲水的民族更是把婚礼放在水上进行,新郎新娘各坐一船分别从两岸划出,在河中间行礼后,才同舟而归。
蕙儿的婚礼是千百年来头一次汉族地方官和大理土司联姻和盟,双方民众都想祝福两人,希望他们的结合更加巩固清水河的和平,所以,当有人提议他们也办一个热闹盛大的“水婚”,所有人都鼓掌欢迎。
这一天,林西和乌蒙人像过节一样穿上最好的衣服,早早挤在河畔等看新娘。蕙儿穿着汉家女儿的红裙,盖着红帕,独自坐在小船上。两岸锣鼓震天地响,欢呼笑语回荡在十里长河上。虽然红帕挡着看不见,也能想象那是何等的盛况空前。
蕙儿抓着自己袖子,第一百次默念今天要小心注意的事,但是也第一百次背不下去,总会忍不住想,待会见了面,他会吓到吗?他会说什么话?而自己又该说什么?
钟老爷帮她架好两支木桨,他喉咙也有点堵着,把小船轻轻推离河岸:“去吧,蕙儿。”
因为完全不通水性,小船在水上浮荡让她有点晕眩,她笨拙地划了几下,大概全不得要领,惹得岸上一阵大笑。小船在岸边徘徊了好一会儿,也许是托了一阵河风的福,终于开始向河中央驶去。
两岸颇有一段距离,她暗暗后悔缝了这么长的喜帕,以致自己只能看到三尺之内的范围,连对岸在哪里都不知道。划了很久,手臂已有点软了,水声渐大,荡开一圈一圈,让她惊怕起来。
就在此时,水里忽然冒出几个黑黑的彝族少年,笑嘻嘻地争相推船。船身摇晃,她手一松,木桨便被夺走了。蕙儿越加惊慌,抓着船舷差点便想喊救命,却听对面传来一声高呼,是彝语。
看热闹的人群和水中的少年都齐齐哄堂大笑,汉人也喝彩说:“哎呀,新郎着急了。”蕙儿困窘得满脸通红,彝族少年停止了推船,突然,又是一阵河风吹来,卷起轻柔的喜帕,蕙儿一时没敢抽手按帕子,它就被风带走了。
“噢——”大伙儿发出惊叹的声音,蕙儿不懂那是称赞她的端丽,还道自己丢了很大一个的丑。她望向前方——这时已能看见他了——阿西果目瞪口呆地凝望着她。蕙儿心脏有被刺痛的感觉,他不知道新娘是我?还是说他不希望新娘是我?
就因为她低头躲开他的目光,她没看见他惊呆之后狂喜的神情。
新郎没有木桨,阿西果只好用双手拼命划水,想把他的船尽快划过来。彝族少年当然不肯让他容易得手,竟然用铁锥子凿船底。阿西果焦急地叫了几声想阻止他们,已经迟了,蕙儿看着缓缓漫进船里的水,不知所措。
阿西果看出她求救的眼神,当机立断,扑通一声跳入水中,彝族少年笑闹着四散游走。阿西果游鱼一般很快就来到她身边,在水中推着小船,蕙儿小声地说:“这儿离北岸近。”
“不!新娘子不能走回头路。”他多少用点央求的语气说。
其实那话一出口蕙儿就懊悔了,所以她微微点了点头,用手堵着船底的小洞,尽自己一点力来帮他。
水浸透了她的鞋子和裙脚,阿西果神情专注,手臂绷得紧紧地使力推,他没有再看蕙儿。
蕙儿暗自歉疚,这样推船一定很累吧?
船终于到岸了,阿西果隆重鲜艳的婚服自然湿了个通透,蕙儿的红裙也一半沾了水。大家笑嘻嘻地围着他们看,阿西果顾不上接下来的仪式,牵着她的手推开众人,往林中跑去。
喧闹声被他们远远甩在了身后,阿西果跑得太快,害得蕙儿有点气喘吁吁起来,最后,他们跑上山,冲进一个山洞里。
蕙儿看见一块石头上放着两套衣裳,阿西果二话不说,伸手便解扣子,脱掉上衣。蕙儿“啊”地惊呼一声,忙不迭地用手遮眼。阿西果又是轻轻地“噗”一声笑了,“对不起,我忘了……”
他拿起干衣服,背过身说:“我去外面守着。你也赶快换了吧,别着凉了。”他很快便消失在洞口外。蕙儿忐忑了很久,洞内有折入的较隐蔽的地方,想必阿西果早料到今天会是这种局面,所以预先安排好一切吧?她决定大胆一次,拿起剩下的女服到隐蔽处换了。
那是彝族少女的衣裤,领口袖口的刺绣精美得让她汗颜,还有一幅同样绣得极尽精巧的布,估计是围在腰上的,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弄。
她走出洞去,阿西果早已换好衣服了,见到她的一刻眼睛不禁闪亮起来,但很快又敛于黑暗。他显得有点局促,之前的爽朗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他黯然地说:“你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不直接拒绝这门亲事呢?”
蕙儿愣住了,他为何会有此说法?回想方才船上喜帕被吹走之时,他那一脸震惊神情,其实该她担心他不喜欢她才对吧?
蕙儿红着脸,把问题抛回去:“你不知道新娘是谁,为什么又同意这门亲事呢?”
“我确实不知道是你!”阿西果很懊恼:“我只知道新娘子是汉人小姐,你们大官儿太多,我怎么知道是哪一家?”他偷眼看看她的脸,沮丧地说:“我也有想过那会不会是你?我猜你是一位小姐,因为护送你的马队中,有几个是军队士兵吧?可是我觉得你一定不会喜欢我。”
虽然是第三次见面了,蕙儿仍然有点害羞,阿西果却以为她是默认,自然失望:“大理国内不是很安定,我阿爸想专心应付内事,不希望和你们打仗,所以才想出和亲一招。如果我先前知道新娘子是你,我不会这么草率答应他的。”
他忽然停下了,因为蕙儿眼里泛起了泪光,他猛然醒悟自己的话很容易令人曲解,慌忙解释道:“不,你误会了,我喜欢你,我多希望新娘子就是你,可是我并不敢这样奢望。”
听到他真心的表白,蕙儿又一阵脸红,她鼓起勇气问:“你为什么觉得我不喜欢你?”
阿西果神情委屈:“火把节那天,你看到我了吧?你不愿意和我说话,你躲着我,像躲恩梯古兹魔王一样躲着我。”
蕙儿只恨自己舌头打结,满心话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我怕你会真的走过来。”
阿西果再次失望了:“你为什么要怕?你很讨厌我吗?”
蕙儿摇了摇头。显然汉人弯来绕去的心思让他迷惑了,他说:“你不想收下我的果子,那还不是讨厌我么?”
蕙儿冲口想说“我只是害怕”,可这不又要兜回去了吗?他一定不明白喜欢一个人有什么好害怕的。
“刚刚在船上,你一看到我就低头,好像发现新郎是我让你很失望?总之,你看起来很不喜欢我。”阿西果越说越小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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