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齐眉

    这天晚上，李予初辗转反侧，怎么着都睡不着，外面噼里啪啦的雨打树叶声又一直不见停，吵得人更是没了心思，从躺着变成趴着，又复而调了个方向，她还是睡不着，索性就爬起来了。
    守夜的是个才教出来的小丫鬟，她有意放几个丫头成亲自由，可这批精挑细选出来的小丫鬟到底还是不太经事儿，总得再教教规矩再磨磨性子，这会儿，人就在她床榻外的幔子边上，靠着柱子睡得香甜。
    李予初挑开幔子，去柜子里找了条毯子裹上，就去窗口吹风了。
    窗户一开，伸手不见五指的雨幕里，雨丝夹着不知是哪儿来的花香，纷纷扬扬飞了人一脸，李予初渐渐冷静下来。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想，有几个皇子龙孙能独宠一个人很久呢？而她，五六年了，足矣。
    至少，是正大光明纳进府的夫人，既没有流言蜚语需要她澄清，也没有烂摊子等着她收拾，挺好。
    所以，她为什么睡不着？
    李予初被雨丝糊了一脸，手脚逐渐冰凉，却想明白了，其实，只是她不甘而已，凭什么呢？凭什么她只想安稳度日时，他非要她喜欢他？凭什么她终于肯了，没几年他又厌了？
    只是不甘心而已……
    “娘娘……”小丫鬟睡得迷迷糊糊，被一丝冷风一吹，顿时就醒了，睁开眼就看见那漏风的窗口边上站着个人，她差点儿叫出来，却又想起来张妈妈说的“不要一惊一乍”，急忙捂住了嘴，瓮声瓮气叫了一声。
    李予初抬手关了窗户，转头冲那丫鬟说：“本宫就是睡不着起来凉快一会儿，别瞎说别操心，睡罢。”
    小丫鬟睁着乌黑的眼睛，呆呆愣愣的，乖乖点了点头。
    李予初回了榻上，放下床帐，躺了回去。
    外面的小丫鬟却是一扭头出去了，摇醒了今夜故意睡在外间跟她一同守夜的张妈妈。
    两个人轻手轻脚去外面检查了一遍窗户，张妈妈跟小丫鬟换了个地方，进去守着了。
    恰好看见又想爬起来的李予初，四目相对，李予初默默坐了回去。
    其实张妈妈不算年纪大，她乳母才是真的年纪大了，所以李予初出阁前就让她去庄子上跟儿子住了，也算是养老了，张妈妈是后来临她要出嫁了的那几天特意挑了送过来的。而这些特意跟着在身边的妈妈们，不单单是为了约束小丫鬟，也不一定是为了出谋划策，但一定是有“拨乱反正”的意思的。
    而张妈妈是不用守夜的，也没守过，今天晚上是头一回。李予初一看她进来，就觉得自己知道张妈妈要跟她说什么了，连忙先“下手”，道：“妈妈要说的道理，我都明白，自是不必费口舌的。”
    张妈妈却是笑了，拖了张凳子过去，坐下，“娘娘真的知道？”
    “……”李予初却是没话说了，她没听张妈妈念叨过几回，更没听她念叨这些事过，上一会念叨她，还是她又不肯去看阿今的时候。
    想了想，李予初也不确定了，扯了扯嘴角，却不太能笑出来，数：“我是不是太苛刻了？”
    张妈妈自然知道说的不会是世子，按理说，哪有谁家正妃做成她这样的？挑三拣四不说，还霸道多疑。
    可张妈妈却是说：“还不够。”
    “什么？”李予初一愣，只以为她还没听懂，正要说些什么，就听张妈妈接着说：“娘娘若是真的苛刻，孙氏现在如何能安然无恙呢？若是真的苛刻，您又怎么会彻夜难眠？”
    “可是……”李予初欲言又止，轻轻摇了摇头，她说：“可是，我原本是打算做个好王妃的……”
    张妈妈笑意愈深，抓着李予初的手，问：“娘娘以为，好王妃该是什么样子的？”
    “上伺公婆，下抚子女，辅助夫君，调和一府。”这些信口拈来的话，李予初已经很熟悉了，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明明也没什么人跟她说过这个，可看着张妈妈，她又有些怀疑了。
    张妈妈想了想，忽然找到了来由，她说：“娘娘会这么觉得，那应该是当初随其他世家女入宫受教导时被宫里女官影响了。”
    李予初眨了眨眼，终于想起来了当初还有这么回事儿，可细节她已经记不太清楚了，遂眼巴巴看着张妈妈。
    “是或不是，外人说了可是不算的。”
    她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而且，这些事，娘娘哪一件没做到了？”
    李予初一愣，默默数了一遍，好像……还真没有……
    张妈妈微微一笑，耐心十足，她说：“娘娘现在不开心，不就是因为孙氏邀了王爷去，王爷还真的去了么？”
    纵然十分不想承认，但事实还真就是这样的，李予初没得反驳，点了点头。
    “那娘娘可不能只顾着自己不高兴，也得让别人不高兴一回的。”张妈妈说的话，乍一听是十分的离经叛道，听得李予初一愣一愣的，就差拧着眉了。
    张妈妈语重心长道：“娘娘不高兴，总得让王爷知道的，王爷若是不知道，保不齐还会有下一回，而若是王爷顾及您，自是不会了的。”
    李予初明白了，可唯一的问题是，他知道，慕容瑾知道她会不高兴，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做，连句话都没有捎过来，哪怕是骗她呢？也是没有半句的。
    “他知道的……”李予初呐呐无言，他知道，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张妈妈听了，终于有些动容了，转瞬便说：“那就让王爷知道，您有多不高兴。”
    “嗯？”李予初扬了扬眉，这是什么说法儿？
    张妈妈凑近了些，耳语了几句。
    李予初恍然大悟，其实跟她之前总是说的也差不多，理论上讲是一样的，而有了张妈妈的肯定，她又再加了一把火。
    是以，一大早就奔着羡仙院来的慕容瑾，不仅仅毫不意外的吃了闭门羹，还错愕的撞了一鼻子灰，最后被迫从羡仙院搬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