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落徽径

第四十九章 桃源


    他匆匆转身出门,放走到门外,皱着眉,又回过身叮嘱一句:“若让他逃了,瞅准时机,施巧计,杀了他。”
    虎威答应得很爽快,他道:“俺晓得了。”
    榆次转头看着他,负手笑了一下,转身飞上了前方的一棵矮树,走了。
    留下虎威在原地,呆头呆脑地挠挠头。
    脚程有些远,回到城中时,已是天光大亮。
    榆次穿梭在整个琮京城,看见赵庆义命人围了穆谨止的整座府邸,珠玉财宝搜出一大堆,却愣是一个人也没找到。
    榆次整个人坐在房梁上,看着士兵们在穆谨止的书房内把一盒一盒的南海珍珠,金瓜子,名贵的手串,玉佩,发冠,束腰玉带甚至是一封封银锭子从暗格里拿出来。穆谨止的书房狭小又破旧,正常看起来根本没法与他宰相的身份相配,可如今事发,才知在这小小一间屋子里,暗格多得乍舌,少说也有七八个,且都容易开启,有的暗格开关甚至就藏在脚底。只有一个重要的暗格未被发现,这是穆谨止留给他的,开关在看另一侧隔间的对应处,藏在床榻侧边,一般人根本想不到。
    穆谨止生前是富得流油啊。可惜人死如灯灭,什么都带不去。就连妻儿逃命时也只带了些必须的衣物盘缠,和几件名贵的首饰。
    榆次皱了皱眉,看着屋中尽数是黑衣枭使军,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全是王君近卫,身份不低,性命尊贵,此刻却显出他们贪婪的爪牙来——满手都是珍珠金瓜子,手上戴满了玉镯子,金手串,颈上挂着玉石链子,腰封玉带甚至琮国孩提时期佩戴的长命锁,头上插着精美的簪子步摇,嘴里还叼着几块玉佩,滑稽地不断攫取着不属于他们的财富,两眼大放绿光。
    这般军纪,想必穆谨止安插那一半他们帝君的人时,也并不是太难。换句话说,穆谨止对琮国是太狠辣了,他刻意培养起了一批毫无用处,只效忠君王的废物。军队的军纪是家国安全的基石,有军纪的军队,如他手下的翊军,是家国百姓的阵前先锋,是为国为民的勇士,是天灾人祸之下的最后保障,而军队若无军纪,就会成为君主的走狗,贪官污吏折磨百姓的武器。穆谨止,极为狠辣,极为聪明,这样的军队,那个王不想要呢,他们会听话,会掠夺,会在一些时候纵容你装糊涂,甚至帮衬着你,把饮酒宴乐的生活继续下去,而你一旦轰然倒地,他们也会从你的尸体上踏过去,甚至不惜掰开你的身体,带走你最后蔽体的金丝外衣,最后束发齐整的温玉发冠,最后陪伴的一卷名贵经文,甚至撬开你的嘴,夺走你的金镶牙......
    榆次不由自主的摇摇头,他不相信穆谨止会不懂得这个道理,这是翊国每一个习武整军之人自幼要明白的,何况他也是出身军武之家,他早年虽玩世不恭,但家训常在。所以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穆谨止是故意的,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自己体面地死去,他的选项里只有体面地活着和苟且地死去,他早只会有那么一天,所以放着这些金银玉器让人掠夺,他根本就不在乎。
    榆次躲在房梁上想,那么,他在乎什么呢?
    他脑中闪过一个女子的面容,是了,他只在乎,那一个人。金银珠玉与他无甚关系。
    待着一群黑衣士兵撤出屋子后,地上散落着金光闪闪的金银珠玉,全是他们搜刮时遗留下来的,榆次跳下来,拾了一些藏在袖中,然后闪身进了侧间,找到了那个灰白色的锁链,往外一拉,外间的墙壁拉开了一块,动静很小,榆次快步走到外面,却见那不是个暗格,而是一个极为隐蔽的密室。
    榆次燃起火折子,走进密室,待踩上第一个石阶,身后的密室门突然关上,他继续顺着石阶往里走,直到来到一片宽阔的空地,只感觉丝丝凉风袭来,顺着凉风,他轻而易举的就打开了一个石门,那石门之后,是一片山林。
    穆府地处琮京的正南面,风景极好,也是因为依着城外的山,人人都道穆谨止奢侈,花大价钱修一座背靠山的宅子,只是为了享乐,或是贪图好的风水八卦,却不曾想是因为这里地势奇特。
    天然的洞穴穿山而过,被穆谨止全部修成了隧道,隧道的尽头,是另一处世外桃源。四周皆为绿林,林木全是桃树和杏树,可以预见春风袭来,桃花杏花开满山林时是怎样的情形,边上一个小小的池塘,池塘边生长着几棵垂柳,这出绿林正好地处山坳,高山遮蔽,十分隐秘。绿林之中立着几座精致的竹楼,纤细嫩绿的细竹编织成篱笆,围起一块宽阔的区域做园子,院中还有一座竹子做的八角亭,一看就知是他自己操刀做的,虽歪歪扭扭,但也有些风趣。见到这些,榆次不得不佩服穆谨止的才华,他这是将一生几乎所有的心思都奉献给了暗探事业。
    竹梯攀爬而上,榆次走入竹屋,竹屋的布置朴素雅致,左边放着一张金木案子,上头正正摆着一只檀木盒子。边上是一封信,榆次打开木盒,里头有一方金银丝绣边的画布,是一副地图,地图上着重标出了两处位置,一处就是这里,一处是一座民宅。
    榆次打开那封信,寥寥数语,却让榆次眼睫轻颤,眼眶不觉渗出些凉凉的湿意来。
    榆次将檀木盒子裹入自己的披风里,回到暗道里,毁掉穆府与这里相通的机关,然后悄悄从暗道离开。
    又是一日过去,入夜时分,方便他采取行动,他再也忍不了了,心中对古合清的担忧几乎满溢。
    他将盒子揣在怀里,上了街,绕到一处院外,山茶绿叶掩映着白墙,院门是黑漆漆的色泽,门上的两个铜环早已斑驳退尽光泽,他拍了五下铜环,轻重交织,两重三轻,约莫半炷香的时间后,门“吱呀”一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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