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落徽径

第六十三章 浑然


    他迫使自己冷静了一下,把人拽到云心跟前道:“多谢云心姑娘提醒,但子不教父之过,这父亲显然还有纵容之嫌,自己也定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我势必会找出来,回去我就写奏本,上奏王君,要求整肃地牢!”
    “我......我爹......是......”那狱吏是个欺软怕硬的,此刻声音正发颤得厉害。
    “大人,这是小人的不肖子。”话还未说完,这位传说中的“厉害老爹”就自己冒了出来,哆哆嗦嗦地求饶,“小儿是就吃多了,差点冲撞了大人和.....和贵人,全是小人之过!”
    “哦?真是酒吃多了吗?”云心忽然开口反问道,然后声音缓缓地揭来了他的谎言,“我在这里不过三四日,这样的事,听见的看见的感受到的,都不止一回了,这只怕是常态吧。”
    原来是还不知云心的身份啊,长孙俶行冷笑一声,然后又用冷如刀锋的声音对那狱吏道:“绱云郡主说的,不知两位服不服?”
    那两个狱吏登时大脑发白,眼冒金星:“绱...绱云郡主......”
    长孙俶行略勾起唇角:“你们下去吧,好好想一想,是想现在就死,还是等虔安公主和裘将军知晓再死。”
    两个狱吏哆哆嗦嗦离开了。
    长孙俶行周身的冷锋才微微收起来,他抬眼见云心正满脸泪痕地从榻上挣扎起身,要给他行礼,赶忙上前伸手扶住了她,口里道:“郡主,不必如此。”
    云心有些虚晃地摇了摇头:“多谢长孙大人。”
    “郡主在阿合身边这么些年,甘愿只以婢女自居,实在是受委屈了,今日的一切是我该做的,郡主身份高贵,不必言谢,更不必多礼。”长孙俶行真诚道,“阿合醒了,若知晓郡主受了这样大的委屈,一定会亲自动手的,那不妨我来做她的那只手。”
    云心抱着宸妼,心中千帆过尽,只觉没什么好说的了,只能又道了一声:“多谢。”
    长孙俶行这才记起自己本来的任务,他是来医治宸妼的,于是赶紧替宸妼把起脉来,脉象已渐趋平稳,他送松下了一口气。
    宸妼算是命大,云心那一剑并非本意,因此刺过来时便是偏的,没落到关键之处,只是那一剑却实实在在地对着女子的孕宫刺穿,这就意味着,身为一个女子,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几日前,宸妼和云心刚刚被送进地牢,两个人身上都是血,宸妼是一个失血过多的状态,而云心一身的血都是宸妼的,她神色飘忽,是一种再经不起任何刺激的状态,长孙俶行很有分寸,既然命能保住,其他的,在那一日便也没有多说。
    脉搏强而有力地跳动,昭示着眼前的人正在以一个极快的速度恢复起来,如此韧的命,想来是福份都在后头。既如此,在宸妼醒来之前,有的话就不得不先与身边的人交待了,虽然他看着这一对神仙眷侣,并不像是会在意这些似的。
    长孙俶行抽掉宸妼手腕上的丝帕,叠好放回药箱里,抬头对上云心的殷殷眼神,先是微微笑了:“没有大碍了。”
    云心急切道:“可她怎的还一直在发高热。”
    “高热是在清人身子里不干净的东西,不打紧,烧完这阵子,便不会再烧了。”长孙出行解释道。
    云心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好。”
    “只是......”长孙俶行直视云心的眼睛道,“还有一事,郡主需得知晓。”
    云心一口气又提到嗓子眼:“什么?可是还有什么大碍?”
    “不。”长孙俶行赶忙道,“宸妼姑娘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当初那一剑,穿透了宸妼姑娘的孕宫,若无奇迹,她这一生,都无法有身孕了。”
    云心的手一滞,她低头,看着宸妼的睡颜。
    孩子......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件事,或许是她太过幼稚,太不够长远,此刻她心中除了自责,还有更多更多难以言说的情绪,她不知该怎样去表达,该说与谁听。眼泪又再一次夺眶而出,她把脸贴在宸妼的额顶,大颗的泪落下来,埋入宸妼的发际。是她太不负责任了,她只顾着把宸妼拉扯在身边,却压根没有想清楚,她们是两个女孩子。女娲造物,她本会有孩子,宸妼也会有,但宸妼跟她在一起就注定没有,她只顾着自己愿意,却没问过宸妼是否愿意,而现在,因为她的一剑,宸妼再也不会有孩子了,这一回,是真的没有了,对宸妼来说,就连恢复一个正常女子的生活,都不可能了,她的人生,无论如何都会缺少一块。
    云心抱着宸妼,手收得越来越紧。
    长孙俶行看着她这个样子,不觉也低下了头,心中尽是喂叹。
    宸妼却在这时醒过来了,她在迷迷糊糊只觉湿漉漉的水渍落在她发顶,额头,面颊上,但她却做了个好梦。
    下腹间一痛,她有些不舒服地挣了几下,感觉到熟悉的怀抱箍着她,勒得很紧,她虚弱地笑出了声:“勒这么紧做什么,怪热的。”
    云心这才意识到宸妼已经醒了,她下意识松了松手,低头看着宸妼那双熟悉的眼,呆住了,只有两滴泪仍挂在脸上。
    “不必勒这么紧,姐姐不跑。”宸妼又笑起来,艰难地伸手去替她擦去眼泪,“怎么哭了?”
    云心把脸埋在她手心里,倒是愈发期期艾艾哭起来。
    宸妼的手在她背上一上一下抚摸,低着头轻声哄她,但没有任何效果,只好抬起头,看着长孙俶行,问道:“先生怎么称呼?”
    “在下太医院长孙俶行。”
    宸妼眉眼一弯:“还未谢过长孙医者为我疗伤。”
    “不谢。”长孙俶行言简意赅。
    “这是怎么了?“宸妼低头看着云心,”长孙医者可知?”
    长孙俶行上前道:“不瞒姑娘,姑娘的剑伤,恰好穿透孕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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