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合清揽住他的脖子,看着他又轻轻道:“我一根头发都没少,多亏了你运筹帷幄,救出宸妼,我在殿上算着时辰,就怕你回不来。”
她温温柔柔地瞧了他半晌,忽然腾出一只手摸他鼻骨侧边的那一颗小痣,指尖纤细,冰凉凉地自他鼻骨滑下去,像是想到了什么,她面上的忧色开始散去,眼底浅浅浮出笑意:“好在这些都结束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了,你要带我,回我们家。”
古合清的话让榆次心里一颤,他后怕,却又欣喜,如今听到古合清说“我们家”,又分外激动,他拿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盯住古合清,又是良久,道了一句:“好。”
古合清笑着去捏他的鼻子:“榆将军傻了?只会一个字一个字说话是不是!”
“没有。”榆次道。
“惜字如金啊,你是在效仿长孙俶行?一字不成,就用两个字打发我?”古合清瞪圆眼睛。
说到长孙俶行,榆次有些不满:“他是这样的?他在你面前话可多了。”
古合清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阴阳怪气的!哦!原来榆大将军是在学穆谨止啊......”
榆次看了她一眼,一副淡然的样子道:“下来。”说着就要把她从自己膝上抱下来。
古合清坐到他身边的软衾上,看着他一张紧绷着的侧脸,自顾自笑起来,榆次被她笑得摸不着头脑,没忍住偏过头来看她,却是一看着她也笑起来。他几乎没有见到过这样的古合清,不再是那种温温柔柔极有分寸感的笑颜,而是眉眼都在笑,褐色的瞳仁亮晶晶的,唇红齿白,笑出了两颊浅浅的酒窝,天真烂漫,仿佛所有的过往的乌云都消散了,日子一片晴朗,阳光透亮。
榆次伸手在她的青丝云鬓上揉了一把,宠溺道:“傻笑。”
古合清一扭头,娇娇地“哼”一声,右手从食盒里拿了一块豆糕,用帕子垫着,捏在嘴边吃,一边对榆次强调道:“我这样子笑的时候十分少。”
榆次看着她的吃相,还是小姐做派,但显然已经没有在府里的那般拘谨了,他满眼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微笑着伸手去接她吃散下来落出帕子外的豆糕沫,嘴边应了一声:“嗯。”
“嗯?”
“要一直这样笑。”榆次解释道,“我会一直守在你身边的。”
古合清就又笑起来,眼睛都笑弯了,她放下吃了一半的糕点,扑到榆次怀里小猫儿似的舒服蜷着:“吃饱了。”
榆次伸手抱住她,搂在臂弯里:“那放心睡一会儿。”古合清倚在他怀里,嗅着他发上衣袖间的白檀香,进入黑甜梦乡。梦间,她扯着榆次的袖子喃喃呓语:“得找个机会......回去探一探......”
榆次低头看着怀中古合清的睡眼,轻声问道:“探什么?”
“探......宫里.....安.....家眷。”
她的呓语断断续续,但榆次听懂了,他那日听闻安家家眷之时也在心里存了疑:“知道了。”榆次轻轻应她,古合清攥紧他衣袖的手便松了些,不一会儿脑袋挪了挪,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脸埋进他胸口睡沉了。榆次将她往怀里带了带,贴着她的发,也合上了眼。
车走了好些时日,周遭没有任何异样,古合清悬着的心稍稍放下,车行在山里,春日生艳,漫山遍野的春花青叶,飞禽扑尘,山关之间白日嚣闹,日光柔和温暖,长溪和风穿过山谷,他们距离琮京越来愈远,古合清的心情也愈加放松。
竺锦起初一直闷闷不乐,随古合清离开并非她自己的意愿,而是长孙俶行做的主——这厮将她一个手刀打晕抱上古合清的马车,就自己转身回了长孙府。竺锦怀里揣着封信笺醒过来之时,车队已经行至琮京城外,她浑身酸痛,眼前发昏,一副欲死不活的样子着实把古合清吓着了,拔下发簪就一针扎在了她的虎口上,她坐着,人随马车晃了晃,终究是醒了过来,泪眼朦胧地看着古合清。
古合清不忍地告诉她,长孙俶行并没有随着队伍来。她自然是知道的,长孙俶行绝不可能丢下整个长孙家只陪在她一个人身边,故他们最初约好的是一起留在琮京,可她醒来之时......怎么却在姑娘的和亲车驾上。她确然知道是长孙俶行把她送上马车的,可她还是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这一去,不知重逢何期,若苍天不眷,便是天人永隔。
古合清为喊停队伍,竺锦跳下马车,自车驾跑到队伍尽头,又从队伍尽头跑到另一端尽头,淡青色的衣袂裹在一阵小风里飘舞,她跑得那样快,快到途中被石子绊倒划伤,可她并未知觉,只是急急顺着队伍找,一味地找那袭明净的白衫,可到处都没有,她终于信了,长孙俶行抛下了她,她蹲在满目青色的山坳里哭起来,怀里落出一只信笺。
竺锦拿着信笺回到车驾边时,古合清和宸妼都提剑立在那里,谁都没有说话,只是一副警惕着准备时刻保护她的模样,像刺猬竖起了全身的刺,竺锦忽然谅解了长孙俶行在信里所写:星河迢迢趋安里,我自与卿言别离。
竺锦的性子本就安静胆怯些,心绪不佳让她一路上更加沉闷了,连醒着的时辰都不多。
几日之后她们行到文州下的一个小县城杜丽,队伍停了一日,再启程行至山坳时,竺锦在昏昏欲睡间忽听见宸妼在车驾外招呼她。
“竺锦,车驾若是无聊,何不来我这一同骑马前行。”
竺锦有了些意趣,她扭头问古合清:“姑娘,可以吗?”
古合清笑吟吟道:“当然可以。”
竺锦便下了马车与宸妼同乘一匹马,竺锦骑在马上,看山里春景,只觉得明快,她儿时流落在外,对山坳的印象是漆黑可怖的。
古合清掀了车帘子,对着远处山林里一只芦花鸡道:“把那野货射下来,今日我们小竺锦便可开开荤了。”
宸妼笑着道:“公主殿下眼力好!那就是只芦花鸡。”
“难得见着这样的野货,出画姑娘可别放过。”古合清戏谑道。
宸妼笑着解下马鞍上的长弓和剑羽,牵起竺锦的手一同握在长弓上:“那就要看我们竺锦姑娘箭术如何了。”说着弓弦张开,一箭而出,穿过层层林叶,将芦花鸡射杀在地上。
“百步穿杨。”古合清评价道,“好玩儿吗竺锦?”
竺锦此时恢复了往日神采,她点点头,语气里是说不出的兴奋:“好玩儿!”
“那这一路上,让宸妼教你骑射如何?”
竺锦只有一瞬的沉默,她抿着唇,乖巧笑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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