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的江湖路

    方小路耳听得“呼呼”风响，紧张得心都快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上次被李叛掳走时，虽然同样被点穴带走，但方小路却能感觉到一种亲切柔和的气息，知道对方没有恶意。
    但这人决不是李叛。因为这人身上没有李叛那种湿润如水的亲和气息，倒是浑身上下一股凌厉的寒气，让方小路隐隐猜到了来人是谁。
    在修竹林的深处，劫持方小路的黑衣人停了下来。方小路被扔在积满厚厚竹叶的地上，终于看清了黑衣人的真面目。
    一张俊逸的脸上，一双鹰般锐利的眼神，棱角分明的薄唇透着残忍和嗜杀的冷血。黑底金边的锦袍更将这人的气势衬托得肃杀无比。
    华尹啸缓缓地走近方小路，在她身边蹲了下来，森然道：“我说过了，你终究是我的，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方小路口不能言，只能瞪眼，耸眉以表达自己内心的愤慨：“杀人狂，死色老头！”
    像是看懂了方小路眼神的含义，华尹啸脸上怒气勃发，伸出一只手来，捏着方小路的下巴恶狠狠地道：“别在心里骂我，你知道后果的。”
    方小路顿时想起小裳的惨死，眼圈儿一红，滚下几滴泪来，同时，含泪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瞪着华尹啸，恨不得扑上去杀了他给小裳报仇。
    方小路含恨带泪的表情，竟然又与华尹啸心中的某个身影重叠了起来。华尹啸突然放柔了语气，伸手解开方小路的哑穴，同时低声警告：“别想呼救。否则我手下不会留情。”
    方小路尽管害怕，但还是立即骂道：“坏蛋。你这个杀人不眨眼睛的魔鬼，是你杀了小裳。我恨你。恨你！”
    “恨又能如何？我所杀的人哪个不恨我？我还不是一样活得好好的？”华尹啸不屑地笑了笑道：“这个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强者为尊。而我，就是那尊者！”
    方小路眨了眨眼，突然平静下来，恨恨地道：“你杀了我吧。”
    华尹啸手指用力捏着方小路的下巴，森然道：“你以为我不敢？”
    尽管下巴被捏得生痛，但方小路硬是忍着不肯再掉下眼泪来，只是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来：“与其落在你手里。我宁可死。”
    “你就那么讨厌我？”华尹啸语气中的怒气越来越浓烈。方小路睫毛上沾着泪珠，咬紧牙关说话的样子，如同多年前在那个幽静的院落，扶苏的花木中，一个浅蓝色衣衫的绝代佳人眼中含泪，艰难地道：“阿啸，你太让姐姐伤心了。我宁愿浪迹江湖，也不想再看到你。”
    “我再也不想看到你。”方小路说完这句话，便紧紧地闭上了双眼。似乎不打算再看华尹啸一眼，也不打算再和他说话。因为，她早已察觉到，华尹啸对她似乎有些特别的情感。要想为小裳报仇，她无法以武力解决，只有尽可能地让华尹啸难过。
    听到这句话。华尹啸神情一滞，突然放开捏着方小路下巴的手。颓然地跌坐在方小路身边。“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华尹啸恼怒地瞪着方小路大喊。
    方小路心中暗喜，这位杀人魔王刚才还警告她不得大声呼救。这会儿自己却大吼大叫，只要被别人听到，总会有人来救她的。
    “你随便杀人，你强迫别人喜欢你，你就是个变态的坏蛋！”方小路从前对华尹啸积累的一点点好感，在华尹啸杀死小裳的时候，早已消失殆尽。如今她看到华尹啸，只有厌恶和憎恨。
    “住口！你知道什么？”华尹啸怒吼一声站进身来，瞪着方小路道：“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凭着你长得像她就可以这样骂我？上次你侥幸堕崖不死，这回不会再有那么好的运气。乖乖跟我回鬼愁崖，我可以即往不绺……如果你执迷不悟，休怪我无情。”
    “死变态，色老头。”这便是方小路的回答。虽然她很怕死，但她更怕回鬼愁崖日日与这魔王相对。
    华尹啸眼中渐渐起了杀机，悬在方小路头顶的大手上淡淡泛黑，只要劲力这么一发，方小路就会和小裳一样从此香消玉殒。
    方小路紧闭着双眼，心中暗暗叫苦：“大哥，冷大哥，江师兄，师父……我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小裳，我马上就要来陪你了。”
    “嘶——”一缕破空之声，惊得方小路睁开眼来，就见华尹啸一声厉喝：“谁？”随即闪身后退。
    “啪”一声轻响，华尹啸原本站立处后方的一根翠竹突然有一段化为粉末，上半截竹子向着方小路的方向倒来。
    没被杀人狂大叔杀死，难道又要被这碗口粗的竹子砸死吗？方小路面色大变，想要逃开，浑身却根本动弹不了分毫，只好再次闭着眼大叫：“救命——”知道来了救兵，方小路可不想在这种时候被一根竹子砸死。
    方小路“救命”的话音未落，便觉得自己的身体一轻，被搂进了一个温暖而又熟悉的怀抱。方小路喜滋滋地大叫：“大哥，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
    “嘘，小声点。我先甩掉后面那个死老头。”李叛温柔的声音在方小路耳边响起。
    方小路彻底放松下来。这个来历不明的大哥是她目前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有时方小路甚至觉得，只要李叛在身边时，天塌下来也不怕。可惜这个大哥神龙见首不见尾，总是来去如风，从来不肯好好地陪在她身边。
    “又是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华尹啸怒不可遏的声音越来越远，显然是被李叛远远地甩到了后面。同时，碧雪别院的各处都传来破空之声，各路被惊动的江湖豪杰及碧雪弟子正相继往这边赶来。
    华尹啸见势不好。忙掉转方向逃之夭夭。而赶至的群雄，都朝着华尹啸的背影追去。想看看是何人竟然敢在武林盟主的门前闹事。
    人声渐渐远去，碧雪别院一丛花木中。李叛轻轻解开了方小路的穴道。方小路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臂膀，高兴地小声道：“大哥，你真厉害。坏大叔都追不上你。”
    李叛只是淡然地一笑，低声道：“小路，我教你的步法你又没练习了吧？大哥不可能每次都及时出现。”
    “不是我不练习，是人家失忆后忘了嘛。我才不信大哥会不救我。”方小路讨好地朝着李叛卖弄灿烂的笑颜，跟只小狗似地吊着李叛的胳膊不松手。
    李叛无奈地看了方小路一眼，拉着方小路在一块干净的条石上坐下，温柔地问：“你的伤都好了吧？”
    “那当然。我什么都想起来了……对了，大哥，你武功那么高，会什么不杀掉那个坏大叔呢？”方小路还惦记着给小裳报仇的事。
    “……”李叛突然沉默下来。方小路诧异地转头看李叛的脸色，发现李叛眼中竟然充满了痛苦和愤怒的光芒，浑身也散发出一股冷冽的杀气，使得方小路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
    “大哥，你……怎么了？”方小路突然觉得有些害怕。她第一次见到有着如水的温柔气质的李叛居然浑身散发让人战栗的杀气。
    李叛闭了闭眼，双拳握紧。身上的杀气又渐渐收拢，再次回复淡然如水的状态，轻轻地叹息了一声道：“小路，杀戮并不是解决事情的唯一方法。”
    “嗯。大哥，我懂了。”方小路眨了眨眼道：“其实，就算我们杀掉华尹啸。小裳也活不过来了。如果能让他以后不再害人，也许比杀掉他更好。”
    “是呀。他杀了我们的亲人。我们便杀了他。然后他的亲人又来杀我们，我们的亲人再去杀他……那样一来。人生便只剩下仇恨和杀戮了。”李叛眼神飘向天际，缓缓地释放眼底的悲伤。
    方小路突然将头靠在李叛肩膀上，柔声道：“大哥，你有什么伤心事吗？和我说说吧，我是你的妹妹哟。”
    李叛轻轻摸了摸方小路的头发，温柔而低沉地说：“大哥没有什么伤心事。看到你每天快快乐乐的，大哥也很高兴。”
    “那么说，大哥你其实一直都在我身边喽？”方小路抬起小脸对着李叛期待地问，“大哥，你说过不会扔下我的，这回你可以留下来不走了么？”
    李叛无奈地笑了笑道：“大哥其实也想陪在你身边保护你。可是大哥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做完。等我做完了那事，便来接你，然后我们去买块地，修几座大房子，让你当个大大的土财主。”李叛倒是很了解方小路的人生理想。
    方小路喜道：“真的？太好了。嗯，到时候把江师兄，雪姐姐，冷大哥他们都请到我们庄子上做客，还有朱大哥……没事时，我们就种地、养鸡鸭猪牛，喂大了好卖钱。江湖中有热闹看时，我们就集体出来看热闹……”
    “……”李叛的脸色渐渐发黑，再也说不出话来，只剩下方小路扳着手指头自说自话地谋划着美好前景……
    “小路，有人来了，我先走了。我办完事会来找你的。”李叛突然站起身来，转眼间不见了人影，淡淡的声音还在方小路耳边回响。
    “你这丫头，怎么躲在这里？害得我们好找！”一个青影飞射而来，江天羽的声音里带着怒气。而一同奔至的冷炎龙却只是疑惑地看向草木深处。
    关礼和关义随后赶到，关义气喘吁吁地说：“方姑娘，我们一转眼就不见了你，还以为你被刚才闯庄的人给掳去了，原来你还在这里悠闲。”
    方小路心虚地站起身来，拍了拍裙上的灰尘，伸了伸舌头道：“人家想和你们玩玩捉迷藏，结果你们现在才找到。刚才有坏人闯庄吗？我怎么不知道？”
    “方姑娘，你没遇上坏人就好。快跟我们回去吧，你把二位少侠都急坏了。”关礼觉得这位小姑娘美则美矣，却实在是太过顽皮好动了一点。
    几人钻出草木丛往外走，方小路依旧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虽然前一刻才差点命丧华尹啸之手，但李叛的出现以及临走时留下的话让她心情极好。
    关义犹自有些愤然，边走边骂：“这是哪个不知死活的，竟然敢到咱们碧雪山庄的地盘撒野。太不给咱们庄主面子了。”——言下之意是：连关盟主的老虎屁股也敢摸，大概是不想在江湖上混了。
    方小路却由此得到一个信息——原来自己认的这位大哥真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居然能在碧雪别院来去自如却没被任何人发觉。比起华尹啸来，两人真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想到自认识李叛以来的点点滴滴，方小路小脸上不自觉地堆满了幸福的笑容。
    唉，如果能和大哥一起在即将到来的武林大会上显摆一回，那才真是好玩透顶了！方小路轻轻地叹气，一点也没把关山月这只大老虎放在眼里。
    冷炎龙斜眼瞄着方小路的神情，轻轻地哼了一声，然后低声对江天羽道：“这丫头，有事瞒我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