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的江湖路

    当方小路以散步的速度晃晃悠悠地回到碧雪山庄时，群雄已经散去。今日被华尹啸和水芯这么一搅和，各门各派都有不大不小的损伤。甚至有几十个小派弟子因功力太过低微，没能撑到解药送到便一命呜呼。
    好好的一个武林大会，竟然这样惨淡收场，关山月面上也有些过不去。但是，因为关逸雪在关键时刻配出解药救了大多数人的性命，群雄都对碧雪山庄心存感激，关山月武林盟主的地位也因此而备受群雄拥戴。
    相比之下，众人对武当派多有微词，纷纷指责武当派不肯牺牲一个小小的弟子的性命来挽救众人的性命。连带着江南七十二路水寨也受到牵连，排名从江湖八大帮会的第二位直线下滑到了第八位。
    经过华尹啸这么一闹，关山月发出的讨伐无常教的英雄帖自然一呼百应，江湖正道大半都表示追随关山月，誓将无常教彻底铲除。
    方小路随着青尘、韩刚等人回到碧雪别苑，江天羽、冷炎龙和朱淮、朱七却还没回来。朱淮暂居的院落里，只有晓晓独自在屋里担心地垂泪。
    “晓晓姐，你不用担心，朱大哥他们一定会平安回来的。”方小路轻声安慰晓晓，同时也是在安慰自己。
    冷炎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方小路垂着头默默地走回雪竹小阁。李叛一直默默地陪在方小路身边，见方小路闷闷不乐，便柔声道：“小路。要不你先回去休息，我去帮你把他们找回来。”
    “啊？不要！”方小路不假思索地摇头。同时紧紧地搂住李叛的胳膊，急急地道：“我不要大哥再离开我……冷大哥、江师兄和朱大哥武功都很好。他们会没事的！”
    李叛温柔地笑了笑，点了点头道：“你今天受了伤，快回去休息。记得上药！”
    “记住了！”方小路吐了吐舌头，突然似笑非笑地招了招手，示意李叛弯下腰来，轻轻附在李叛耳边道：“大哥，我觉得飞花姐姐看你的眼神很不对劲儿，她该不会认出你了吧？”
    “不可能吧？”李叛俊逸的面孔竟然微微有些尴尬之色，轻轻敲了敲方小路的额头道：“我当时只看了一眼。你别瞎猜想。”
    “哦——看了一眼哦！”方小路拉长了音调，斜眼睨着李叛，语气中有些酸溜溜的味道。
    李叛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轻声道：“以后不会了。以后你帮我看。”
    “嗯，这还差不多。”方小路心底的小小不快因为李叛的这一句话而烟消云散。
    两人说说笑笑地走进了雪竹小阁。在雪竹不阁外的一片竹林中，铁飞花静静地望着李叛的背影，疑惑地低语：“他明明是小路的大哥，为什么我会觉得他给我的感觉很像那个人？”
    …………
    傍晚时分，几道快如闪电的身影到碧雪别苑。方小路正坐在院子里拉着李叛兴致勃勃地烤鱼吃。李叛嘴角挂着满足的微笑。静静地坐在一旁看方小路熟练地将几条鱼翻来翻去，往上面一遍遍地刷着佐料。
    “嗯，好香。”江天羽一落进院子，就情不自禁地耸了耸鼻子。笑嘻嘻地凑上前来。只是，当他看到方小路架子上的鱼时，眼皮轻轻地跳了跳。迟疑地问：“方师妹，你哪儿来的鱼？”
    方小路头也不抬地随手一指道：“喏。那池子里抓的。”
    江天羽顺着方小路的手看向雪竹小阁院中的一个不大的莲池，眼皮再次猛跳：“你是说。你把那池子里的金鲤抓出来烤了？”
    “嘻嘻，是呀。这鲤鱼长得真漂亮，就是不知道味道是不是也特别好。”方小路欢快地挥动着小刷子，额角都渗出细细的汗珠来了，小脸也被火光映照得红扑扑的。
    “天啊！让雪看到了她会气死的！”江天羽抚额大叫——一百两银子一尾的银线金鲤，竟然被方小路抓来烤了吃！
    方小路放下手中小刷子站起身来，茫然地眨着大眼睛道：“我做错事情了吗？对了，冷大哥和朱大哥人呢？”
    江天羽无语地坐到火堆旁，没好气地道：“都在朱淮那边。炎龙的老爹找来了。”
    “啊？冷大哥的爹？”方小路吃惊地张大了小嘴，好半会儿才合上，拨腿就要往朱淮所居的院落跑，口里嚷嚷着：“我瞧瞧去。”
    一只修长如玉的手伸过来，拉住方小路走回火堆旁。李叛专注地盯着火堆上的烤鱼，淡淡地道：“先把鱼烤好了再去，不然该糊了。”
    “嗯，大哥，你等一下，马上就好！”方小路又乖乖地坐了下来。
    再过了一会儿，烤鱼的香味弥漫在小小的院落里，方小路举着五条烤鱼笑嘻嘻地说：“好了，可以吃了。”
    李叛毫不客气地拿过两条，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方小路也将一条鱼送往嘴边尝了尝，然后皱眉道：“唉，这么漂亮的鱼，味道也很一般嘛！”
    “我也要吃。”江天羽劈手夺过一条，心想，反正烤都烤了，不吃白不吃……这香味儿实在有些诱人！
    三人就在石桌边坐下啃起烤鱼来。很快方小路手上空了，桌上多了一堆鱼骨，江天羽不满地瞪着李叛道：“喂，姓李的，你的嘴也太快了吧？我和方师妹一人才吃了一条，你就三条下肚了！”
    李叛却像是根本没听到江天羽的话，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唇角，对方小路微笑道：“嗯，味道还是那么好，改天我再去捉鱼。”
    “好的，只要大哥你喜欢吃，我可以天天做给你吃。”方小路眉开眼笑地对李叛道：“我还会做很多其他的菜呢。”
    李叛轻笑道：“好，以后我只吃你做的饭菜。外面做的太难吃了。”
    江天羽抖落一身鸡皮疙瘩，喃喃自语道：“这是兄妹吗？我怎么看着有些肉麻？”
    “对了。江师兄，我们一起去看冷大哥的爹爹是什么样子……原来他是找爹爹去了。难怪不理我。”方小路此时心情大好，拉着李叛就往外走。
    “我就不去了。你去吧。”李叛放开方小路的手，转身准备回屋休息。雪竹小阁里房间不少，下午方小路就已经为李叛收拾了一间出来。
    “那你不能扔下我走了哟。”方小路不放心地跟在李叛屁股后面叮嘱。
    李叛回过头来道：“放心吧，我既然答应你了，就一定会做到。”方小路这才和江天羽一块儿离开了雪竹小阁。
    “师父师叔他们呢？”江天羽边走边问。
    “哦，他们被飞花姐姐请去了。”方小路随口作答。
    两人说话间已经来到朱淮的住处。刚一进院子，就见白衣的冷炎龙和一个冷面的中年男子相对而立。
    “龙儿，你误会了。”冷面中年男子低低地道。
    “我已经说了，我和阁下非亲非故。请你不要喊得那么亲热。”冷炎龙面寒似冰，眼中却闪着痛苦和愤怒的光芒。
    “冷贤侄，你真的误会你爹了。”从屋中出来一个五官非常漂亮的中年男子。方小路一见，马上迎上前喊了一声：“朱伯伯好。”然后，她凑到朱云峰身边，悄声问：“朱伯伯，那位大伯就是冷大哥的爹吗？为什么冷大哥不认他爹呢？”
    “小路，听说你受伤了，对不起。”朱淮听到方小路的声音。忙走了出来，关切地拉着方小路上看下看。直到看见方小路面色红润、精神饱满，朱淮这才放下心来。
    冷炎龙这时却顾不上看方小路，只是恨恨地瞪着对面的冷面中年男人。冷冷地道：“冷风扬，你口口声声说是误会。那么我来问你，当年你抛下我娘不管。可是事实？”
    “……”冷风扬欲言又止，神色黯然。
    “云静初明明已经嫁为人妻。你却绝迹江湖，巴巴地守了她十多年。这也不假吧？”冷炎龙冷笑。
    冷风扬脸色苍白，痛楚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冷炎龙哼道：“既是如此，就请你别再跟着我。我和你之间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如果你还有一点良心，便到我娘的坟前给她上柱香吧。”说到后来，冷炎龙的眼睛微微发红。轻轻地闭了闭眼后，他转身便走。
    “冷贤侄请留步！”朱云峰身形微动，挡在冷炎龙身前，缓缓道：“可否请冷贤侄移步内室？当年的事，朱某也知道一些，你不妨听完再走。”
    “只要是和他有关的事，我都不想听。”冷炎龙脸上像结了万年寒冰。
    “小子，和你娘有关的事你也不听吗？你该不会是没胆听吧？”又一位相貌清奇的中年男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院落门口。
    “哼，我有什么好怕的？你有什么话要说就在这里说吧，除非你们风尘三仙要说的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冷炎龙停住了脚步，敌视着朱云峰三人。
    江天羽听到“武林三仙”这几个字，吓了一大跳，窜到朱淮身边大惊小怪地道：“哇呀，朱兄你竟然是武林三仙的后人，真是失敬失敬！”
    方小路诧异地道：“武林三仙，我怎么没听说过？”在纪芙蓉给她培训的武林常识中，似乎并没有武林三仙这号人物。
    江天羽不屑地翻了翻眼道：“你才入江湖多久？这江湖上有些事情，知道的人本就不多。”
    “哦，原来朱伯伯他们都是避世的高手，对吧？”方小路脑子也不笨，很快明白过来。
    “没错。别吵，听听他们说什么。”江天羽拉着方小路蹲在台阶上看热闹。
    朱云峰苦笑着道：“冷贤侄，你不了解当初的情形。你所知道的，大概都是你娘告诉你的吧？”
    冷炎龙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三弟，当年的事，不提也罢！”冷风扬的脸色有些不善，表情和冷炎龙惊人地相似。
    “大哥，你就让老三说吧。当初你和蓝花花的事情。本来就不是你的错。”相貌清奇的中年男人显然也是知道内情的。
    朱云峰一声长叹，这才说出一段武林中不为人知的故事来。
    二十多年前。江湖中最负胜名的高手并不是出自武当少林，而是另外的几位绝世高手。江湖人称“一神二圣三仙”。
    “一神”指的是江湖中最神秘的一位隐世高人。据说这位高人的武功之高，直达出神入化的境界，更兼医理、药理无所不精，乃是真正的武林第一人。只是这位隐世高人极少露面，江湖中只闻其名，见过其人的少之又少。
    “一神”之下又有“二圣”。这“二圣”一为圣手神医，一为千面盗圣。圣手神医是一位女尼，医术精湛，常现身江湖济世救人。一生只收了一位弟子，那便是碧雪山庄的大小姐关逸雪。千面盗圣游戏风尘，千变万化。见过他的人不少，但每个人所见的样子却都不同。武当派的张百变在入武当之前，便曾受过千面盗圣的指点。
    接下来便是“三仙”——冷风扬、司圣语、朱云峰。这三仙却不像“一神”和“二圣”那样行踪飘忽。他们是结义的三兄弟，武功各有所长，虽然年纪轻轻，却大败武当少林各派高手。当初的武当掌门最得意的弟子薛异人也曾败在冷风扬手下。江湖中人因为这三人的相貌气质都隐隐有出尘之姿，便并称为武林三仙。
    武林三仙本来在江湖上风头正劲。却不期在巴蜀之地遇见了一位不会武功的富家小姐——云静秋。三人竟然同时爱上了云静秋，而云静秋却独独钟情于斯文如美玉的朱云峰。冷风扬和司圣语虽然失落，但一则兄弟情深，二来舍不下云静秋。于是三人仍然同进同出。
    云静秋体弱多病，时常无缘无故地晕厥。三人请来圣手神医诊治后，得知需要一味特殊的药材才能治好云静秋的病。便一齐前往云南去采药。在云南，苗家女子蓝花花对冷风扬一见钟情。苦苦追求不得后，竟然对冷风扬下了春药。冷风扬事后悔怒不已。拂袖而去。
    三人回到蜀中，按圣手神医的方子给云静秋配好药，云静初果然身体好转，与朱云峰共结连理。云静秋的家人在一次出游时遇上泥石滑坡，全部死于非命，云静秋受此打击，又适逢身体有孕，顿时一病不起。三人为避免云静秋触景生情，这才搬到远避尘世的山里，建了桃源山庄，从此退出江湖。
    若不是今日朱淮和冷炎龙比武，发现冷炎龙的武功像极了冷风扬的独门武学，面容也有几分相似，冷风扬还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这世上有一个儿子。
    听完朱云峰的叙述，冷炎龙有些发呆，沉默半晌后，才喃喃地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司圣语冷笑道：“我们骗你这小子做什么？当初蓝花花盗走了大哥随身所带的武学心得竟。大哥没好意思去找蓝花花讨回。估计你这小子的武功就是从那上面学的，只可惜学得似是而非，终难登大雅之堂！”
    冷炎龙脸色铁青，神色不定地站了一会儿，突然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
    “且慢！”这回是冷风扬开口。
    冷炎龙站住身形，头也不回地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冷风扬犹豫片刻，终于轻声问：“你娘……过世了？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她的坟是葬在苗疆吗？”
    冷炎龙“唰”地回过身来，冷笑道：“你既然对她并无半分情意，还问这些做什么？”
    “我……”冷风扬神色有些淡淡的惆怅，突然轻叹了一口气道：“我并不认为我做错了什么，你娘也说过，她做的事都是她想做的事。爱和不爱都没有错。错的只是我太疏忽，竟然没有注意到你的存在……你娘她后来为什么不来找我呢？”
    “你突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娘上哪儿找去？”冷炎龙的眼睛又有些红了，冷冷地道：“我娘被族里赶出来，一个人流浪江湖，找了你那么多年，最近却只能含恨而终，这难道不是你的错？”
    冷风扬脸上也有些惭愧，双眼却紧盯着冷炎龙道：“龙儿，你就带我去你娘坟前烧柱香吧。她临终之时，可有留下什么话来？”
    冷炎龙愣了愣，然后从领口里拉出一根细细的丝线，丝线上坠着一根小小的铜管。冷炎龙拉断丝线，将铜管取下来，冷冷地道：“这是她留给你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