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逐扬花之五陵年少

湘州，漱玉阁。
    红丝帘外，车水马龙，往来不绝。
    绿窗栏内，丝竹管弦，歌舞升平。
    艳娘舞姬，依翠偎红，华灯处处，软语哝哝。
    是的，这漱玉阁坐落在湘州最繁华的路段上，是湘州城内最大的一家……青楼，号称，湘州第一青楼——
    是夜，一辆马车驶入暗巷，在漱玉阁后门停下，自车内下来一青衣一白衣两位年轻人，青衣人怀里还打横抱着一昏迷的锦衣绝美女子。暗巷旁边有些衣裳褴褛的穷人，看着那三个人进了漱玉阁后门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世道不平，苍天奈何啊……
    “一千两。”老鸨看着青衣人怀中的锦衣女子开出价格。
    “五千两。”青衣人身旁的白衣人娃娃脸上一片诚恳，捏着女子的下巴，露出一张美艳动人的容颜，道，“老板娘，你可不会不识货吧？一千两能买这种货色？你瞧这脸蛋，这身段，这肤色，机理细腻，骨肉均匀，五千两，还算便宜你了！”
    “美人我瞧地还不够多吗？”老鸨坚持道，一双晕着艳丽胭脂却仍遮不住岁月刻痕的丹凤眼轻瞥向青衣人抱在怀里的昏迷女子，“这丫头不知来历，不明身份，也只有我漱玉阁才敢收……”
    “老板娘，五千两绝对值了，这‘姑娘’不仅是处子，还有着一双绿色眼珠，所谓异国风情，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也，并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唱歌跳舞，无一不会，你真不考虑考虑，这桩买卖其实非常有得赚哦。”青衣人眼睛笑成了一抹月，怂恿人道。
    “绿色……”老鸨有些动心了，眼光在女子闭合的眼睛上扫过，“可是，我买姑娘还从没出过这么高的价，二千五百两，不能再多了。”
    连珩和清隐对视了一眼，清隐敛睫弯唇，连珩摆出一脸淡然的表情：
    “老板娘你真会砍价啊，算了算了，货比三家，我们也不在你这浪费时间了，先去别家看看好了……”说着，两人便作势要往外走。
    “等等。”没走出几步，老鸨便叫住两人，目光在青衣人怀里的锦衣女子身上仔仔细细地转了圈，接着投向身边环肥燕瘦的各式美人，看了一会竟觉得没有一个比得上那青衣人怀中的那人，目光再次移到那锦衣女子身上，只觉得那人眉目如画出尘脱俗人间极品美若天仙……终于……一咬牙，“好，成交。”
    白衣人和青衣人又互换了个眼色，悄悄地在心里笑翻了天，一出手就是五千两，恩，小轩儿就是值钱……
    老鸨将人拿了银票交予两人，便招呼人领着姑娘下去了。
    得到银子的两人相视一笑，如来时一般出了门去，嘿嘿，好戏还在后头呢。
    漱玉阁后厢房的长廊上，几个大汉抬着一名昏迷的女子往前走着，突然，平地里诡异地刮起了一阵大风，呼啦啦吹灭了周围所有的灯笼，就在大伙儿忙着点灯取亮时，一条人影“咻”地闪过，灯亮后，姑娘……不见了……
    “隐，得手了？”白衣人问向马车走来的青衣人。
    “那当然，在下出马哪有不得手之理？”青衣人笑眯眯地把手中的锦衣姑娘抛在白衣人怀里，转身坐上了车夫座。
    “那下面去哪？”白衣人好奇地问。
    “你说呢？”问是这么问，青衣人手中的鞭子倒是毫不含糊地一扬，马车开动。
    “嘻……当然是……”白衣人弯唇微笑，两人异口同声，“湘州第二青楼！”
    湘州第二青楼的后巷门口，一辆马车停了下来，出来了两男一女，女子昏迷，三人进了门。出来时，却只有两个男人，女子……
    湘州第三青楼……
    湘州第四青楼……
    “隐，时间快到了。”连珩对身边的清隐道。
    “那……到时间回去了。”清隐含笑的眼里闪烁着邪恶的光芒，手下不停，忙着把车厢里的女子脸上淡淡的花妆抹去，头钗撤去，发髻散开，换回一身男儿装束，待他忙完，一个娇滴滴的睡美人转眼便成了满身冷傲之气的俊美男子。
    后退两步，觉得异常满意的清隐拍拍手，“好了，珩，我们可以打道回府了。”
    “在下实在很想看小轩儿变脸呀！”甚觉遗憾的清隐拍着昏睡美人的颊，一脸意犹未尽，“娃娃，为什么不肯听我的把小轩儿丢在青楼里呢？”
    等他明日醒来，一定会变脸，那样才好玩，才达到自己整他的目的嘛。
    “不行！”连小娃娃很固执，瞪了某青衣一眼，“轩一直被你药着，丢在那种地方我怎么放心得下？”
    其实在下也不放心……青衣公子摸摸鼻子，不肯承认自己还是很心软的。
    “那之前在下说卖给最大那家青楼就够了，你怎么还要多卖几次啊？”
    闻言连小娃娃笑得开心，“银子嘛，不赚白不赚一家青楼就是五千两，四家就是二万两他，我们接下来的路费又有着落了！”
    我们的路费一向有着落。青衣公子再度腹诽，叹着气看着身旁昏睡美人，暗自矛盾，似乎，尚且，还有那么一点，不甘心……
    没有真正整到小轩儿，实在不甘心！！
    * * *
    原本黑暗的室内忽然盈满光亮，将已恢复男儿装的辰轩放到床上，盖好被子，两人像来时般悄悄离去，走之前不忘吹灭烛火，恢复一片静谧。
    须臾，床上按清隐他们计算，应该还要再睡上片刻的人缓缓地睁开了墨绿色的眸子。
    半点朦胧的感觉都没有的瞳仁里流转着清冽和趣味，轻扣着床沿的手指修长有力，节奏不紧不缓，竟无一点被药迷过后的虚软。若是让清隐看着，定会忍不住怀疑起自己配的药的效力吧？
    二万两吗？二万两银子啊……哼，珩现在恐怕正在房里乐滋滋地数着他的宝贝吧？清隐大概也正在体会那擂台上 “一足”之恨被解的畅怀吧？只不过将他踢上了擂台，有必要这般耿耿于怀吗？而且……
    停下扣床的指，瞥了瞥身上的男装，辰轩叹了口气，“珩，隐，下次下药记得下足点，别再用那种‘赝品’啊……要做，也要做地干脆点，别太贪心，这样那样后又将我送回来，真当我没感觉了吗……”
    天幕之上，黑暗的色泽逐渐退去，白色开始笼罩全部，戏，还没有谢幕。
    清晨，连珩与清隐走出各自的房间，来到大厅，却看到一身清爽的辰轩坐在桌旁，而桌上已经放好了三份的早餐。极墨和猫儿似的眸子里不约而同地闪过一抹心虚。
    “早啊，轩。”连珩抢先坐到桌边，仰起了可爱的娃娃脸眯眯笑道。
    “是啊，小轩儿，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清隐笑吟吟地接口道，紧接着落座。
    试探？辰轩轻轻勾起嘴角，别有深意的眸子轻轻扫过两人，不发一语，只快速而优雅地喝着自己的粥。解决完餐点后，他用一旁干净的毛巾试了试唇，敛下眸子，缓缓道，“是啊，整夜睡着的人，当然比整晚不停运动的人，要有精神地多啊。”
    “噗——咳咳咳……”另两个人同时被噎到，入口的粥喷了一半咳了一半。
    “轩，你在说什么啊？”娃娃脸上挂出招牌笑容，连珩取过毛巾试着唇，墨蓝的眸子一直盯着桌面，好象那普通而平凡的桌面上忽然有了一大叠他的私人钱库帐单，而且还刚被人做过手脚一般，需要他仔仔细细地检查出不对来，“什么不停运动，谁啊？”
    另一边的清隐也睁大了无辜的极墨眸子猛点头。
    “不懂吗两位？那么有没有兴趣去湘州最有名的几家青楼去逛逛？听说那里的姑娘自昨夜以后特别喜欢穿白衣和青衣的男子哦，”唇角好看地弯了起来，墨绿的眸子也半阖起来，优美的唇中吐出的话语却让另外两人浑身发冷，“特别是，有着一双墨蓝色眸子，娃娃脸，笑地灿烂如朝阳的白衣公子呢。”
    “轩，”清隐不着痕迹地向后倾了倾身子，“昨夜你没有被迷倒吗？”
    “隐，怎么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呢？我可是真的被迷倒咯，不过……”看着竖起耳朵的两人，唇角更弯上几分，“在倒数第二次吧，我可就醒了，还听到了一些有趣的话……”
    可恶，两人恨恨地对望一眼，然后各自敛睫思索。
    轩知道自己把他卖了换钱（迷晕了交给娃娃卖钱）的事了！现在怎么办呢？立刻认错？（打死不认帐？！）
    不同色泽的眼珠子同一时地转，两个人的脑袋瓜子也转地飞快，各个不同的想法从脑海一闪而过又飞快消失——
    “隐，都是你，说什么药不会失效的有时间保证，要真有时间保证轩怎么会醒呢？”想了半天，什么办法也想不出的连珩垮下脸对同样一脸懊恼的清隐埋怨道。
    “……看来在下的药术有待改进，”正在自言自语的清隐闻言脸色再变，恨恨咬牙，“珩你还说我，在下最初不是说就卖一次得了，可你为了你那些宝贝银子，硬要多卖几次还怪我……”
    “……”无语地听着两人对话的辰轩突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珩，隐，既然你们敢当着我的面这么‘讨论’，那可怪不得我了……
    忽然，感觉到对面四道目光定定地盯向自己，辰轩抬头看看两人，叹道，“又怎么了？”
    “轩，你……你不生气吗？”连珩嗫嚅道。
    现在才想到这点啊，辰轩感叹道，“你说呢？”
    “我……”
    “哎哟，小连连，你怎么这么说呢？想我们小轩儿这么好度量的人怎么会为这么点‘小事’生气？小轩儿你说是不？”清隐边说着边拉了拉连珩，两人同时向后退了退。
    冷冷地看着两人后退的举动，辰轩的语调很温柔，“我有说……不吗？”
    “轩……”话还没落音，突然看到清隐冷汗涔涔地捂住肚子弯下腰去，然后连珩也觉得自己肚子有些怪怪的，“隐你怎么了？”
    看了看清隐，辰轩的唇角更弯上几分，“他没事，只不过我礼尚往来地在你们碗里放了‘点’巴豆而已……”
    “什么！！！”瞠大的极墨眼眸与惊悚的墨蓝猫儿眼震惊地扫过去，黑衣男子却轻轻笑着点了点头，以表示自己所说之话没有作假。
    相视一眼，各自在对方眼中看出心中的想法，清隐恶狠狠抛下一句，“轩儿，你狠！”然后立刻拖着小娃娃往外飞跑。
    看着那两人箭一般冲出大厅，坐在桌边的辰轩叹了口气，惋惜地道，“我还没说完，我已经派人去青楼报信，说昨夜诈骗的两人就住在这里，大约半个时辰后，他们就会派人来了呢。”
    后院里，传来了清隐“辰轩你去死！”的怒吼和连珩“再也不惹轩”的□□声。
    半个时辰后。
    客栈里，四大青楼的人已经到来，却在翻遍了客栈都找不到人的情况下暴跳着离去。
    洞庭湖郊外的官道上，三条人影往北而行，其中不时传出怒骂声，可仔细一看，除了中间的人影步伐稳定外，另外两人脚步都有些蹒跚……
    清澄的阳光洒在三人身上，在路上拉曳出长长的身影，路——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