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鼎风云志

第二百二十四章 前程须自照


    震耳欲聋的轰鸣炸响了整个济阳县城,刺目的红光照亮了半边夜空,让不明就里的市井百姓心惊胆战,纷纷关门阖户,呆在家中瑟瑟发抖,甚至有人吓得伏在尘埃磕头礼拜,生怕有不知名的厄运影响到自己和家人。
    这些市井愚氓,又怎能知道这惊天动地的声响,竟是区区一人搞出来的。
    那蝠千里为了击杀杨熙,竟然在皇家行宫之中动用了以丹火药料制成的歹毒机关,引发了惊天动地的爆炸!
    如此疯狂的行径,不独完全不将无辜之人的生死放在眼里,甚至连他自己的生死都置之度外!
    爆炸之威好似雷霆击下,不光在场诸人全数受伤,连那院墙和房檐都被崩碎的金属碎片炸塌,一片狼藉散乱。
    杨熙距离蝠千里不远,爆炸之时只觉耳中嗡鸣,一股大力从半空压下,如同重锤要将他砸入地里。然后便是刺骨的疼痛,让他短时间内几乎要失去意识,但他仍是死死地将那縯儿压在身下,为他挡下了爆炸的余波。
    但他却不是受伤最重之人,受伤最重的是那县主刘钦。他手中抱着初生的幼子,面对这惊天爆炸,根本避无可避,只得转过身去,用自己的脊背护住自己刚刚出生的孩儿,倒塌的屋檐角正正砸在他的背上,让他口中鲜血狂喷,踉跄倒地。
    受伤最轻的是任文公,他在杨熙出声示警之时便向后急退而去,避开了大部分爆炸四溅的金属碎片。
    周围的仆役婢女有的被爆炸波及,有的受了惊吓,哀哭之声不绝于耳。
    邓宏率着众戍卒方才赶到,只被那惊天爆炸吓得面无人色,他们根本无法想象,以人力如何能制造出这可以媲美天威的爆炸?
    就在他们在院外犹豫的一瞬,只见那爆炸造成的废墟之中,一个黑影忽然人立而起,腾地窜入戍卒中间,然后便听一声凄厉惨叫,队中一名戍卒的喉咙已被硬生生地扯断,鲜血喷涌如泉,吓得其他戍卒惊声后退。
    蝠千里还没死!
    那黑色的人影便是方才引发爆炸的罪魁祸首,蝠千里!他身处爆炸中心,不知怎么的竟没有被炸成碎片,但如今他也是全身浴血,受了极重的伤势,不得不出手杀死一名戍卒,饮血回复气力。
    那失去理智,如同妖物的蝠千里低头狂饮死者的鲜血,然后仰头发出凄厉惨笑,然后像丢破布一样将那死去戍卒丢在一旁,忽然纵越而起,向着行宫之外逃去。
    邓宏目眦欲裂,狂吼一声:“好妖人,敢杀我队中兄弟!”吼罢便要向着蝠千里逃去的方向猛追而去。
    “别追!”任文公神色凝重,连忙喝止,“那蝠老鬼虽然受了重伤,但只会更加凶残,贸然追去,必受其害!刘县主受伤了,咱们还是先救护他最重要!”
    邓宏这才发现,县主刘钦软倒在内堂门口,胸前的衣襟已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手中还紧紧抱着那个襁褓,生死不知。
    邓宏心中大惊,连忙抢上前来,惊叫道:“县主!县主!”
    县主刘钦虽受重创,但仍是强撑着没有晕过去,他哇地又咳出一口鲜血,断断续续道:“我……我死不了。快去看看延嗣公子,他……他……”
    虽然他心中担忧自己两个孩子的安危,但说出口时,却仍是让邓宏去看杨熙的境况。
    任文公已经先一步来到杨熙身
    前,以三指抵住他的手心,探他的脉络运行。
    “延嗣没事,只受了一些外伤。”任文公一边扶起杨熙,一边将一缕真气度入他的心经,助他抵御伤痛。
    杨熙喘过一口气,也剧烈地咳嗽起来,只觉耳朵内仍在嗡嗡作响,双目金星四溅。
    他受的伤害不重,但他的修炼是走的锤炼神意一脉,最是耳聪目明,在方才的爆炸中,他的耳目所受伤害也是最大,若不是运气好躲避及时,他的双眼都有可能被灼瞎,双耳也可能被震聋。
    那被他压在身下,躲过一劫的刘縯,一骨碌爬起身来,竟是一点伤害也没有。但他一看到周围的狼藉场面,又回忆起方才那鬼一样的蝠千里,想起那可怕的爆炸,又看到满身是血的父亲,终于小嘴一瘪,哇哇大哭起来。
    不管他怎样调皮捣蛋,胆大包天,他毕竟还只是个孩子。
    许是听到哥哥的哭声,县主刘钦怀中襁褓内的初生小儿也突然咧嘴大哭,哭声嘹亮。
    看到两名幼子都未曾受伤,刘钦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终于头一昏沉,就这样晕了过去。
    任文公快步走到刘钦身侧,帮他按摩胸前关枢,保他气息不散,一边吩咐道:“快将县主抬入屋内,再烧些水来,我先帮他止血。”
    邓宏忙不迭地答应,安排两名未受伤的仆婢将县主抬入屋内,又唤来乳娘将那初生幼子抱走,着两名兵士将杨熙也扶到堂上安顿。
    那刘縯终于止住了哭泣,却怎么都不愿离开,邓宏只得给他安排些力所能及的活计,让他去盛一盆水来。
    方才爆炸之时,将院内的水缸陶盆皆炸坏了,刘縯急切找不到容器,忽然看到院旁有一个小小石盆,也许只是行宫之中的旧物,此刻它在月光下仿佛透出一丝莹莹微光,不知是什么材质,更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刘縯大喜,吃力搬起小盆,发现里面有些污浊雪泥,便将泥水倾了,走到那碎了一半,但底下还剩一些残水的陶缸旁边,掬起一些水来将石盆洗干净,然后满满盛了一盆水,努力地搬向父亲身边。
    此时月华大盛,小刘縯不经意间低头看了看水盆之中,却顿时吓了一跳,只见那水面之上映出的不是月亮的影子,也不是自己的影像,而是一头须鳞戟张的怪物,瞪着一双铜铃大眼,仿佛在水中蜿蜒游弋!
    本来他今夜就吃了不少惊吓,如今看到异状,更是吓得大叫一声,将手一松,那石盆当的一声掉落在地,水全部泼洒在堂前。
    “怎么了?”邓宏听见惊叫,赶忙抢了出来,只见刘縯瑟瑟发抖,双目呆滞看着一个摔在地上的小石盆。
    “这个……盆……盆里有怪物!”
    “怪物?”邓宏疑惑地将盆捡起,发现此物只是一个不知用什么石头雕琢而成的沉灰色小盆,入手并不沉重,内壁仿佛刻着什么符号文字,但并无什么其他异样。
    “水打来了么?”任文公将刘钦的外衣除下,看着那血肉模糊的伤口直皱眉头,后悔自己为甚么当年只是潜修方术,对医药一道涉猎太少,如今没有更好的办法帮助医治。
    “这就来。”邓宏快步用石盆盛水,往屋内走去。在递出水盆的同时,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盆内,似乎发觉水面有什么动物的影子一闪而过。
    也许是盆底有什么巧妙设计,装水
    之后就能映出图形吧。这种行宫之中的物事,定然是比民间之物更有巧思。
    所以他也没有多想。
    任文公虽然在医术一道上所知不如方术,但所谓医术同源,烧丹炼砂久了,多少也懂一些,不过多时,便将那刘钦的伤势处理完毕。
    杨熙终于缓过劲头,虽然仍是五脏不宁,头晕眼花,但总算还能站立走动。他来到刘钦床前,看着他面如金纸昏晕的模样,心中充满内疚。
    虽然刘钦再三说过不怪杨熙,但若不是杨熙到来,引来蝠千里这个凶徒,刘钦也不至于遭此横祸。
    “县主他……”杨熙苦涩问道。
    “性命暂时无忧,但他被百斤重的檐角砸中,应该是伤了脏腑,日后……唉,恐怕要留下病根了。”任文公摇头叹息道。
    这便是好人没好报么?
    杨熙心中五味杂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此后几日,杨熙的伤很快便渐渐康复,那刘钦却因受伤过重,伤情时好时坏,没有恢复的迹象。但刘钦倒也豁达,只道生死有命,就算过不去这个坎,死了也是一了百了。
    那蝠千里逃去之后再也没有出现。邓宏带人搜遍全城,只差没有掘地三尺,但一直找不到他的踪迹。
    那小刘縯自从那晚之后,便对杨熙和任文公几人心怀芥蒂,看来是认准了就是这几人外人带来灾难,每次遇到他们,都是鼻孔朝天,正眼都懒得瞧。
    但任文公每次见到这位小童,却都忍不住要多看两眼。他对这个小童的评价是,龙章凤姿,气象万千,将来成就不可限量。
    他也曾私下与刘钦密谈此事,不料刘钦却并不讶异,也不惊喜,只是说了一句:“三岁看不得老,不管他将来有什么成就,都是他的造化。”
    “世道这么乱,能安稳度日便是福气了。”说这句话的时候,刘钦因失血过多的苍白面孔上现出一丝潮红,目光却是平静无比,仿佛看透了将来可能发生的所有故事。
    此时此刻,那刘縯正抱着襁褓中的弟弟,一动不动地立在门前。
    今日他闹着非要抱弟弟,乳母拗不过他,只得提心吊胆地将那婴孩交在他的手中,生怕他一个失手将弟弟摔坏了。
    没想到刘縯一个小小孩儿,抱起弟弟来竟然似模似样,丝毫没有摔落之虞,乳母也便任由他抱了。
    刘縯抱着弟弟走到堂前,忽然看到那个小石盆放在门口,里面仍有不少残水,不由得又向盆内望去。
    盆中水面之上,映出一大一小两道红光,宛如活物一般追逐缠绕,绕着盆沿游动不休。
    他正欲细看,忽听得脚步声响,抬头看见杨熙从外而来。
    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装作看不见杨熙的样子,抱着弟弟向外走开了。
    杨熙苦笑一下,猜得到这小孩儿的心思,是将自己当做带来祸患的罪魁祸首了。
    当然,其实自己就是罪魁祸首。刘钦的受伤,不就是李代桃僵么?
    他叹了一口气,目光忽然被地上那个贮水的小盆吸引住了。
    那盆中水面之上,有一道红色的微光,蜿蜿蜒蜒正在四处游动,仔细看去,那道红光还有头角鳞爪,栩栩如生。
    是……龙!
    杨熙的神情从惊讶变成疑惑,然后慢慢变成了凝重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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