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岁月

第65章


又打去她家里,接电话是她妈妈,很礼貌地说小悠已经出国了。我问联系方式,她停顿了会儿说不好意思,小悠交待了不能告诉任何人。
  她竟然走得如此干脆,如此彻底。
  宿舍里她的床位早已空荡荡,仿佛从未有人住过。但我分明还记得那次她发高烧时红透的脸,微蹙的眉。我伸出手轻抚她的脸颊,她就下意识靠过来。曾经……是那样无条件的,默契的信任。
  究竟是什么捅破了这五彩的肥皂泡?
  我,她,时间,还是这个世界?
  几天后的傍晚亦晨来学校找我,在教学楼前见到我就抓过我的领子,红着眼睛问,“小悠呢?!!你从青岛回来对她说了什么?”
  我眯眼想了想,说了些什么?当时有些生气太过担心没来由的焦躁,声带好似不受自己控制,说了好多的话,比如……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比如……你也够狠的了,比如……你保重。
  “没说什么……就是让她出去自己保重。”我抬头看看天,淡淡地说,“……多好啊,出去几年,回来前途一片看好……”
  亦晨的手慢慢松开,咬牙切齿,“那为什么我打电话去那所学校,他们说最近没有接收中国留学生?”
  我惊愕地看他,一会儿又恢复常色,说,“怎么会……”
  “怎么不会!!”亦晨大吼道,“陈彦铭!以前你是怎么说的?嗯?!可现在呢?!你把她弄丢了!!”
  我后退两步,按耐住无措的心,故意说道,“那又关你什么事?”
  亦晨瞪了我一会儿,转身离开。
  他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很久后,我开始往校门奔跑,春末夏初的傍晚,风依旧有些凉,伸手招出租车时,手竟在轻抖。
  这几天之所以这么冷静不再满世界找,是因为知道她在地球的另一端。不管她是不是生气了,对我失望了,怎么难过了,她始终在那里,我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去再次握住她的手。可是……如果她没有在那里,失去了方向的我,又该如何渡过这无人陪伴的漫长岁月。
  赶到家里时,父母亲正在吃晚饭,见到我很是惊奇。妈妈站起身来笑着说,“怎么突然就回来了?我给你拿碗去……”
  “不用了!”我走过去盯着妈妈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为什么她没有去英国?”
  妈妈愣了会儿,讪讪地坐下,“谁告诉你的?”
  “为什么她没有去你说的那所学校?”
  “诶……你怎么和妈妈说话呢!”爸爸放下筷子,斥责道。
  “你不是说她为了出国答应和我分手吗?”
  妈妈用筷子拨弄着盘子里的菜,事不关己地说,“是啊,我费心费力,好不容易给她找了这么个机会,她竟然还不愿意,反过来把我教育了一顿,说我应该关注你想要什么,说什么爱你是她自己的事……”
  我咬牙,告诉自己眼前这个人是我的母亲,我再生气也不应该对她不敬,可是……
  “所以你骗了我?”
  “我那也是为你好……”她扭头严肃地看着我,“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就只能和我谈她的事情吗?!”
  “呵呵……以后不会再和你谈了……因为我已经找不到她了。”
  妈妈的表情瞬间凝固,转即又蒙上一层隐约的笑意,爸爸在一旁不明所以,满脸问号。
  我深深呼吸,“你们继续吃饭吧。”
  转身离去。
  亦晨和我冷战一个月后,再度出现在我面前。我们一起去喝酒,他醉醺醺地指着我说,
  “我以为你比我更宝贝她……可你还是把她弄丢了。”
  我无言。
  我有些刻意地在Z大遇到于灿阳,我委婉地问他小悠出国后有没有和他联系,他却疑惑地反问,
  “她出国了?我不知道啊……我最近太忙,上次她奶奶去世也没能回去参加葬礼。”
  “她奶奶去世?!什么时候?”
  “就三月……哎,她那么爱她奶奶,肯定难过死了……不过,你怎么跑来问我?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她的情况吧?”
  我再次哑然。
  我开始给她写信,带着侥幸的心情,发到她以前常用的EMAIL,从来没有回音。
  我让自己忙碌起来,努力练习着不去想她,却还是在日常的小细节里频繁看见她的影子。每逢过年过节,我托人帮我查她有无出入境记录,总是扑空。
  她离开后,竟再也没有回来过,这样决绝。
  我很想和她说对不起,那时候心情不佳,轻易相信了妈妈的话而没有好好问问她。对不起,在她为亲人去世伤心难过时,没能陪在她身边,给她力量。对不起,原先说好的那些誓言,描绘的那些美丽场景,我没能让她一直相信下去,憧憬下去。
  但是……终究不能释怀她就此选择离开。
  有多爱,就有多恨,恨她的小任性和头也不回,恨自己的冲动和疏忽;有多爱,就有多想念,想念她嘴角的小括号,眼睛里的小星星,心房内的小太阳。
  白驹过隙,四年弹指一挥间。她二十五岁的生日这天,凌晨回家的我,反常地很快进入了梦乡。第二日醒来,满室耀眼和煦的春日阳光。
  三月二十一日,去民政局办事,在大厅里听到有人叫我,我回头,是一个不认识的年轻女人,身边跟着一个男人,眼神防备地看着我。
  她笑着走近我,再次问道,“你是陈彦铭吗?”
  “我是。请问你是?”
  “我是田妮!覃悠的高中同学!我看过你的照片……”
  好久没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了。
  田妮这个名字是听说过的,看见她手中的红色小本本,我笑着说,“来登记吗?”
  “是啊……”她身边的男人走过来握住她的手,迫不及待地昭告着所有权。
  我点点头,“祝你们幸福。”转身。
  “诶!”田妮叫住我,大声说道,“我六月的时候办婚礼,请你一定赏脸哦!”
  在我发愣的当口,她赶紧从包里拿了一张请帖递过来,我犹豫着。她朋友的婚礼,我去干什么?以什么身份去?在身边已没有她的现在。
  “拿好!”她把请帖塞进我手中,又说,“知道我们为什么今天来登记吗?结婚是另一段人生的开始,三月二十一日,三二一,感觉很像开跑前的倒计时吧……新的起点,新的开始!”
  我维持着礼貌的微笑,不知道她为什么和我侃起这些。她丈夫捏捏她的手,柔声说,“好了……陈先生看来有事要忙呢。”又对我说,“欢迎你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她停了嘴,神秘地笑开,突然欺身过来在我耳边小声说了句话,尾音还在耳畔,人已经被她丈夫黑着脸拖着往外走。
  “记得要来哦!”
  她丈夫的脸更加难看,脚下更快了。
  有些好笑的场面,我却笑不出来。
  因为她说的那句话是:“小悠可能也要回来参加我的婚礼哦!”
  我转身上楼,阳光从拐角处的玻璃窗漏进来,明亮温暖,像她的笑容和睡颜。
  让我拥抱你,再一次也好。
  
  第五十七章·好久不见
  六月初的北京首都国际机场,乘客如织,广播里的温柔女声一次次地播报航班信息,明亮的大厅里,走过一个身材高挑穿着宽松T恤牛仔背着背包拖着行李箱的年轻女孩子。墨镜下挺翘的鼻梁,粉薄微扬的唇,被玻璃窗稀释了的阳光是她笑容的最好注解。她意外地看到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摘下墨镜,向那个男子微笑招手。
  “不是说好不用来的吗?”
  “怕你几年没回来,不认得路了。”许亦笑着接过她手下的行李箱,她心想,你不也只比我早回来一个月吗。
  许亦指指小巧的行李箱说,“你就这么点东西?”
  “我本来也没多少东西……其他的都已经邮寄回来了。”
  许亦松了口气,“还以为你还要出去呢……怎么样?决定回国找工作了?”
  “不一定……”走出机场,阳光倾城。她突然想起某个夏日,她也曾这样走出火车站的大厅,那时,手中是笃定的幸福……
  “我赶着回来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工作的事,休息一段时间再看。”
  许亦对她笑开,“那我也再看看……”
  她转开眼,抿着嘴不说话了。
  “你还没和你爸爸妈妈说今天回来吧?”
  “嗯。”说起爸爸妈妈,她又笑起来,“我准备给他们一个惊喜呢。”
  “那我先送你回家……晚上出来吃饭?”
  她摇头,“不孝女几年没回来了,怎么也要陪着父母共进晚餐吧。”
  许亦点点头,把她的行李放好,为她打开车门,颇绅士地伸手,笑着说,“覃悠小姐,欢迎回来。”
  她弯身坐进去,一路上仔细观察着这个城市的变化,陌生的广告牌,陌生的立交桥,陌生的天气……
  她回来了,但这里是否还有她的位置?
  覃科去年调职来了北京,搬家时她忙着论文,没时间回来帮忙。几个月前,妈妈电话里提及田妮,说她要结婚了,于是四方打听问到了她新家的电话,让她妈妈一定带信给她,请她回来参加她的婚礼。
  想不到时间这样的快,田妮都快结婚了。
  这几年她没和田妮联系,心里有些愧疚,当下就决定一定要回来。正好她的论文快要通过,可以休息一段时间。她现在学的这东西,得读到博士才能有所大作为,导师也有意向留她继续读博,她还在考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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