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痴情魔引

第40章


罗豪扬向众人道,“简慢之处,尚请各位包涵。”
  “小姐,琴几拿来了!还找来了两个帮手!”海云笑着走了进来。
  后边是两个少年,一个胖少年在前,满脸笑呵呵的,单掌托着一张琴几,琴几上还有茶托、杯盏、一壶热气腾腾的茶。
  胖少年将琴几放在正面那幅字下,面对门口,离墙恰好位置,可供人宽敞而坐。
  琴几放下后,人们才发现每一茶杯中,都已斟好了茶,恰恰十分,一滴不多,一滴不少的齐口。茶正好八杯,恰合在场人数。
  后面是一个白脸瘦削的少年,默默捧着一只琴囊。
  海云手里捧了一只宣德小香炉,笑嘻嘻地走在头里。
  “各位茶来了!”胖少年先撒飞出一块通草编织的蝴蝶形茶托,然后又飞抛出茶杯来。
  但见茶托在前轻轻飞来,而后边茶杯略快追来,茶托落到长案几上人们的面前刚停妥,那茶杯随后就飞停在上面。
  八杯飞出,莫不如此。难得的是茶没泼出一滴!
  “罗公子,我华攀龙不请自来,尚请多多海涵!”胖少年抱拳行了个江湖礼节,含笑道。
  胖少年略油黄的白胖脸,短眉,细眼,看上去,颇为忠厚和善。
  但那一手“飞杯”绝技,内劲、巧力、准头、平稳,难得如此老练!
  “有劳华公子屈尊送茶,真是不好意思。”罗豪扬道,“能得华公子前来,更是不胜荣幸。而华公子这手功夫,也令区区大饱眼福!”
  “多承过奖。”华攀龙谢过坐下。
  瘦少年将琴囊交给海云,然后来到罗豪扬面前:“罗公子,前天得罪之处,王若玉特来请罪了!尚求公子发落。”说完竟单膝点地跪下,行起礼来。
  “不敢。王公子快请起!”罗豪扬忙避席绕出来扶王若玉,想托他起来,哪知触手间肘不由一麻:
  原来王若玉使上了千斤坠的身法,双掌合揖为礼,却是童子拜观音的招式,暗寓着罗豪扬胆小懦怯,女流之辈的用意。而他运上了淮南鹰爪门独门的鹰爪铁臂功,触手如铁石,那竟是存心来掂斤两,出罗豪扬的丑来了!
  你也欺人太甚,上回不算,这次竟欺到门上来了!
  罗豪扬心里这样想着,不由也暗暗运起内功,待功力全身运足后,不动声色地道:“王公子还是别多礼吧!”说完向上一托。
  王若玉只觉心里一刺一痛,有两股精纯的内劲如剑刃插入,由双臂直传到心房、丹田,忙马上撤去功力,饶是见势得快,手少阴心经、手厥阴心包经与任脉三条经脉上,各受了一点不轻不重的内伤。
  王若玉脸上不由有些作色,但一想到是自己发难于先,又不好发作,只好悻悻地道:“罗公子既如此宽以待人,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边说边借着话头站起,话中暗地刺罗豪扬以主压宾。
  “哈哈,区区就是这脾气,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王公子,请坐。”
  罗豪扬朗声笑道。话中也暗对王若玉适才的话,作出回答:
  是你逼我如此的,非我故意怠慢、为难你。你对我不客气,我也决不是好轻侮的。
  王若玉见自己在武功与言语上都讨不到便宜,也自识趣,乖乖落座,脸上傲妄之气顿敛,轻声咳嗽了一下,低头喝起茶来。
  海云将香炉放好,焚上香,然后又从琴囊中取出一具古色古香的桐琴来,琴体平滑如镜,闪着幽幽的亮光,橘红底色上饰以黑色斑纹图案,髹漆得甚为华美。
  “云小姐,这具琴可是焦尾琴?”华攀龙发问道,边啧啧赞道,“这具琴怕值千金之价了!”
  云小姐在琴几前落座,坐正后,笑着回过头来:“现在有些人,谈到琴,必是焦尾、绿绮,焦尾、绿绮这样的名琴,哪里轻易能得呢?其实,历代琴家名师辈出,又哪里都是倚名琴而入琴史的?名琴都是可遇而不可求之物。
  操琴之人,如光以觅得名琴为务,那他定是难成名师的。
  只有琴以人而显名,哪有人以琴而成名的呢?只有苦心孤诣,操演探求弦上指下功夫,才是正理。这同名剑与剑客的关系差不多。”说到这里,莞尔一笑,“不过话说回来,如琴质太劣,也难以奏出好曲来!你总算有些目光,还能看出我这具琴的优劣来,这琴虽不是焦尾琴,但距今也数百年了,是唐代制的宫中之物。”
  “哪里是他有眼光,他只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给撞上丁!”胡简琴轻笑道。
  “琴姐姐,你饶了我好不?”华攀龙被点中了要害,红着脸说。
  “好,下面听云小姐弹琴吧!”王若玉闷声说了一句。
  “罗公子,你给他吃了一点苦头了?”紧靠在罗豪扬旁边的汤玉环向罗豪扬看了一眼低语道。
  想不到这位汤大小姐,眼光倒挺锋利。
  罗豪扬笑而不语,乱以他语:“汤小姐,请喝茶吧!”
  边将目光向云小姐投去。
  云小姐八只纤纤玉指轻落在琴座边上,静静地面对香炉,吸了一口气,使自己的心境平静下来,然后向罗豪扬微侧头轻轻点了一下头:“罗公子,献丑了!”然后一抬玉腕,手指轻拂,铮琮一声,操起琴来。
  大堂里顿时肃静一片,只有那清越的琴声回荡激漾,时而高昂作裂石断金之声,时而低吟其声摇曳多姿,如风中凤仙花朵。悠扬处,如杨柳依依,春光三月,白云荡飘;滞涩时,犹若黄檗煮苦茶,令人齿舌俱生苦涩之味,几不忍闻!
  但见那双雪白的手指,如两朵兰花开放在七根银亮的弦上,或轻拂,或飞扬,或猱,或绰,时注,时吟,有时如秋兰怒放,连连快指挑拨;有时如老兰泣露,凝在一根弦上,微微颤荡!
  而那操琴者的脸色眉目之间,时愁时喜,言思言悲,一蹙一靥,莫非是情节、琴声!
  众人只觉得不但她的双手在操琴,她的修眉,她的明眸,她的玉脸,她的秀唇,甚而她的鼻翼,也都在操着一具无形的琴!
  这一切,不由把罗豪扬看得入迷了,直到最后铮的一声响,双手掩按七弦,刹住琴音,寂然而止,才悠悠从一种迷乱的情境中回过神来。
  “啊,奏得太好了!”华攀龙大声说,看得出,他确是听得入了迷,是由衷的赞叹。
  但他是否真理解曲中之意呢?那是另一回事了。
  “云小姐的琴技,果然高人一等。”连王若玉的脸上,也现出了一片红晕,露着喜色道。
  “以前我听过一个誉满郑州的琴师名家也奏过这曲《胡笳十八拍》,但我今天听到丽珑姐的琴声,才知他不过只是个江湖琴师。”汤玉环道。
  “玉环,你这痴肥丫头,奉承倒奉承得好!一点也不见痴了!”胡简琴笑骂道,“不过丽珑姐的琴,确深得二十六法之秘!”
  “怎么,你狂瘦,也不狂了?”汤玉环并不忘报一箭之仇。真是六月债,还得快。
  “公子,你听得还入耳吗?”云丽珑歪过头来,望着罗豪扬。
  罗豪扬沉吟了一下后,先微微一笑,然后道:“在下不大懂琴,说错了望小姐不要见怪。我觉得小姐今日之奏,琴技固然更加出类拔萃,但在琴趣上,多了一份情采,少了一份质朴,在音正律严四字上,似嫌略不是。反而不如前天之奏。”
  “多承赐教!”云丽珑整容谢道,敛衽为礼,“刚才我心神略有些迷乱!让我换奏一曲如何?”
  “诚所愿也,不敢请耳!”罗豪扬笑道。
  云丽珑换过一支香,亲自焚上,凭琴端坐,凝睇存想,静了片刻,玉手一抬,以右手小指一勾,挑出一声清亮的琴声来,接着中指拂弹,食、拇二指合拨,弹出一串琴音来。
  琴声泠泠如春渊之水,激荡如和风拂过大地,如阳光泼满蓝天。随着琴声,云丽珑曼声唱了起来: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
  “过春风十里,尽荞麦青青……”罗豪扬在心里也跟着唱了起来,那首词,正是姜白石的《扬州慢》。
  “杜郎俊赏,算而今,重到须惊……”云丽珑玉喉珠圆玉润,声情并茂,琴与歌合,歌共琴融,简直叫人分不出究竟哪是琴声,哪是歌声了!
  待唱到“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一句时,更是情意深长、余恨绵绵。
  罗豪扬抬头看时,正遇上她飞来柔波,此情此景,此琴此歌,教人如何消受?
  正是:纵有千种风情,更与谁人说?
  等结句“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这几句唱出,更把罗豪扬听得心神俱醉,双眼直勾勾地望着茶杯出了神,心凄意迷,热泪欲泫!
  “罗公子,这一曲如何?”云丽珑一曲操完后,静了一下神,转过脸微笑问道。
  罗豪扬还没回过神来,犹在出神,沉浸在歌声琴音余音袅袅的氛围里。
  “罗公子,丽珑姐问你呢?”旁边汤玉环轻轻推了一下罗豪扬,小声说。
  “好!好!”罗豪扬如梦方醒,回过神来,不迭声地赞道,见云丽珑眼中似有探询意,便详道,“开初,有种春风十里扬州路的欢愉,但从‘自胡马窥江去后’一句起,渐含怆然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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