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之命运

    婚礼过后，林青山又带着参加婚礼的人返回林家庄，这次也把林小倩带回来了，蒋易还没回来，他现在的工作是造船的，但是他对拖拉机又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正月十七，林家庄收到一封来信，是陈夫子和裴夫子联名寄来的，山长去世了，林青山带着三女以及祝英台和银心去参加葬礼，葬礼并不在杭州尼山举行，山长四年前就把山长一职禅让给了另一个人，并带着师母回到老家，陈夫子也在同年离开尼山书院，裴夫子暂时还没有人接班，所以只能留在尼山继续任教，山长的家族也不小，全族看起来有两百多口人，原来有一千多亩良田，山长回到家族之后改革了家族，按林家庄的模式把多余的土地全部低价出售出去，并遣散庄园中的奴仆，不过山长一族一直都是乐善好施的有德之家，在本地声望极高，即便解散了庄园，附近数十里的百姓仍然以山长一族为长，山长逝世后，由于前来吊唁的访客太多，刘家也请了不少附近的居民来帮工打杂，所以看上去，手臂挽孝的仍有数千人，林青山一行人轻装而来，进灵堂参拜山长的遗体见到了跪地谢礼的山长家人，小蕙就在之中，师母坐在山长遗体旁边，并未搭理前来参拜的众人，灵堂两边和灵堂外面的小桌前坐着的都是仓髯白须的老人长者，其中就有陈夫子和裴夫子，林青山上去跟他们打了招呼，他们也跟林青山闲聊了几句，并没有点破林青山等人的身份，林青山等人也找了一个地方坐下，不一会儿赵幽兰就再次进了灵堂，她去找小蕙私聊去了，山长六十七岁而终，放在如今这个时代也算高寿了，所以林青山他们也没必要过度悲哀，山长的那些朋友脸上看起来也没多少悲哀的神色，反而以喜庆为主，在他们看来，在这乱世之中山长一生仍然无灾无难，至六十七岁高龄而终，也是一件喜事了，事实也确实如此，赵幽兰拉着小蕙来到后堂闲聊，小蕙的表情看起来很奇怪，有些悲伤，也有些高兴，赵幽兰：“小蕙姐姐，你要节哀啊，山长这一生并未遭逢大难，今世又有功德，来世一定又会生入富贵人家”，
    小蕙：“将来天下都会如林家庄一样，哪还会有什么富贵人家”，
    赵幽兰：“这。。。”，
    小蕙：“你不要误会，我没有怪罪林青山的意思，他们一直都是对的，我爹说得对，有人富贵就会有人贫穷，有人大富大贵就会有人挨饿，有人锦衣玉食就会有人饿死，一共只有那么多田地，产出多少粮食都是有极限的，如果一个人想要过上更好的生活，就需要从别人那里去要，去骗，去抢，刘家改革之后，普通人的生活标准确实大幅提高了，因为他们不需要再向刘家交租金，孙恩执政杭州以来，税赋也下降到原来的三分之二，刘家人和原来庄园里的丫鬟仆人亲自参加劳作，也增加了劳动力，这也是原因之一，刘家两百多人的生活大不如以前，但是附近五千多人的生活都比以前更好了，爹娘对这个结果都很满意，家族的大多数人对这个结果也很满意，只有少数人不满”，
    赵幽兰：“对不起，我在林家庄过得也一般，所以没时间来看你，你和你相公过得怎么样？”，
    小蕙：“十年过去，夫妻之间早已平淡如水，跟你说实话，我很后悔嫁到邹家，在看人这一方面，我比你差远了，你在茫茫人海中选中了最好的那一个，并离开家族去到他身边，而我在很多选择中选择了最差的那一个，他的功利心太重，却没多大本事，我出嫁的时候，我爹给了我很多嫁妆，那些嫁妆够他们一家一辈子小富贵了，他家带上家仆一共也才十五个人，我爹当时可能也是这么想的，让我们一家一辈子就这样过去算了，但是他们一家不这样想，他其实还好，没多大本事，但是也还听我的话，不会挥霍太多，但是他爹总会有很多想法，我嫁过去不久他就用那些嫁妆买了很多田地，招募了很多佃农，奴仆，丫鬟，按理来说买田置业应该是不会亏本的，但是不到五年的时间，我带过去的嫁妆就见底了，从那时候，我就想查账，我不明白，十万两的嫁妆，怎么会花得那么快，但是他全家人都在阻拦我查账，他也不敢顶撞他爹，我一生气就回了娘家，我爹没说什么，娘也没说什么，也没问我他家的事，也没问我为什么会回来，也没打算赶我走，半年之后，他才来接我回去，他绕了很大一个圈子说他家现在缺钱急用，我爹又给了我五千两让我带回去，我爹还叮嘱他不要乱花，我娘给我说，让我不要把这些钱交给他们，自己保管着，还跟我说，平时多回来看看，住多久都可以！回到邹家之后，他们关心我身上的钱胜过于我，但是我没打算拿这些钱去填他家的无底洞，他们也不敢把我怎么样，没过多久我就发现他爹在变卖家产，实际上我嫁到他家不到半年我就厌恶了他爹那副嘴脸，我也恨他的懦弱，到那个时候我就绝望了，我也懒得管他们，五千两银子也够我们一个小家四口人过很久了，我另外给你说一下吧，我嫁到他家一年后生了一个儿子，后来又生了一个女儿，我之所以没有离开他家，后来离开再回去也是因为两个孩子，并不是为了他那一家人，我跟你写信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的生活实在没什么好说的，那一家人我提都不想提起，为了不让你怀疑，我每次会挑一部分好的给你说，后来事情渐渐清楚了，他爹在外面养情人，而且养了三个，还生了几个孩子，不光是他爹，他两个哥哥也一样，随着我和他越来越冷淡，他也在外面跟一个青楼女子不清不楚的鬼混，这些事情会被我知道也是因为他们没钱支撑他们在外面的开销，然后他们在外面的情人带着孩子找上门来，还有债主，没钱他们还会找人借钱花，前年我实在受不了了，然后就带着女儿回到刘家，他们不让我把儿子带走，也不肯给我写休书，他家的那些债主要钱都要到刘家来了，我们也没搭理他们。我爹一直想让我带着女儿去林家庄或者琅琊重新开始，但是我已经死心了，就想在家服侍爹娘，照顾女儿，其实刘家也有很多人看不惯我，有两个原因，第一，我带到邹家去的钱对于刘家来说也不是一个小数目，我爹主持刘家改革之后，所有人的生活确实大不如前，有钱也没用，我们提倡共同劳动，很多事都要自己亲自动手，但是有些人从小就没做过家务，包括我爹也是，改革之后所有人都要做家务，做农活，他们对我不满也可以理解，大多数人包括我哥哥，嫂子，很多表哥表弟都同情我的遭遇，我爹和我娘很恩爱，我爹三十岁才成婚，我娘也在家中等了他八年，二十五岁才嫁给他，我很向往我爹我和我娘的爱情，我之所以那么执着嫁到邹家也是受他们影响，我认为只要坚持到最后，就能得到真爱，我爷爷奶奶很早就在催我爹成婚，但是我爹那个时候大多数时间都在外云游，他们也管不到我爹，我娘就不一样了，我可以想象，我娘的家人一定从她十五岁开始就开始给她安排相亲，用各种办法催促她嫁出去，但是她在家里顶受住了十年的冷言冷语，就为了一个口头承诺，我爹当时并没有跟我娘订婚约，为了这事，我外爷不止一次来刘家，让我爹去解释清楚或者先把婚约定下，但是我爹在家的时间很少，他们每次来都没找到我爹，我爷爷也让我娘别等了，但他们最后还是走到了一起，为了阻止我嫁到邹家，他们还给我说了实话，我娘当时已经快绝望，快放弃了，我爹并没有把当年的承诺放在心上，后来他是听说我娘等了他七年，他心里过意不去，才去迎娶我娘，我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认为这只是他们为了阻止我嫁到邹家编织的谎言，但是他们之后很恩爱，我爹逝世，我也能猜到我娘的想法，她想跟我爹一起去阴间，一起走过黄泉路和奈何桥，一起投胎，这样说不定下辈子还能在一起，继续当夫妻或者兄妹，或者邻居，就因为我这个不孝女和外孙女后半生还没着落，所以我娘才没有跟我爹一起走，我听说昨年林家庄的小欢和冯天佐大婚，是吗”，
    赵幽兰：“是啊！我们开着飞机，带着林家庄的贺客去辽东祝贺她的婚姻，林青山给他们牵了姻缘线，他们在一起相处了半年，相互认为合适，自己定下的婚约”，
    小蕙：“那个小欢是什么身份？我一直很好奇！现在林家庄的主政名字叫银心，是原来祝英台身边那个书童吗？”，
    赵幽兰：“小欢原来名字就叫小欢，后来她给自己改名叫林小欢，就只是加了一个姓氏，名字没改，你听名字也能听出来，她原来是杭州花满楼里的一个妓女，受到祝英台的雇佣。充当她的未婚妻，演戏给我们看，其实祝英台和银心也是女孩，林远山也就是林青山，反正后来小欢被林青山带到了林家庄，小欢的性格很开朗，也很懂事，一开始她刚到林家庄的时候，也许是嫉恨她主动讨好林青山，跟林青山走的太近，我跟她的关系也不好，后来渐渐就看开了，她在有些方面确实比我优秀，她可能是林家庄内唯一 一个不怕林青山的人，敢对林青山和林小青下命令，我搞不懂她在想什么，后来我才发现林家庄内很多人都不怕林青山，只要不犯错，林青山也确实没什么好怕的，林青山面对没犯错的人也很温和，也会尊重他人的想法，即便我给他找了很多麻烦，发表了很多反对他的意见，连林小青和蒋先生都看不下去了，但是林青山仍然在给我机会，因为我给他造成的麻烦还没来得及造成严重后果，有他挡在我面前，我也没机会制造更大的混乱！林家庄是个很神奇的地方，一个妓女出身的人都能当主政，现在的主政银心就是祝英台的那个书童，她主政林家庄也有一年了，效果也很好，在林家庄当主政其实也不难，林青山常说的一句话：只要想把事情做好，就能做好大多数的事情，剩下那些少数的事，尽力就行了，林家庄也确实没人会责怪那些因为能力不足而犯错的人，林家庄的人也很虚心，也勇于承认错误，甚至还会把别人的错误揽到自己身上，然后把这些事处理好。你也可以来林家庄，我会让银心给你安排一个相对轻松的差事，不会影响你带孩子，王家和谢家现在也差不多，你能去的地方很多”，
    小蕙：“我不想见到林青山，也有点怕他，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我做错了事吧！”，
    赵幽兰：“很多人都很怕他，上次我们从南宁回来，所有人见到他就跟在大白天见到厉鬼一样，都会逃得很远，那些没有逃走的人，比如县令和当地的乡绅，来见他头都不敢抬起来，吓得浑身发抖，但他真的没什么好怕的！”，
    小蕙：“你不会明白！林青山提起过一个理论：世袭贫穷，这个理论搅乱了天下，刘家和邹家也不例外，邹家管辖的佃农有很多年轻人都离家出走了，刘家要少很多，根本原因就是因为生活水平的差距，刘家下辖的佃农极少有人饿死，但是饿死病死，卖儿卖女这些事在晋国内其实很常见，刘家管辖的佃农看起来也很贫困，但即便这样他们的生活水平也超过了整个江南七成的人，这个理论传开以后，主要就有了两种态度，第一种就跟普通人一样，认为林远山绝对错误，那个时候还没人知道林远山就是林青山，包括我，你刚才给我说了林远山其实就是林青山，我才确认了这个猜想，之前我也只是高度怀疑，因为没人能把一个猥琐，贪吃到极点的林远山跟魔王，战神一级的林青山联系到一起，认为林远山错误的人至少占全国总人数的八成，只有极少数人才会认为林青山是对的，那些认为林青山错了的人用一切理论包括儒家思想，各种先贤的名言来驳斥他说的话，我当时也认为他是错的，但是我爹，我娘，裴夫子，陈夫子，所有我尊敬的人都认为他是对的，我爹从那以后就和我娘搬到一个单独的院子居住，并让我哥和嫂子不要去管他们，但是我哥和嫂子坚持要赡养他们，死皮赖脸的贴上去，其余地方也差不多，越是老人主动要求赡养的，年轻人就越抗拒，越是老人拒绝赡养的，下面的年轻人就越孝顺，那些认为林青山错误的人平时骂林青山骂得很凶，当林青山在陈郡打败官军并攻下杭州之后，那些人连忙逃到各个地方去躲起来，林青山率军攻下西南十三州之后，很多人都往建康逃过去了，这些逃走的人其中就包括邹家全家，很搞笑，因为你的事，我对林远山非常不满，但是，当我遇到危险的时候，比如在邹家，我跟他爹吵架，他爹理亏说不过我，就想动手，懦弱的他也不敢阻拦，我扬言要回娘家，他跟我说什么三从四德，我没教养，也不怕我回去，我又说我要去林家庄找你，然后他就不敢说什么了，全家人都闭嘴了，因为我经常跟你写信，他们也知道我和你的关系，也知道你和林远山的关系，我不想让你知道我的处境，我也没有让你来找我，但是很多时候，我真的很想让你带着林远山来找我”，
    赵幽兰楞了好一会儿：“在这件事上，我可能错了，我曾经跟林青山立下过一个赌约，我明明已经输了，但是林青山还是算我赢，赢下的酬劳是一个假期和一百两银子，他允许我回家探亲，还暗示我没有亲戚也可以去探望朋友，那时候我只有你一个朋友！”，
    小蕙满脸心酸的说道：“他和马文才那种人，能看穿这些事很正常，是我们太蠢了”，
    赵幽兰：“对不起，我耽误了你，我很早就发觉你写来的信有问题，如果我那个时候来找你，你就不会在邹家浪费那么多时间”，
    小蕙：“也不算是浪费时间吧，就跟我爹说的一样，至少我现在明白了对错，不再质疑林青山，美好的生活值得追求，美好的理念更值得追求！你在林青山身边待了那么久，你还没有明白对错！你仍然不愿意相信林青山的部分理论，林家庄的生活很简单，看不见那么深，那么复杂的人性，就无法知道林家庄制度的由来和基础理论”，
    赵幽兰：“没错，小欢和蒋先生也是这么跟我说的，小欢说我应该去妓院或者大街上当几年妓女或者叫花子，再回来跟林青山谈人生，蒋先生更直接，他跟我说，之前整个中原走的路都错了，文明在衰落，时代在退步，所有人都该死，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一个无辜的人，王彪之，谢安，柳宗悬，韩愈，这些顶尖世家的家主，当今世界上最具智慧的人评定了四大宗师，林青山和蒋易就是其中两个，按理来说，他们说的话不会有错，事实证明，他们确实是对的。”，
    小蕙：“你把他们的话听进去了吗？”，
    赵幽兰：“我已经不敢再怀疑他们了，错了这么多次，再错下去就不配活着了，林青山的原话，蠢人就不配活着，而林小青对我的耐心早已耗尽，只要有机会，她说不定会杀了我，更重要的是，我感觉蒋先生，林青山，那些世家都在谋划一件大事，而且有可能是同一件事，自从上次卫国战争结束之后，那些世家的表现都太不正常了，王彪之为首的上古世家有很多机会可以打压林家庄的发展，但是他们每次都选择了帮助林家庄，然后学习林家庄的一切”，
    小蕙：“你今年也二十九岁了，为了你自己，少一些无意义的想法吧！你回想一下，你自以为聪明，正确的那些决定有帮到过林青山一点点忙吗？再这样下去，你要在林府当一辈子丫鬟，也许当不了一辈子，林青山和林小青说不定什么时候厌烦了你，就提前赶你走了？林青山当年说过的那句话不见得是随便说说”，
    赵幽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一年，但他们还在一起，蒋先生说随着林青山越走越远，想要接近他会越来越难，我也感觉到了，不过这说明他说的话也不一定全部对！他说的十年期限已经过了”，
    小蕙：“他说的是计划，计划有些变化很正常，不要再心存幻想了”，
    赵幽兰：“我明白！”。
    回到林家庄三天之后，赵幽兰收到了一封信，小蕙寄过来的，师母在下葬当天服毒自尽，刘家人没有声张，把两人埋在了一起，小蕙带着女儿去了琅琊。三月初，蒋易回到林家庄，蒋易一共建造了十二艘大货船，六艘巡洋舰，这十八艘船建造完毕之后，象征着林家庄正式进入大航海时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