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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权不愧是官居次相的成熟大人,除了令人尴尬的事之外,他在处理其他事务的时候也展示相应的魄力。
“我不希望任何人因为我受牵连。”他说得高尚,做的事却不厚道,他把家里的仆人都解雇了,连阿桃和厨师也不能幸免。
花橘又一次因他的冷酷和胆大妄为受到惊吓,她发呆到仆人们都退下收拾行李,才开始放声抗议,可惜为时已晚,既看不到大家哭成一团的感人场面,也没人为她的忠诚正直和头脑正常摇旗呐喊,而从权,对她的一切行为都不动怒,他竟然微笑着重复自己的看法,并且强调这是最符合好人的做法。
“如果这算是好人,我是不是还欠你一个感激?”她尖刻地问。
从权还是微笑,“如果你自愿,我随时候着你。”
“可恶!我绝不会为一个人卖我而道谢!”她气得快要忍不住动手打他,“我说几百遍了,我不是傻瓜,夏从权!!”
他很想说认为世上都是好人的就是笨蛋,但最终因为看到她激动的眼泪而放弃了,他又一次帮她擦眼泪,“好了,花橘,他们只是失去一个工作机会。”这是道理,不是安慰,他想了一下,补充说,“你不是傻瓜,这一点我们都清楚。”
“你为什么一定要解雇他们?不对,不只是一个工作机会,可恶,你伤害了他们,而且他们一定会责怪我。”她简直歇斯底里了,这次换她抓紧从权的衣服,“如果我不对□□感兴趣,不去爬树,你就不会责怪任何人,更不会解雇任何人,你看,他们一定会这么想,我成了罪人,你为什么不让我有解释的机会?”
“因为根本不需要解释。”
花橘确定他把其他人都看成微不足道的生物,这想法让人很不舒服,只是考虑到他的身份和优越的外在条件,她很难找出有显著效果的说服方式,“如果在我的故乡,哼哼,你绝对不能如此放肆,就算是主人,随心所欲,该死!”
“是啊,我是主人。”从权反应淡漠,但决心不可动摇,“所以你千万不要因为他们哭,就妄想我会改变主意。”
“我没那么天真,对于你这种人,我不存幻想。”
从权的顾虑是有道理的。
不久之后,仆人们来做最后告别,阿桃提着包袱,走在最前,哭得一塌糊涂,紧跟着的厨子和园丁在哭他们的园艺蔬菜,而更多人的表情冷淡,简直和从权一样,他们只是淡漠地等这一切过去,花橘本来不哭的,但一想到可能再也吃不到那么好吃的料理,她忍不住随他们一起哭,有一瞬间,她真想丢弃全部自尊,只求从权留下厨子,但从权从她转头看他的那一刻开始就对她摇头,并最终叫人来带走这些告别的仆人。
花橘这才注意到从权回来时身边跟着的两个官员,到现在还留在家里。他们都是精悍的男子,其中一位显然比从权还要年长许多。她有点害怕,再次想到自己该害怕陌生人,她担心从权在策划比解雇全部仆人还要可怕的事,比如说让这两个男人接替仆人们的工作。
“啊,从权,不要!”她真的哭了,“留下厨子吧,他还有一百道拿手菜我没有吃,其他人不能代替他!”
“就算我留下他,你也没时间品尝他所有拿手菜了。”从权平静地对她招手,她去到他面前,直到能看到他眼睛充血,他果然疲倦而毫无廉耻地抱住她,“别再提问了,花橘,我很累,你不知道那个□□有多蠢,我需要休息。”
“事实上我知道……”她反驳了,但不足够,因为从权还是抱着她睡着了,他看来像是真的睡着了,他的头慢慢滑下去,直到靠稳在她身上。
这是第一次有人把头枕在花橘大腿上睡觉,而且是在大厅,在太阳都没完全升起的时候,她想不到自己可以堕落到这种程度,随即承认从权不容人心存异议,但不久她看到了问题的关键,他使用手段令家里只有四个人,其中两个男人好似妖精般潜伏在角落里,因此他可以做任何他想做的事,包括令她羞愧得抬不起头。好吧,其实没到那种地步,她脖子还能动,只是可能会肌肉痉挛好一阵子。
从权一直睡到中午后,直到被雷声吵醒,他睡眼朦胧地对花橘笑,似乎很满意她没有走开。暴雨就要来了,无风的沉闷让花橘感到更饿,她已经两顿没吃了,这种攸关生死的严峻问题沉重得让她无法还以笑容。
“我睡过头了。”他站起来帮她按摩双腿,轻快的样子好像鬼上身,“你想吃饭了吗?”
花橘点点头,在从权睡觉的时候,她想了很多,可能比之前几天想的都要多,面对一个人的感觉是不同的,她只能说在不用面对他的时候,她的想法要单纯得多。
“那好,我让他们立刻准备。”他吩咐得很仔细,包括要避开宝翠楼最贵的鲸鱼大餐,以及她略有些挑剔的口味。最后他确实说了,一切都必须在暴雨来临前准备好,否则便不需要再出现在他面前。
花橘不敢看那两个人的表情,她直觉自己被宠爱,同时变成被人唾弃的坏女人。
然而从权不以为然,他像欣赏人偶般看着她,眼神里充满占有欲,事实上他还在做最后的调整,他想到彻底地得到她,但又怕她的存在和自己的未来不能相容。
“你为何要对他们那么严厉?”花橘忍不住问了,“别说你不想牵连任何人,我连你究竟在做什么都不清楚。”
“因此你怀疑我骗你?”从权笑了笑,开始玩弄她的长发,一起吃饭前的交谈,他想着就觉得好笑,真是太孩子气了,“不,我已经交出最重要的东西了,不出一个月,我就会被问罪,如果你有耐性,愿意看下去,这些都会是真的。”
花橘谨慎地看他,从他的表情里果然还是看不出真假,“可是,不出一个月?”
“之后我都不会入宫了,否则可能被杀死在宫廷里,我宁可死在自己家里,虽然这房子也已经不属于我了。”他半真半假地说道,“所以你看,我怎么能牵连其他人呢,如果现在我不解雇他们,他们或许会被抓进监牢,受到严刑拷打,仅仅因为有人想给我罗列更多罪状。”
话题变得沉重且到了花橘不能忍受的主题,她不能对从权恶语相向,也忘了他可能只是在说笑,她哽咽着看他,“但是你、你答应过我,绝不要放弃,不要死,而且,而且我,我不丢下你,不管怎样,我绝不丢下你。”
她的真诚让从权动容,他又一次默默调整计划,或许他的未来里本来就有她的位置,他轻轻握住她的手,“不,我说过了,绝不连累任何人。”他看来真是高贵正直,“尤其是你,花橘,别担心,我一定会将你平安送回去。”
“你亲自送我?”花橘看到一线希望,“那么你、你将要……”
“对。”他却又一次让她失望,“我也离开这个国家,我改变主意了,不会留在次相的位置等待腐烂而死。”
花橘失望得心痛,但她无法要求更多,既然她坚持自己不爱从权,又怎么能开口求他留在她身边,“只要你不放弃,不留下来等死……但是,你的家人呢?你要留下他们,自己独自生活在外面吗?”
“大概永远都不回来了。”他笑得很失落,“我没有家人,这不是很好吗?至于其他亲人,如果有机会,会在某个地方见面吧?不过我并不期待,你想,当我变成逃犯,和他们见面又有什么意思呢?”
“你真的要自己一个人在外面生活?”她忍耐,不要开口哀求他和她在一起。
他看着她,认真的眼神让人一瞬间有点恍惚,“事实上,我一直是一个人。”
花橘低下头去掉眼泪,这句话本来就很伤感,从权的语气更增加哀愁情绪,然后她想到了自己,她一直和家人生活在一起,但是她无法肯定这样就是自己所要求的在一起。或许她也只是一个人,所以才会格外哀伤从权的孤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是很类似的人,她用幸福的假相欺骗自己,而他则用冷淡掩饰失落。
从权看不穿她的想法,他只看到她又哭了,他皱起眉头,或许之前的计划还需要继续调整,他实在很不喜欢一直安慰人,然而他还是轻轻拍她,“别哭,花橘,这次我不会丢下你也不会卖掉你,好吧,我什么都不瞒你,你不用担心了。”
“可是我……我是……”她无法说出真实想法,如果她说真心同情他,他或许会觉得很可笑,“我不哭了,你告诉我,你准备怎么离开?”
“还不到时候。”他笑着回答,因为笑容很漂亮,又近得让人呼吸困难,花橘无法再平静地提问。
这时候他们听到窗外传来雨水突降的响声,暴雨已经到了,但雷电反而增加,花橘并不畏惧自然的天气,却忍不住靠近从权一点,他宽大地抱她在怀里,然后听她很煞风景地说被压到了脚,感到不舒服。
从权放声大笑,他把花橘抱得更紧,当她忍无可忍提醒他,自己真快脚抽筋的时候,他突然停下来,用一种闪闪发亮的眼神看着她,那眼神她很熟悉,家里的猫看到食物的时候就会这样,不过她也知道,他不会吃掉她,但确实看来很想吻她。
一个吻不算什么,一个声音安抚她的良心。另一个则在她堕落之前提醒她,坏东西,你渴望的仅仅是一个吻吗?
她只犹豫了三秒钟,或者更短,她承认自己喜欢从权迷乱的神情更胜过他的亲吻,对一个刻板遵守所谓基本道德的男人,她干嘛要放弃任何可以亲近他的机会呢?
好吧,她不爱他,不爱他,这句话她会记得重复一千次,就在她吻了他之后吧。
她深呼吸,一巴掌拍死那个啰里八嗦的良心,她睁大眼睛,直到从权注意到她认真的眼神,然后她坚定地要求,“吻我吧。”
“你又没有闭上眼睛。”
从权还是坚守那套惯有的模式,但他并没因此要求她再请求一次,他伸出手指抚摸过她的嘴唇,在感受到颤抖的热度之后,狠狠吻了她。
他们没有立刻做到和之前那次一样的程度,花橘仍能感到体内产生相同激烈的热情,一想到这里是大厅,激情中就增加一份颤栗的快感,她清楚自己不该有这种感觉,不过谁管它,被这么火热地亲吻着,谁还能想到更多,除非是……
从权离开花橘,他抓着她的腰往后拉,她失望地伸手留他,但他轻快得好像窗外的闪电,只留下带着笑意的残像,他在她耳边轻轻吹气,“好了,该吃饭了。”
“不,不要是现在!”她懊恼地叫道,突然看到大厅门口站着的三个人,她吓得立刻失去声音,并且迅速想到下次,再也不要在大厅和人亲吻了。
之前出现过的两个官员,一起提着朱红色的食盒,带着非常尴尬的表情,进退两难地留在门口。在他们身后,有个微笑的男人正在轻轻点头,花橘认识他,因此更加羞愧,因为他是知东庭。
从权若无其事地指挥他们把食物摆在桌上,然后要他们退下,对知东庭则视而不见,有趣的是知东庭并不介意,他坐到桌边,从自己的包包里拿出一个饼来吃。
“没想到你真的很忙,所以才会这种时候吃饭吧?”知东庭笑着问,花橘听懂他话中隐藏的含义,又羞得抬不起头。
“滚出去。”从权回答的时候也不看他,然后拉花橘到桌边坐下,菜色很丰盛,而且完全按照他的意思,没有沾染一点雨水。
“不行,我今天来找你,是为了公事。”知东庭笑眯眯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我说滚!”这次从权抬头了,但是他可没有好脸色。
“不要吓到花橘小姐。”知东庭不动声色,或者说笑得很平和,“就算你要逃亡,也不能说走就走,不把身后事做个交待啊。”
“住口!”从权拍了一下桌子,随后发现可能上当受骗,于是转而给花橘布菜,他待她很好,但温柔的感觉却很古怪。
花橘以为用餐的气氛会变坏,就像上次知东庭来吃饭的时候一样,结果情形没那么糟,从权似乎很享受宠爱她的感觉,也很希望给人他也可以非常亲切的印象,他一直忙着照顾她吃饭,只有一两次她错愕发呆,而知东庭笑得太大声的时候,他才停下来狠狠瞪一眼,不过也不是直接瞪知东庭,而是瞪空气中根本不存在的某个东西。
“你必须有交待啊。”知东庭的饼吃完了,茶水喝光了,也开始厌倦看一对古怪的情人相亲相爱,“你看,毕竟你服务于宫廷那么多年,虽然可能不都是美好的回忆,但是基于责任心……”
从权停下来看花橘,他的表情古怪,似乎豁然开朗,又似乎困扰加倍,“花橘,嫁给我好吗?”
“啊!啊啊啊!!!”花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她没有,她和知东庭一起大叫,并且一齐看鬼一样的看着夏从权。
“你做了什么?”知东庭用恐怖的声音提问。“你非要把事情弄得更复杂吗?”
花橘不知道自己可以这么高尚、伟大,乃至决然,“你为什么这么做?!你不需要做任何事!”
“基于责任心。”从权慢慢回答,随后他竟然转身对他们两个笑。
知东庭也笑起来,花橘迟了一刻才醒悟从权是在开玩笑,但是玩笑?!她再次深呼吸,一时间不知道该放心还是失落,老实说,如果从权真的求婚,她或许会因为太喜欢他的脸而答应呢,再说他对食物的品位也很对她的胃口。
但是只过了一秒钟,从权又让气氛紧张起来,他慢慢重复一次问题,“花橘,嫁给我好吗?”
“不,我不要基于责任心的求婚。”她回答得很高贵,也很现实,“嫁给你可能遇到很多麻烦,哥哥会不高兴的。”
“只是可能。”从权半真半假地诱哄她,“如果一切顺利,我们可以在别的地方开始新生活,我保证找一个真正有手艺的华国厨师。”
花橘动摇了,她犹豫的时候,知东庭脸色大变。
然后她叹息,摇头,“不成,即使这样也不成啊,从权,你知道的,我家里人不会喜欢你,因为你不是因为爱我才跟我求婚。”
“至少我有责任心。”从权笑得有点苍白,似乎真的受伤了,“请告诉我,不是因为爱而求婚,这件事你很在乎吗?”
她没来得及回答,因为陷在他的凝视里,他眼神里有别的意思,但她只看到和自己一样反复无常的心意,他似乎想诱惑她主动表白,可是她怎么能呢,她不能爱一个不会爱她的男人,就算他长得美又懂得美食也不行,不过话说回来,就算他先说出爱她,她也不能就此嫁给一个会惹来很多麻烦的男人,他聪明又太美,这一切都是祸根。
花橘忍不住又叹息了一次,他们相遇的不是时候,再过十年,她足够老了,也足够笨了,或许会因为害怕寂寞嫁给他,而不去考虑那么多有关爱和不爱,麻烦和不麻烦的细节。
知东庭在一边大声抗议,他发现认定他们在戏弄他,可能比较好处理目前的情况,“之后再讨论你们的问题吧!拜托了二位!现在可不是结婚的好时候!而且,按照我的看法,亲吻一下还不到非得结婚的地步!”
“走开!我不想听你的意见。”从权怨恨他打断了什么感觉不错的气氛,虽然他自己也不确定那究竟是什么,他的等待于眼前消失,纵然渺茫,还是让人心中失落,“在离开之前,我不想见任何朝廷官员,你不明白吗?”
花橘又尴尬起来,她发誓一定再也不要在不隐蔽的公开场合和人亲吻了。
然而知东庭铁了心留下来,“你已经毫无留恋了吗?次相大人,放弃目前所有的一切,真的值得吗?”他突然间换上严肃的表情,声音亦随之改变,“陛下希望您继续辅佐……”
“我已经下定决心。”从权没有以前冰冷了,他看了看花橘,她懵懂地思考刚才听到的对话,样子天真可爱,然而谁能想到,正是她令他产生退隐的想法,她让他明白,若一个人不能过自己真心想要的生活,纵然富贵为王,又有什么快乐呢,“我不想背负着别人的秘密度过余生,每一天都在压力下苟延残喘,请转告陛下,不用担心,龙王已经认可皇帝,天下人也会认可皇帝。”
“话虽如此……”
从权再次截断知东庭的话,“接下去,我想为自己活着,活得轻松自在快乐一些。”他的声音平缓,但样子却让人觉得是诅咒任何阻止他离去的人,都将永远背负令他不幸的恶名。
知东庭看他,然后又看花橘,似乎叹息他们竟然会这么快变得亲密,又似乎在后悔当时的决定,但更多是如他说出来的那样,“不,不值得,次相大人,你的命数……”
“不要说了。”从权拉起花橘的手,强迫她注意自己,从刚才开始,她就只留意陌生的表情,“真得不考虑嫁给我吗?我会好好待你的。”
他的态度算得上严肃,但此刻说出来,却感觉不真诚,花橘微笑,决定不要太苛责,她比刚才更诚实地回答,“光是待我好还不够,至少我是这么要求的,而且我现在还不想结婚,是啊,从权,你很好,可是我不想结婚。”她突然想到了麦临,另一个好人,也是她唯一曾想要嫁的男人,是和从权有着多么大不同的一个人啊,他让她懂得了无私的爱,然而从权教会她的,却是付出必有回报的感情。
“太遗憾了。”从权平静地惋惜了一下,“那我需要更努力,或者更忍耐,直到说服你改变心意。”
知东庭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突然起身抱起了花橘。
“因为我的关系,现在她还不方便下地走路。”从权无比邪恶地解释。“失陪了,你都看到了,她离不开我。”
“啊!”花橘闻到了秘密的味道,因此兴奋多过羞涩,再说从权也不全是在骗人,她确实还肌肉痉挛呢,“我们去书房?”
知东庭好像要哭了。
不过从权走得好快,才一下下,花橘就看不到大厅了。
家里非常安静,连隔壁的知家都没有半点声响,寂寞压下来,花橘以为自己会不舒服,但因为从权在身边,她充满好奇。
从权带她去书房,安顿好她之后,开始动手整理,这时候她才感到他真的打算放弃一切,他在铜炉里点了火,一点点烧掉信件和账目,甚至连墙壁上挂的画也没拉下,当这些都烧成灰烬之后,他动手毁掉印鉴,好几枚暗色的印章在火上慢慢化掉,他不动声色地将之倾倒在屋外积雨的水沟里,而另一些不能熔化的,也在被烧成赤红透明之后,被扔进相同一条水沟,随着一阵滋兹怪响,碎裂成再也无法结合的千百块。
接近傍晚时,从权拿出最后一批文件烧毁,它们放在一个特别的小箱子里,由丝绸包裹成一个个规整的圆柱形,打开箱子时房间里顿时飘荡一股松香味道,看来确实十分珍贵,但从权并不犹豫,他看也不多看一眼,就把它们一卷卷扔进火盆里。第一层银色丝绸被烧开后,露出第二层明黄绸缎,它也很快被烧开,露出最里面较为硬挺的白色丝绸,再里面是一片淡淡的墨色,但很快都变成透明的灰烬,随着热气升腾落下,直到变成看不到的烟气。
花橘闻到淡雅高贵的香气,仿佛来自天上的气味,让她很想提问,但这时候从权又做了一件让人说不出话的事,他解开发髻,用刀子割掉大概一只手的长度,现在他的头发只刚过肩膀,看来格外清爽,他把头发投进火炉,强烈的焦臭立刻取代之前的香气。
直到从权确定火炉里只留下灰烬,他才开口说话,“都结束了……”
“什么?”花橘看着他,他似乎又疲劳又难过,但是也有种放下一切的坦然。
从权对她微笑,他走近她,“再问一次,真得不想嫁给我吗?”
“说了好多次,我不要。”她非常确定他是在用这句话戏弄她,“而且你该先跟我解释,什么叫都结束了?”
他默默笑了几秒钟,然后坐到她身边,“我的……过去十五年的人生,就这样,全都结束了。”
花橘不相信,她看着他,他的脸上沾染黑色烟尘。
“身份证明,通用文书,还有历年来的信件都烧了,包括在太学念书时习作的文章也烧了,还有,我曾用过的所有印鉴都毁了,包括曾读过并且作过记号的书我都处理了,最重要的是,历年来宫廷里颁布给我的诏书也被烧掉了,这样的话,就算什么也找不到,我也犯下冒渎皇室的大罪了,所以我说,都结束了,从现在开始,不努力想该怎么平安脱身,可不行了。”他在笑,笑得很痛的样子,那把火不仅烧了他说的那些东西,也烧掉他用来躲避的冰块外壳。
“连身份证明也烧了吗?”
“嗯,就算带着那个,也没有任何帮助,官员不能去外国。”
花橘沉吟片刻,她又不烦恼了,“好吧,反正我也没有身份证明,这样的话,我们一起偷渡出去就好了。”她主动握住从权的手,“别担心,并不是很麻烦的事,你看我,不是很顺利进来又要离开吗?”
从权想提醒她,在她所谓顺利的过程中,他救了她两次,或者更多。可是看着她坦率真诚的脸,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默默点头。
看到他的脸色并未因此有任何转变,花橘继续说出自己的想法,“真得不用担心,实在不行,我们也可以找个地方暂时先躲起来,然后我写信回家,请星若大人派人来接我们。”
从权还是一言不发,对于终究会离开宫廷乃至这个国家这件事,他早已有计划,此刻还看不到丝毫值得忧虑的地方。唯一让他觉得忧虑的是,自己竟然会有如此深的牵挂,知东庭的说服完全是多余的,不过有一点倒是说对了,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放得下,不仅仅是权势,还有多年来建立的情谊。
“星若大人不会拒绝,他是好人,而且很宠爱灰砂姐姐,再说这次我走丢,他也有责任,所以他一定会来的。到时候,不管你是想在哪里开始新生活,他都能帮我们想到办法,真的,一点都不用担心,事情交给他就好了。”花橘用天真少女才有的热情和喜悦规划着理想中的未来,此刻只有羞涩才能将她带得接近现实一点,“如果这边不顺利的话,我们还有比恰,我跟你说过那只狗对不对?它说是服务于贵兰小姐的,反正魔法师总有一些古怪的办法,如果……其实我很不想尝试古怪的方法,但这也是一种手段,而且通常都很有效。总之,我要说的就是,从权,你真的不要担心,未来是很美好的。”
实际上,这一点,是从权此刻唯一能确信的。
他凝视着花橘的脸,因为胡说八道而微微鼓起两颊的少女的脸,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平视她,从这个角度看去,她比平时还更可爱。他已经不记得那个在海滩上□□躺着,等待人救援的遇难少女究竟是什么模样了。可是那个时候的遭遇预感,却很明白地发生了,她就像是自大风暴中分离的祸乱因子,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坏境况,也会努力变大,最终成为毁灭一切旧有秩序的风暴。
“风暴后总是晴天。”他开始微笑,非常真心的,抚摸她的脸,在这张脸上,他看到的不仅是她所描述的未来,还有他一直渴望的,只会出现在内心的晴天。“谢谢你。”
“什么?”花橘不相信他跟自己道谢。“你说什么?”
“我不担心未来,我们一定能顺利偷渡回去,因为我要在柯洛芬开始新生活。”他宣布,并且高兴地看她眼睛突然闪闪发亮,“还有,花橘,你很可爱,不管你嫁不嫁给我,我都要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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