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未央/晓渠

第36章


你提的退休的主意我也替你想了,一下子恐怕办不到,总得慢慢地低调下来,减少活动,观察一下再做进一步打算吧!”
见周正对自己的话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一支胳膊支着窗沿,只顾直直看向远方,江山只好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果然看见蒋捷倚着小马坐在湖边。阳光温煦,草地刚刚现绿,小马偶尔扫扫尾巴,大概是打到蒋捷,他一边拨弄着头发,一边伸手轻轻去推小马。
“蒋捷知道这件事吗?”
周正回过神,嘴角边不经意露出的微笑还没有散去,
“嘱咐过要瞒着他,可我看,他八成已经知道。跟他出去渡假的时候,他好象就猜出来我是在这里瞒着他做什么。”
江山笑了,“谁让你找个心眼儿这么多的?想瞒他可够难的。怎么不跟他交了底儿得了?”
“唉,跟他说,他就得跟着瞎操心。”
周正向来强悍,听他叹气的时候倒是不多,“江山,你有没有这种糟遇,就是打心眼儿里想护着一个人,就怕他陷进来,染黑了他,伤害了他。可那个人别扭着呢!你怎么护着他,他也不领情,老跟你对着干!”
“哈!” 江山笑了,“不象你了啊,老大,你把我和沈兵拉下说的时候怎么一点怜惜后悔都没有?”
“靠,废话!你俩那样儿的,还用我拉你们上道儿?再说我和七八个小混混对打,给人打得头破血流,还不是为了你们两个窝囊废?不拉你们下水拉谁?”
“你那点儿血算什么?怎么不说你把那几个打得内脏破裂?”
“嗯,”
回忆象无声的水,静静地回流,洪叔就是因为那一架,看上自己,终于决定把他带在身边培养。人的一生很多巧合,可能在一个短暂的瞬间,做了本来不想做的决定,就把整个人生引向不同的方向。一念之间,竟成永远。
“正哥,蒋捷是个很独立,有主见,敢担当的男人,他爱你,就想和你并肩齐眉,而不是一只单纯享受的金丝雀。”
五月里,一阵轻雷在天空滚过,雨刷刷地,匆匆忙忙落下来。蒋捷跑进客厅的时候,衣服已经湿透,头发一缕缕贴在额头上。怀里的书却抱得紧,进屋第一件事先找纸巾,慌张地擦书上的水痕。
“你有毛病啊?” 周正从楼梯上走下来,接过旁人递上的毛巾,朝着蒋捷湿淋淋的头脸擦下来,“这个时候还管什么书?”
“哎呀,” 蒋捷给周正大力的挫擦弄得脸疼,“你轻点儿,我的书湿了!”
“真是书呆子呀你!”
“书特别吸水,晒干了也没法看了。”
“人淋雨会生病,书也会感冒吗?”
周正说着,拎着他的胳膊往楼上扯,“你马上去洗个澡。今天你敢给我感冒试试!”
蒋捷跟毛巾和浴袍塞在一起,给周正推进浴室,他又不死心地伸出头,不怀好意地笑着:
“要不要一起洗?”
周正哭笑不得,只好佯怒,“你老实洗澡吧!”
从浴室出来,蒋捷的脸给蒸得红红的,他换上一套暖和柔软的衣服,找了一圈,发现周正在阳台上抽烟,他拉开门走出去:
“是谁说我傻瓜去淋雨啊?难道傻瓜是传染的,你这么快。。。。。。” 蒋捷说着说着就停了,目光停在周正紧皱的眉间,“你最近烟瘾特别大,心情不好?”
“进去说吧!” 周正扔下烟头,拉着蒋捷进了屋, “你最近没怎么回家,为什么啊?”
“噢,” 蒋捷端起热茶,喝了一口才说,“我,跟我姐夫摊牌了。虽说大家表面还是老样子,可是见面还是很尴尬。”
“早就该摊开说了。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蒋捷摇了摇头,“可我仔细想想,又觉得这事情没办好,我那么一摊牌,他以后可能真的一点儿面子也不会给了。”
“谁要他的面子?跟你说过,他们抓不到我的证据,天塌了也有人抗着,你怕什么?”
“对啊,我身边有个傻瓜帮我抗。” 蒋捷笑开,左脸上的小酒窝一跳一跳地吸引人。“嗯,周正你能答应我件事吗?”
“说。”
“如果你将来跟我姐夫闹翻了,给他留条后路,我姐死心塌地爱着他呢!”
“要是他把我赶尽杀绝呢?”
“怎么会?我不会允许他那么做。”
“后路都是自己给自己留的。” 周正对上蒋捷期待的眼神,终还是改了口吻,“行啦,我答应你!”
就在面前的黑亮眼睛又弯起的瞬间,茶几上的手机愉快地响了起来。蒋捷忙跳开身子,走过去接听:
“喂?对,我是。” 仔细聆听着对方讲话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渐渐冷却,“怎么会这样?”
小樱Posted: Nov 13 2004, 06:2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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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医院幽长的走廊,寂寞无人。强烈的消毒水味道,让蒋捷脑袋开始不由自主地昏昏沉沉。爸爸在楼梯上跟人撞到一起,摔了一跤,骨盆有裂缝,接到电话,他就匆忙赶过来,本来以为要手术,后来又说没必要。蒋捷此时坐在房外的长椅上,脚尖支着地,身子疲惫地向后靠。耸着肩膀的夹着手机,歪头讲电话。
“特护明天才能上班。我也不能让我姐大肚子在这里陪夜啊!”
“用不用我过去?” 周正在电话另一头问。
“你别来,我姐夫在这儿呢!你俩再打起来,我可没有力气劝架。”
“他在那儿干什么?” 周正的语行┎辉茫八挥没丶遗闼掀虐。俊?“我姐今晚住妈妈那里,明天一早,两个人好结伴过来。”
“嗯,那有你在,林源还跟着参和什么?”
“手术的医生是他帮忙介绍的,晚些也要走,他明天还上班。”
“那好吧,病房里有没有睡觉的地方?你听起来累得快断气了!”
“呵呵,” 蒋捷短暂地笑了,“你不过来捣乱,我就不能断气,行了,不跟你说了,明天上午我就回去。”
手里玩弄着小巧的手机,蒋捷听见走廊尽头有脚步声响起,高大的林源手里拎着纸口袋,很快站在面前。蒋捷抬头:
“你什么时候回去?”
林源坐在身边,从口袋里掏出饭盒:
“吃点儿东西,你脸色不好。”
“噢,” 蒋捷伸手接过来,打开一看,是他最喜欢的宵夜‘强记’
的鳕鱼粥。他用方便汤勺,一勺一勺,吃得很安静。他最佩服林源的地方,就是他完全不把发生过的尴尬当回事,和他那么开城布公地谈过,今夜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对待自己,好象什么多没有发生,弄得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想着想着,他感到林源的身影凑近自己,蒋捷下意识地挪了挪身子,躲开伸到自己脸侧的手。
“你的嘴角有粥,” 林源见蒋捷对自己一付戒备,只好把手里的纸巾递给他,“那你自己擦一擦好了。”
蒋捷没接,只用手背蹭了蹭,听着林源轻轻地一声叹息:
“你以前跟我说过,你说,有时候感觉自己是条活在鱼缸的宠物,看着外面的世界和自己一线之隔,却怎么游也游不出去。还说,只有吃鳕鱼粥的时候,心里是一片纯净,什么不快乐的事情都可以忘记。”
“我怎么不记得说过这些?”
林源的脸楞了,表情几乎算得上受伤地看着蒋捷,半晌才低低开口:
“不记得是因为你不想你记得,可能以后,你的记忆里只有那个人,心里眼里记得的都是和那个人一起的分分秒秒,你只是他的,不是我的小捷了。”
蒋捷觉得两个人的对话在向着危险的边缘滑去,连忙顾作轻松:
“你是我姐夫,可以永远叫我小捷,我不介意。”
“嗯,小捷,我心里。。。。。。”
“姐夫,”
蒋捷忽然抓起林源靠近自己的左手,摊开大而有力的手掌,说,“我有时候觉得你手里好象有个魔力橡皮擦,多么不堪的过去都能一笔擦去,不管是误会还是计划,我和你之间有过那么多不愉快的过去,你还能一付云淡风轻跟我相处。我其实很佩服你的态度,本来就是,过去既然错了,就重新开始,焕然一新。可我真的想跟你说,”
蒋捷停了一下,心口无由来的郁闷和压抑,呼吸都有困难,他费力地喘着气说:
“我的过去,现在,和将来,都不会有你。我是你老婆的弟弟,也有自己的爱人,仅此而已。”
说到这儿,蒋捷不得不停下来,手不禁捂上胸口,体温升得很快,手掌下的一颗心脏,快要跳出来。
“小捷,如果我伤害了你,” 林源看着蒋捷痛苦的表情,说,“对不起。”
“不用,你,不用,说,对不起。”
蒋捷抓紧了胸前的衣服,仰着头,心跳过快,手脚都抖个不停,他的呼吸越来越困难,眼前模糊地看见林源伸手抱住了自己,声音好象是隔着距离传过来:
“怎么了?小捷,你怎么了?”
他很想说,我不舒服,很不舒服,好难受。可是他张着嘴,却说不出话,一口气卡在喉咙里,整个人都在窒息,只剩躁狂的一颗心,在空荡荡的胸腔里,跳得很大声,很大声。
糟糟懵懵之中,感到林源抱起了自己,好象进了电梯,又出了电梯,模糊的视线不带一点儿颜色,意识断断续续,仿佛破碎的拼图,不一定在哪个瞬间就跳出闪亮的一幕,然后是黑暗,再象火柴擦亮,出现的仍是完全没有连接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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