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魄灵

18 旧梦


    林稚一脸深沉地环胸而抱站在窗前凝望外面湖景。
    出嫁那日,有几人走进阿萤房间将她带走,秘密避开人群视线离开客国。
    此事只有客国国主和死去的刘夫人知道。
    两队婚嫁人马错开时间,洛城记忆显示万川只有一个进出口,就是他们进来的那个出口,可是骆驼管理室中的记录文书中并无阿萤的相关记录。
    万川就像一个小国,人们安居乐业,其乐融融,恍似世外之园。
    早前怀疑过万川不止他们现在身处的地方,然搜寻洛城记忆也找不出任何一点万川异常痕迹。
    需要细致严谨到什么地步才能做到滴水不漏?
    没蠢到被万川表面祥和蒙骗,真要是一个温顺小猫咪哪震慑得住客国?
    只是该怎么去找隐藏在深处的缺口呢?
    感到一人走近,林稚道:“看来这趟浑水不好淌。”
    玄牧卿:“水再浑也有澄澈一刻。”
    林稚开玩笑道:“要是我不小心英年早逝,到时候得麻烦丠宁带我骨灰回无泠。”
    玄牧卿:“先生吉人自有天相,莫要说胡话。”
    林稚:“人终会一死,在世潇潇洒洒做自己该做的从心事也就不枉此生了。”
    玄牧卿:“先生若是离世我想月禾门人也会伤心吧。”
    林稚:“没事,还有稻子陪他,生为义死,知危而行,我师父会理解。”
    玄牧卿沉默了一会儿道:“先生,如果我以后不在了你会不会记得我?”
    林稚皱眉道:“好端端的为何不在?”
    玄牧卿:“我后面可能要去一个很遥远的地方。”
    “天下虽大却又小,总会再......”见“字”还没说出口便生生拐了个弯,“......你要去哪?”
    不相信“缘分”之说,隐隐感觉玄牧卿一走真的就永远也见不到了,可他以什么身份挽留?一个萍水相逢认识了不过一两个月时间的的人的身份吗?
    “找个世外桃源隐世,从此不闻千秋事。”玄牧卿淡淡道,“我习惯了清静生活,打算如此渡过寥寥余生。”
    林稚无言以对,这是玄牧卿的想法,他尊重,就是再不愿意也不能抱着人家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哭泣求人家留下来吧。
    只是从英水庄开始就习惯了对方存在,仿佛自很久以前那人便一直跟随在他身边。
    回无泠之后也好,待在客国也罢,总是有意无意回想起一抹红色身影,其实还是不太明白怎么回事,怕不是越长大越往后长了,长时间不见师父也不见得出现这种惆怅若失感,可能胆子随年龄增长变小了。
    一想到玄牧卿以后真的和自己失去联系就难以抑制地失落。
    林稚憋出一句违心话:“人各有志,丠宁向往闲静生活也挺好的。”
    玄牧卿:“先生,我曾在书上看到过一个故事,却怎么也想不明白故事里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稚:“什么故事?说来听听。”
    玄牧卿:“故事人死了,他之前有一个特别好的兄弟,他兄弟在他死了之后伤心欲绝,一度自暴自弃沉迷荒酒中,最后才慢慢忘掉以前的事情重新振作生活。”
    林稚顿了顿身,惆怅道:“有时候活下来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的确是。”玄牧卿:“后来偶得机遇,本该死去的故事人突然重生现世,可他只有短短寿命,时间一到他还是得离开人世归九泉,重生的那个人明明知道他兄弟特别想他回来他却一直瞒着不现身,这是为何?”
    林稚听完沉思一会道:“我能理解,如果我是他也做出同样的选择,眼睁睁看着自己重要的人在自己面前死两次,那种滋味如刀挖心......还不如一开始就不知道。”
    玄牧卿:“先生可否和我说下你以前的事情?我感觉先生此番行程不单单是为了找阿萤寻无尽门。”
    “确实不单单因为两件事,我本来住在一个村庄,和古蔺那个村庄一样,笑容洋溢,后来来了一群强盗,他们杀人放火,我娘亲带我逃到附近一处地方后就将我打晕,师父说他发现我时候我被藏到一隐密 处,身上覆盖干草,处于昏迷状态。”林稚双手交叉置于台面道,“想来我娘亲也是太了解当时的我,以我那时候的性子断然会跑出去和那些贼人拼死一搏。一夜之间,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和师父就站在村庄入口,家家户户猛火冲天,浓烟黑雾刺眼熏鼻。后来师父带我回无泠安置好,我根骨极差,偏偏师父还是收了我做徒弟。初月总遭梦魇侵蚀,梦里贼人肆无忌惮地当我面杀死我亲人,一个一个人倒下,我拼了命挣扎想阻止他们却始终动弹不得,红色模糊视线,导致很长一段时间我都特别讨厌红色。也许是怕我一个人闷的慌,半年过后他又收了一个徒弟当我师弟,叫文稻,我和师傅一般叫他稻子。”
    全程林稚都是以一种平淡口吻叙述,仿佛他只是一个旁人讲述他人故事。
    玄牧卿凝视对方伤神道:“先生......”
    林稚:“虽然师父没有和我提起过,可我一直都知道,当初烧抢我村庄的强盗已经被他杀光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他救了我给了我新生却还觉得亏欠我很多,自责当初没能早点赶到,自责早点赶到村庄就不会死人了。”
    玄牧卿:“月禾向来心系天下,可能内疚自己没能阻止一场悲剧吧。”
    林稚:“无论怎样所有事情都过去了,没有师父也就没有今日的我。”
    玄牧卿:“所以先生才那么执着于无尽门。”
    “嗯。”林稚应道,“我想守护我所珍重的每一个人,我不想再失去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不想村庄发生的一幕再次重现。我经常半夜偷偷爬起来练习,比别人多几倍地用功努力,可不是所有付出都有回报,我的修为就好像已经触摸到顶部怎么也突破不了,重复一件没有结果的事,被绝望无奈吞噬,后来就想开了,我想应是我底子太差,毕竟朽木难雕。”
    玄牧卿神色怜哀道:“先生是因为少了......一丝悟性,等悟开那天自然而然突破颈瓶了。”
    安之易被誉为天才,拥有极佳的修炼根骨,上一世他离开太久,并不知晓最后一段时间对方身上发生了什么。
    为何这一世突然少了一魄?依照月禾性子定然会竭尽全力帮其寻回,然时间过去那么久了还是老样子。
    那一离魂的一魄究竟去了哪?怎么会令月禾废了那么大功夫都找不到?
    回想以前的点点滴滴,还有很多事情没整理清楚,看似已经结束其实又未曾结束。
    “我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我自己清楚,已经接受了这事实了。”林稚轻松笑道,“我先出去洗个澡。”
    玄牧卿:“好,先生。”
    玄牧卿目送林稚出门,待他消失在视线中时候低头目视自己手掌心,神色惨淡无色,时间远比他想象中的要短,无论无何都得在他离开之日找回林稚缺失的一缕魄。
    待在水魄灯的时间太长,每日受尽万般折磨,若不是仅存的一点亮光笼罩他恐怕他现在已经化作一团烟尘归于虚空了。
    林稚是真的困了,洗浴完毕便躺在床上,迷迷糊糊之中感到有人睡在他身边,并未多想,他和玄牧卿都共一张床多时了。
    或许是近些天被琐屑繁事所累,林稚很快就昏昏沉沉入睡。
    白茫茫一片天地,浓雾迷眼找不着方向,他漫无目的地行走,浓雾逐渐稀薄,显露一青山面貌。
    山脚下有一条阶梯小径通往山上,他踩上石阶往上走,仿佛以前来过知道在半山腰那有一处小别院。
    周边鸟儿鸣叫,树荫遮阳,来到了别院。
    院外木门仅是虚掩,轻轻一推便开了,移步进里旋望一周,不知此处是谁家,无人在家却处处弥漫温馨人情味。
    恰逢院中两棵梨树盛开,点点白雪覆高枝,他走到树下背靠树干,缓缓眯上眼睛稍作休憩,微风拂面,惬意极了。
    “先生。”
    听到有人叫他便开眼转头,一面带浅笑的红人小跑向他而来,开始身影很模糊,辨认不出五官,随着人影接近而逐渐清晰。
    丠宁?
    他现下一头乌发,一身红衣,高高竖起马尾,发带飘扬,两鬓隐有湿汗,还是十八岁的稍稚嫩容貌,满容笑意,纯真无邪,没经过俗世污染的裴玉,眸子清澈如水,十分干净。
    满怀欣喜地紧抱一盒子。
    和现在完全不一样,一个是未经世事的纯净乌发少年,一个是历经沧桑的沉稳银发男子。
    不禁愣了一下,原来玄牧卿还有这副年少意气模样。
    “先生。”
    “铃铃铃~”
    玄牧卿腰间铃铛随着他奔跑而发出清脆铃音,宛若山间叮咚泉水,悠扬荡漾。
    他因跑太快没注意脚下石头,生生被绊倒身子踉跄倾斜欲倒。
    林稚见状着急加快脚步伸手上前欲扶着他,结果接了个空,对方直接穿过他身子跌倒在地上......
    猛然回身却见玄牧卿不知疼痛地重新爬起来,脸上依旧挂着不减笑意继续奔跑,怀里的盒子因他拼命保护而安然无事。
    林稚面露惊色,丠宁要去哪......
    望着对方远去身影而好奇心起,跟在玄牧卿身后。
    前方出现一人影,玄牧卿忽然间慢下方才急促兴奋的脚步,收敛灿烂明笑,恢复浅浅含蓄笑意。
    “先生。”
    那人转过身,林稚见之微怔,对方全身由白雾构成,压根看不清五官。
    “先生,我刚才下山看到路边有人在卖茶杯,心想她也怪可怜的就从她手下买了一件,可回来以后我发现我也用不上便想着给先生,可能先生用的上。”
    “嗯,是吗?我看看......我很喜欢。”
    “先生喜欢就好。”玄牧卿平淡道,“不然以后就落灰了。”
    林稚就站在一旁,把此刻玄牧卿故作轻松不以为意的模样深深刻入眸子里,心情复杂,原来他还会如此尽心地对待一个人。
    杯子乃是上好白玉所制,款式奇特,一看就是不俗之物,能从大街小贩摊子中买到才有鬼,何况刚刚就算摔倒也不舍得让盒子脱手,此中分量真会是随意而买随意而送吗?
    心堵一口闷气,没由来的心烦,舍不得骂玄牧卿傻气,只好狠狠地瞪了一眼浓雾白人,眼神多了一分连他自己也察觉不到的敌意。
    浓白雾人含笑道:“天晚了,我们回去吧。”
    “嗯。”玄牧卿点点头应道。
    铃声隐隐作响,林稚顺声源而观,才注意到玄牧卿腰间的铃铛为瓷白铃铛,外形与自己那一枚相似,都是问云鸟......
    只是自己的为朱红。
    两人身影逐渐远去变小,他怎么也追赶不上,最终归于一片白雾,林稚从梦中醒来,心莫名漏了一拍。
    翻身侧躺,于黑暗中注视枕边人,难以言明情绪自心底深处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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