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班同学

最讨厌的事之一便是明明不想做却一定要做的每星期一次的洗澡。
    “喂！伊橙，你收好了没?怎么这么慢的，快点！”堂姐有些尖锐的声音从房门外传入我的耳中，先是停滞了一秒，之后便加快了拿内衣和洗澡用具的速度。
    当我和堂姐拎着装着衣物的廉价塑料袋走出铺着青石板的巷子时，街上已是华灯初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止不住的喧嚣声窜入我的耳朵里。
    “走快点，迟了马上人就又多了！”堂姐一边催促我一边拉着我向街边一个小巷子里拐去，轻车熟路的左转右转，终于在一个从屋里发散出幽暗暗的光的小屋前停下。“进去啦，把钱掏出来。”堂姐向我看了一眼后目光便定格在了澡堂前的大钟上，此时表上的时针正指着六。
    我从棉袄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十元纸币放在收银台上，收钱的大婶拿过钱有些不耐烦的从一个盒子里拿出两张澡票，拍在桌子上后，目光就又专注在播放的无聊肥皂剧上了。
    我拿着两张澡票和堂姐向大厅里走去，掀开厚重的灰色帘子，就进了澡堂里。
    刚放下东西，准备找两双干净点的拖鞋换上，几个还冒着热气的身体就从澡堂里走了出来。
    “今天人多不多?”堂姐问她们。
    “还挺多的呢，你们最好等会儿进去，里面挤着呢！”其中一个烫着大波浪头的女人提醒道。
    “谢谢啊。”堂姐“啪”的一下放下手中的拖鞋，溅起的黑色泥水立马向我飞来，我嫌恶的侧了侧身子，避了过去。
    “我先进去了，你给我快一点。”堂姐拎着袋子进了澡池，而我依然在慢吞吞的脱着衣服。
    把脱下的衣服整理好，穿着两只不同型号的拖鞋，我进了澡池。
    刚推门进去的瞬间，我就有了后悔的想要退出来的冲动。
    人真的太多了，水汽模糊了双眼，似乎目光所到之处，都是一堆堆的肉拥在一起惨不忍睹的壮观场面。
    真的很想立刻就退出来。
    昏暗的灯光，晃动的人影，刺耳的嬉笑声，以及扑面而来的热气使我在刹那间头重脚轻。
    “快过来洗头。”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胳膊，把我拖到了一个喷头下面。晕乎乎的我任她摆布，站在喷头下一动不动。
    “干什么啊?难道要我伺候你哦？做梦呐你！”堂姐劈头盖脸的骂了我一顿。我只好拿起梳子在热气腾腾的水流下把头发理顺。
    “你怎么做什么事都这么慢啊？”堂姐看见我慢条斯理的梳头发，终于抓狂。
    “那你先洗吧，我等一会儿没关系。”我用平缓的语气对堂姐说。
    “你？！唉，我只是要你快一些，你不是还有很多作业没写吗？晚上不想睡觉啦？”堂姐没由来的叹了一口气后，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
    “恩，我知道。”我点点头。感觉心突然沉了下去，有难过、压抑的情绪在心中洋溢。
    还有那么多的作业没有写，多的可怕的试卷，哪怕只是想想都觉得恐怖。
    突然好累，有太多的东西的让我喘不过气，有学习也有生活，乱七八糟，不知道要怎么去做才是对的。
    就像探险的人在黑暗的森林里迷失了方向，最后一脚踏入沼泽地，陷了进去。
    会死的，这个样子。
    正当我沉浸在这些悲伤情绪中时，一只手推了我一把：“你又发什么呆？”是堂姐的声音。
    “我会快的。”一边说，一边加快了速度。先是拿起了洗发露，挤了一点，香喷喷的味道，不用看就知道是飘柔，廉价又实惠的洗发露。然后把它抹在头发上，在头上揉出乳白色的泡沫，最后冲洗。
    “人又多了！”堂姐看见几个刚来的女人向我们这边走来，埋怨道。
    “让我湿一下毛巾好不好？”其中一个女人对我说。我犹豫了一下，便让开了。这时，我瞥见堂姐正用痛心疾首的表情盯着我，我有一点莫名其妙，但随后就想到了为什么。
    果然，那个女人基本上是忘了是我把喷头让给她洗一下的，她招呼着她的同伴旁若无人的洗开了。
    呃，我的嘴角不自觉的抽搐起来，迎面而来的是堂姐“看吧，就是这种结果，都是你的错！”的恶狠狠表情。
    我只好装作没看见。
    “恩......拜托你让我冲一下。”我拿着毛巾走到一个自顾自在擦背的中年妇女面前。
    一秒，两秒，三秒，四秒，五秒，确认是装作听不到，我无奈的走开。
    “可以让我洗一下头吗?”
    “我想冲一下毛巾。”
    “能让我洗一下吗?”
    通通都是没反应，甚至都不拿正眼瞄我一下。
    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便是如此。
    我站在旁边拿着梳子一下一下的梳着头发，看见堂姐正站在边角等一个女人洗完。
    有些单调的梳着头发，目光不经意的四处打量。惨白的方格瓷砖上有好几团互相缠绕沾着污水的头发，包括不间断的从这些恶俗的妇女身上落下的白色泡沫，衬得地面凌乱起来。
    目光最后落在了地上的凹槽里，里面积满了从那些女人身上流淌下来的脏水，似乎里面的盖子上缠了头发，堵塞住了，脏水不再流进下水道，停驻在那里，越积越多，像是快要满溢出来。
    真是脏啊，千万不能让它漫到自己的脚下，我低下头，突然发现自己居然踩到了一团头发，连忙抬脚走到旁边去。这时，有一股刺鼻的味道忽然涌入我的鼻中。
    “操！哪个呆逼上厕所不冲啊，这么臭！”有一个女人从里面一间带厕所的澡池里走出来，我清楚的看见她的脚跟踩过了地上的凹槽，半个拖鞋都陷了进去，带着发黑的污水，迅速的加入其它洗澡的女人当中。
    呃，一股恶心的感觉冲击着我的头皮，再也忍不住，我捂住嘴扶着身旁的墙用力的干呕起来。
    “这种地方是很脏，所以你更要学会适应，最后摆脱它，明白吗?”依然是堂姐轻轻的拍着我的背，声音却不带一丝感情。
    “快过来洗一下，等会儿我们就出去吧。”堂姐拉着我走到角落的喷头下。
    “好。”我把毛巾挂在脖子上，用手开始擦拭身体。
    “把身子转过去，弯下腰。”是命令式的口吻。
    然后堂姐便把手搭在了我的背上，用力的擦着我的背。一边擦，她还一边对我说：“平时不知道多吃点?都没什么肉，皮包骨诶，弱不禁风的想死哦？”虽然是责骂的句式，但听在我的耳里却是关心的意味，有温暖的感觉从心底溢出，包裹住我。
    终于洗完澡，从澡池里出来，到大厅里穿衣服。擦干身子，刚拿出衣服准备穿，突然一点冰凉在我的头皮上散开，幽幽的带着令人猝不及防的冷意。
    抬起头看见了低矮的结满了蜘蛛网的天花板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水珠，饱满的颗颗欲滴的样子。
    我压制住心底那种黑暗的粘稠的恶心感觉，飞快的穿好衣服拉着堂姐出了澡堂。
    当走出来时，我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拿出梳子把头发梳整齐。
    心里像是终于甩开了什么脏东西一样，连脚步都轻盈了许多。
    回去的路上，沿街有穿着麦当劳制服的人在散发传单，我顺手去接了一张。无意的转过头，四目相对，愕然，不到一秒，我转头，目光错开。他依旧发他的传单，我继续走我的路，互不相干。
    只是转头时的慌乱泄露了秘密。
    他是布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