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雪刀

    莫云半醺回到莫家，怀揣几页书，是老李头趁铃铛不注意从一本书上撕下硬塞给他的。
    美其名曰：“在外行走，记了几页双生暗影的修炼之道。”
    回到屋子，莫云把书页掏出来放在桌上，倒头便睡，不时传来呼噜声。
    夜里有风起，枯树发新芽，怪犬枕地眠。
    桌上纸页被风吹散，跌落在地。有一页被吹出窗外。月光下，勉强能看清上面的字迹。
    龙有双生，双生明暗。
    明暗相争，至死方休。
    龙本天妒，万世存一。
    明生暗灭，暗生明灭。
    一夜匆匆过。
    莫云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太阳升至当空。
    他揉头嘀咕道：“才喝半壶，怎么就这么难受，那酒说不定是假的。”
    看到地上散落的几页纸，爬下床把它们捡起。
    昨晚，老李头偷偷塞给他时，他还以为是一些见不得人的图，就像几年前一样。
    也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真心实意，老李头这回没有诓人，几页纸上确实记载了双生中暗影体的修炼之道。上面的字苍劲有力，回转处笔锋乍起，有如神龙摆尾后沉入水底。也不知那老家伙从哪里淘来的。
    莫云隐隐约约记得，昨晚他借着酒劲，指着老李头鼻子，不满地问道：“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不然我早就成了这青云城里数一数二的高手。”
    老李头半眯着眼，醉醺醺道：“有个老圣人说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之后的话，莫云也没听太清楚，只知大概意思。那就是，我先给当头一棒，再给你喂枣吃，你才觉得甜。
    把几页纸捋平，按照顺序叠好，莫云便坐下，认真看起来。
    “双生为暗者，异于常人，修世间平常功法，期年或无寸进……”
    “暗影修道，反常道之，道法三乘……”
    许久过后，莫云紧紧盯着最后一页，沉思道：“弃龙气，习常法，不过是下乘，恐怕一辈子也难有所成就；功法逆行，中乘之法，风险极大，若是不慎，也成废人；倒是这个上乘法，化龙气，才是最佳。不过，这化龙气之法却并没有记载，那便剩下弃龙气和功法逆行能选。若将之摒弃，我与常人便能一致。可是我若从现在起开始修炼，比其他修道之人晚修多年，不占优势。好吧，只剩下中乘之法。老李头也许真是一位高人，倒是可以信上一信。”
    做好决定之后，他回到床上盘溪而坐，闭上眼睛，在脑海里将游龙决顺着捋了几遍，身体逐渐放松下来。
    早已烂熟于心的游龙诀，现在对他而言，却反而成了一个障碍。
    那几页纸中有一处说到中乘修炼法时，提及了一位叫做张太极的前辈。他的体质也与常人不同，多年来无所成就。到了花甲之年，索性尝试另辟蹊径。
    于是，他将多年来熟记的功法尽数忘记。重新修炼，不过这一次是从后到前修，境界居然一日千里。短短几年时间，便踏入地字境，成了最晚成的大器。
    “他可以做到，我凭什么就不行？”莫云如是想到。
    待一缕阳光浅浅扑打在身上，他便觉身子一暖，脑海中短暂出现一阵空白。
    就是现在。游龙诀，逆行！
    灵气本就少得可怜的丹田之中，飘出一股气柱，沿着一条经脉缓缓游动。
    只是，这股气柱还未在经脉中行走多远便散去。
    莫云睁眼，额头满是汗珠。
    太难了吧。他吐槽一声。刚刚，他用心神控制着气柱反向运行，脑海中却不断涌现着游龙诀正行的经脉路线，以至于他思绪杂乱，一个分心，气柱便自行消散。
    深呼吸了几口气，他再次闭眼，引着一股灵气在经脉中运行。
    失败。再来一次。失败。再来……
    几次过后，丹田之中的灵气已枯竭。
    莫云近乎晕厥，向后倒去，躺在床上大口喘气。
    “还是太难了。”他心中生出一股绝望，“那个叫做张太极的人，真的是人吗？”
    他有此想法，也不奇怪。
    若只是从书上看，书中人物无论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举动，书外人也会觉简单，自己也不比他们逊色。但真要自己做起来，却是举步维艰。
    莫云倒也不是轻易放弃的人，待灵气恢复了一些，再次盘坐入定。
    又是失败。再来……
    直到夕阳把院子的桂树影子拉得老长，墨云才起身。
    脚刚落地，便向一旁歪倒。竟是盘坐太久，脚已无力。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这游龙诀逆行，当真是一件大工程。
    院子里，大脸依旧不见踪影。
    他伸了伸懒腰，往爹娘的院子走去。
    这个点，该开饭了。
    饭桌上只有爹娘二人，莫天和小樱都没来。
    莫云问道：“大哥和小樱呢？”
    身为家主的老爹没好气地答道：“明日域中长老将至，他们两个修炼去了。你呢？”
    “爹，我没法修炼啊，丹田里存不到灵气，我也很无奈。”莫云直挠头。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现在，你的丹田里已经能储存一些灵气了。若是肯苦修，未免不能真正踏进黄字境。我看你就是懒。”
    “嘿嘿，爹，你怎么看出来的？”莫云赔笑道。
    莫鲲小孩一般炫耀道：“好歹你爹我也是一个玄字境的高手啊，要是这都看不出来，还当什么家主？”
    莫云依旧一脸陪笑，“是是是，爹你最厉害了。”
    ……
    夫人看着父子二人斗嘴，也笑得合不拢嘴，往莫云碗里夹了几筷子菜。
    莫云吃饱后，拍了拍肚皮，道：“那我就听爹的，回去修炼去了，看看能不能多囤点灵气。”
    夫人剜了莫鲲一眼，嗔怪道：“你爹说的话你还要全听啊？”
    “哎，我说的话，怎么就没法听了？”莫鲲反驳道。
    “去把碗刷了。”夫人把脸一扭。
    “是，莫夫人。”
    莫云朝他比了个鬼脸，跑了出去。
    回到自己屋子里，莫云关上门继续尝试逆行功法。
    神识进入体内，莫云看到了盘踞丹田内的龙气。
    要不是它占据大部分空间，他的灵气也不至于这么少啊。
    这可如何是好。
    要不跟它聊一聊？可是，它有神识么？
    就在莫云如此想时，一道威严的声音在莫云脑海里响起：“小家伙！”
    “谁？！”莫云诧异道，直直看着那团龙气，“不会真的是你吧？”
    丹田之中，黄色龙气缓缓动了起来，只是，一会儿过后便没了动静，像是久睡后起来伸个懒腰又睡回去。
    莫云不见它继续说话，神识朝它凑近。
    忽然，黄龙睁开双眼，眼珠金黄，与莫云对视。
    他被吓了一跳，瞬间睁开眼，退出坐定状态，心里砰砰直跳。
    这也太吓人了。
    “胆子这么小，我居然还诞生在你的体内，真是耻辱。”又是刚刚那满含威严的声音。
    莫云再一惊，转而怒道，“你有本事出来啊，躲躲藏藏算什么一回事儿？想吓死人不偿命？”
    “我出不来，你可以进来。”话音落下，莫云眼前一片空白。
    待能视物，发觉自己已置身一片海洋，站在水面上，身体没有沉下。
    不远处，有一个静坐小人和一条睁着眼睛的玄黄龙。
    莫云看着玄黄龙，问道：“这是哪里？”
    玄黄龙恨铁不成钢道：“真是个废柴，连这都不知晓。这里是你的识海。”
    “原来我也识海啊，我一直以为只有绝世高手才有。”
    莫云拍了拍手，蹲下身鞠一捧水喝下，还挺凉的。
    “按照道理来讲，只有踏入地字境，才能窥探识海，并与之建立起联系。不过你既是双生暗影，就不能用常理来衡量。”玄黄龙吹嘘道：“因为有我在。”
    “那个人又是谁？怎么跟我长得一模一样？”
    “你的灵魂，地字境以后便能出窍。”
    “有什么用？它现在能帮我逆行游龙诀吗？”
    玄黄龙一脸不屑，道：“不过是三岁小儿的小打小闹罢了。你捧水认真看看。”
    莫云蹲下鞠一捧水，睁大眼睛认真看去，这一次差点没合上下巴。
    “什么？这水居然有好多画面在流动，真是神奇！”莫云惊叫一声。
    “没见过世面，这死海当中储存着你的记忆，那些画面便是你所经历的事情。”
    “那这么说，游龙决也是其中的一捧水了？”莫云先是高兴，旋即苦着脸，道：“可是这海太大，我去哪里找？”
    “现在的你，还没有能力把它找出来。”玄黄龙道：“但我可以。”
    莫云瞬间换脸，媚笑道：“那就请你高抬贵手，帮帮忙呗。”
    “哼！我可以帮忙，但有个条件。”玄黄龙不去看他，“今后你吸收的灵气，我要七分，你得三分。”
    “啊？怎么可以这样？你这是狮子大张口啊。这么多年你还没把我害够吗？要是把我逼急了，信不信我跟你同归于尽？大不了把你抽离体，我变成一个普通人而已。你之所以只能待在我的体内无法出去，肯定是有原因的。”
    玄黄龙的似是有些尴尬，道：“那就五五。”
    “成交！动手吧。”莫云一听，立马应下来，“另外，我以后就叫你玄黄吧。”
    也不回答莫云，它直往上空飞去，达到最高点后，垂直落入海中。片刻后冲了出来，身后带着一股大水柱，以莫云为中心，在他身边旋转。
    那是游龙诀的口诀和经脉图，只是被玄黄带着反向转动。
    “不对啊，我总感觉有点东西不太同。”莫云看着水柱，疑惑道。
    “不知好歹。我改了几处路线，更适合逆行。”玄黄幽幽回答。
    莫云盘坐下来，水珠往他心口冲去，心中似是有堵塞物突然被冲开，豁然开朗。
    游龙诀，逆行！
    屋子内，窗边的帘子无风而动。桂树的枝干也朝莫云屋子的方向偏去。
    这颗桂树，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新枝。
    约摸两个时辰，脑海中的奇异画面散去，莫云方才睁开眼。
    神识再度朝丹田看去，玄黄盘踞其中，依旧闭眼，身体更加凝实。
    虽然丹田中的位置仍被玄黄占去大半，只有一小半能储存灵气，但莫云能感觉到，现在的灵气比之前要高出了好几个档次。
    莫云心神一动，逆行游龙诀，比之顺行，吸收灵气的速度也快上不止一倍。
    他不禁感慨道：“这游龙诀逆行当真是妙不可言！”
    “既然你没有名字，以后就叫你玄黄诀吧。”
    对于这个从游龙诀脱胎出来的功法，他满意地点头。
    识海当中，盘坐在水面上的小人，眼珠子似乎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