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的蝴蝶梦

    虽然，史知秋是这么想的，可是当她真的弃颜司然而走近他的时候，他还是吓了一跳。
    颜司然一直就有女人缘的，就算来了医院里，就算他不爱说话，也有护士偷偷看他。然后，就见她的手伸向了他抱着的背包，速度飞快，撕破包装袋就啃。
    “那，那是压缩的吧。”史知秋被她吓了一跳，悄声问走过来的颜司然。
    而他点了点头。
    这牙口——然后，就瞧见她拿着一块在那啃啊啃的，磨牙呢。颜司然从包里抓了几块糖递给她，总算换走了她手中的饼干。
    “跟你们那时候都不一样。”史知秋抱着背包跟颜司然小声交流，“模样性格都很讨人喜欢。”
    就不说他们那时都是重度烧伤，关键是一副见不得人的模样，还目中无人得很。
    哪里像眼前的她，凑近的一刻，他心砰砰的。呃，眼睁睁看她不问自取地拿了袋子里的饼干在吃，还觉得欢喜。
    桃花……史知秋听顾教授说过，“他们就是喜神，这里坊间传说的‘医白骨，活死人’，没有桃花。桃花仙人不是这样。”
    会后离场的史知秋知道，原是助手的他，和他们一开始就道不同。
    念书时平淡就像人脚底的泥，捱到做医生，那些学生欺负他，他也没有一句话可以还回去。现在念书的年轻人多聪明，早知道毕业时胜过他多，看死他这辈子也就是个医生呢。
    惟有颜司然，会令他面上有光，就像他的研究很多都离不开他的帮助。他们也知道。
    离了颜司然，他也就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医生。
    不过，出于医生的敏感，下一刻史知秋就知道她脸上哪里不对劲呢。
    大概是被“中断”的缘故，她脸上还留着不少淤青的伤，皮肤原本就白皙。
    看着是挺可怜的。乌黑的中长发茂密而卷，遮挡不住的伤痕却蔓延到了额角。
    “不能再等等吗？”史知秋直觉，她的机缘被打断了，也就是他那一刻照见的自己么。
    这是桃花的巫术。他知道，还是有几分可怜她。
    “不能。”颜司然也说不清楚，也许她到了关键的时候，但他知道不能再等。
    就像他的预感，一开始，道就不同。而她显然能够影响人的情绪：
    就像这一刻，在他眼里，她分明就是他妹妹白瑞雪。他也是有几分抱歉。
    但他有些恐惧呢。
    在相机无声消融的一刻，就像融雪一样，蒸腾而去。他突然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
    “如果换成一块石头，甚至子弹呢……至少手枪和相机构成的物质也算接近吧。”
    需要这样“逆转阴阳，死门化生门”的桃花仙人，莫名透着一股子鬼气森森，二十来具尸骸无声化作她脚底的春泥。而佛头里沉睡的，也就是王的种子，静静悬浮于她眉心。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你这样刚刚好。”颜司然伸手轻触她额角的伤口，安慰她。
    “谁干的……下这狠手。”一开始，史知秋也看错了，以为是有人拽着她脸撞墙留下的……直到手中照明的电子笔遥遥照见她头侧的伤口。
    这个位置——他凑近些，是可能出人命的。
    “你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史知秋问她。
    而她吃得头都不抬。
    “听不懂吗？也没有听她发出声音过——”史知秋总在看她头上的伤口，“不会是打成了名副其实的缺心眼吧。”
    他是存在这样一个担心的，毕竟，不傻的话，她看上去一点也不邪门。再邪门的，傻了那也——他们那里也有，只是目光呆滞。
    她看上去还好，目光清澈而灵动。
    “可能一时不会说话吧。”颜司然也觉得她不像傻的，倒像饿的。他那一刻也只是捂着她眼睛而已。
    当真是一点声音没有。
    “也许，一开始就不完美——”史知秋想到了，是有缺陷的，所以她不邪门。
    这一刻的他们也想不到，可能是那“种子”沉睡的时间长了点，差点“活”不过来，也可能是它受了损伤的缘故。
    眼前的幻像似乎随着桃林消失，而她仍然穿着颜司然的衬衣，在那里不紧不慢地埋头吃。
    “她这样——”
    “你先带她去车上。”换了件运动衫的颜司然凑过去低语几句，也有一刻头疼，就要出师了。
    说着，他过去提起那箱子。随着遮天蔽日的桃树幻象消失，那样浓稠得近乎要挤出水来的桃花瘴也在飞快地消散，是这样的消耗一空么。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粉红色的烟雾就这么凭空消散，好像随着那无缘现世的桃花仙人一同而去。
    颜司然目送他们推门走了出去，目光转向另一方天窗下的解剖台，走近的他看着那具如玉骸骨上搭着的她的外套。
    也不知道，她是否还保留了关于他的记忆和属于人的情感，略微伤感：
    就像宋徽之提醒的，不是所有时候都可以靠运气躲过去，是撞个正着吧。他认得这黑色密码箱，林阿三反复提了，“码头的人拿过去的，寻回金身也落他们身上，这一款箱子呵——”
    这里并不常见。所以，稍稍打听也就知道，白家原来的金铺是二老爷在管，四五年前是谢家买下了吧。
    也就是坊间所说的白家二小姐“退婚救父”。年方十三的白瑞雪和谢大少自小定下的娃娃亲，便也没有再提，颜司然的目光落在解剖台的男性白骨颈间系着的一截红绳上。
    绳中间系着片琉璃坠，雕刻成桃子的形状。
    倒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颜司然伸手轻触那具白骨的颈间，脖子中间有道“沟”，好像颈骨骨折呢。
    颜司然来到救护车上的时候，白瑞雪已经沉沉睡了过去，史知秋正在床边看着她。
    见到颜司然过来，才说了句：“宋先生又打电话来问救护车，到哪里呢？”
    可史知秋心里也憋着火呢，她吃完几颗糖，就一头栽倒了下去。就像是知道需要抓紧清醒的时候，补充身体所需的能量。
    第1章刚刚他又仔细看了，那样的伤口真的会闹出人命。
    第2章顿了顿，又说，“她的情况还好，就是‘睡’着了一样，怎么唤她都不醒。”
    颜司然点点头，提醒他，“去救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