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桥底出来,借着五常塔发出的幽绿荧光,我打量着自称打更匠的中年男子。
这位大叔,脸色黝黑带黄,浓密的络腮胡上沾着水珠,眉毛也较粗,脸上布满被风吹伤后留下的裂痕,一股岁月沧桑的味道。他穿着一身充满补丁的大袄,可能是阴场里的阴气嗖嗖,穿件大袄更能感受人心的温凉。侧脸看去,大叔的五官格局,不似汉人,有点胡人的味道。
快步在河沿小道,我寻了一处凹底,配合着大叔和张子玉将阴孩埋在了一棵老树的树根下。一行人,看着新起的小坟包,默然无语。
活得好的人,又怎么会到阴场里求生存?
“相逢即是有缘,咱们随便吃点吧!”中年大叔指着河边一个四周用竹子搭起来的小棚说道。
“行,您说吃啥就吃啥,阴场里我们也不熟,不过事先说好了,这饭我请。”我笑道。
中年大叔微微一笑,领着我们寻了一方小桌,豪气的坐下。
“三位?”老板娘是一位年老大妈,腿脚好似有些不便,一瘸一拐的靠过来。花白的头发,反绑在脑后,身上衣服充满油渍,愁容满面,颤巍巍的将布满茧子的手,摊在我们面前。
我愣了一下,只听中年大叔催道,不是请吃饭吗?快给人钱。
“多少?”
“一常。”
年老大妈接过钱后,晃晃悠悠的走到棚边的一个铁锅上,好似在盛饭。我心里感到一丝奇怪,难道着阴场里吃饭,都不点菜的吗?而且这价格也太便宜了,三个人才一个五常币。
没一会儿,老大妈端上来一个搪瓷钵,钵体磨损严重,里面盛着被压成长条形的米饭。而后,老大妈盯着中年大叔,乐呵道:“小子,今天来得早了点儿,运气不错,大妈给你们弄碗涮棒汤!”
张子玉吃了口米饭,正欲说话,却突然眉头紧锁,将嘴里米饭吐了出来。我一看,赶紧嚼了一口,这饭,很生硬。
适时,老大妈端来一个小铁盆,里面盛着一堆菜叶和说不清什么部位的肉筋,全混在一团,唯独可见菜汤表面浮着一层薄薄的油圈。
张子玉眉头皱得越来越紧,想必在凌云山上待久了,从未吃过这样的食物,感到恶心。
我悄悄扫视了一眼四周,天色暗沉,飘着小雨,靠河的凉风,嗖嗖的吹着。
天地间,一棚,一桌,三四人。
“哎!”我长叹一口气,又像是自言自语,“同是天涯沦落苦命人呐!”
说罢,在中年大叔的注视下,低头大口吃起了饭。
张子玉或许不明白,但我看懂了,大叔借带我们吃饭,也是在考验我们。这个饭,在成都的早几十年里的穷苦人家,还是比较流行的,被称为挨刀饭或者牙牙饭。
挨刀饭,是穷苦人吃的米饭,用焖锅煮,米饭很硬,因为煮得太硬,所以常用的锅铲木瓢都弄不开,必须用刀把它切成一牙一牙的条状,所以也被叫作牙牙饭。这米饭因为硬,吃下去不易消化,扛饿,所以过去老成都靠近河边帮忙推车抬轿的,或者挑重物的民工,都吃这个饭。
涮棒汤,其实就是从大餐厅、大饭店收集的残羹剩菜。收回来后,掺几瓢水,洒把盐一煮,便看起来油冒冒的了。过去穷人花三五个小钱买一碗,还吃得乐呵呵的。这些收回来的残羹剩菜里,大多有一些没有吃完的骨头,上面多多少少沾着点碎肉,对于穷苦的人而言,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回肉,这些骨头便是天赐的美味了,涮棒汤便得名于此,用加盐的水,涮一涮富人丢弃的骨头,这咸汤,就像万千穷人在苦日子里,深夜落下的泪。
老成都的穷人,把涮棒汤里的骨头叫成狼牙棒,把蒸肉皮叫关刀肉,鱼骨头叫篦子鱼。虽然生活再苦,但乐在苦中作乐,这也是老成都的滋味所在。
我在张子玉震惊的目光中,和中年大叔一块儿,大口大口嚼着挨刀饭,喝着涮棒汤,吃饱喝足后,用手将嘴边的油一抹,笑看着大叔。说来奇怪,冥冥之中有个感觉,这个自称打更人的中年大叔,或许可以帮助我找到想要的答案。
打更匠,这个职业,在现代早已消失了,有点印象的老人,或许都以为打更匠就是晚上打个更,报报时间。实际上,打更匠的工作,远比这个复杂,虽然他们在过去的老成都,被算到了市井中的下九流,但却是半个公事人,相当于我们现在的事业单位的合同工,每个区域的打更匠在公家是有固定的名额,但和现在的合同工不同,老成都的打更匠不发工资,也没有补贴,有点类似志愿者,公家唯一管的就是给发一套工具,一面小锣,一个锣锤,和一点社会名声方面的荣誉。
所以打更匠往往穿得破破烂烂,吃得也是剩菜剩饭,一副可怜相,打更匠虽然贫穷,但多是侠义之士。为了补贴己用,打更匠也会找些副业做,这些副业是常人所不愿意干的事,比如穷人死了无人掩埋,需要背死人去丢万人坑;照顾乞丐妇女在公厕里生孩子;鸣锣帮警察下达命令;给城墙角边的太平缸担防火水等。除此之外,打更匠的江湖消息,也比较灵通,这也是当我得知中年大叔是打更匠后,想找他问问的原因。
“大叔,阴场里还需要打更呀?”我低声问道。
中年大叔没有回答,只是将头一偏,指了指远方的五常塔。
一瞬间,我真想拍自己一巴掌,想聊天也不至于这么尬聊,这五常塔发出的绿光是不间断的,阴场里没有太阳,只有五常塔一个光源,自然需要打更才知道时间。
“嘿嘿,您别笑话我,您在我眼里,就像个活古董!现在外面哪能见到打更匠啊!”我一边说着,一边拿起大叔摆着方桌桌面的小锣,摩挲着上面的划痕。
我心里微微一惊,这面锣的使用痕迹,至少也有两百年左右了。
“大叔,这锣是您一直在用的,还是您从什么地方领的呀?”我好奇道。
“哎,这玩意儿,一直跟我,算老伙计中的老伙计了!”中年大叔轻轻摇头,叹气道。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击打在油布棚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棚子里,涌进了一群赤膊的中年男子,身上沾满灰泥,应该是给谁家店铺装修涂墙出来,围坐在桌边,大口吃着挨刀饭。一时间,整个河边小棚里,响起了汉子粗犷的说话声,汗臭味夹杂着河水里鱼虾的腥味,弥漫起阴场里属于穷苦人的味道。
“哎呀!哎呀!”
我正欲说话,一个穿着破旧背心的肥胖男子双手遮着雨,冲进棚子里,径直走到中年大叔身旁,声音洪亮的说道,老罗,你又来生意啦!桥头死了个年轻人,我们不敢去背,可惨了,七窍流血,骨头一碰就酥,而且全身黄紫黄紫的,这大雨天的,得赶紧埋咯!
一提到来了生意,中年大叔一下子就站起来,快步跟着胖子走出棚子。我连忙跑上跟前,大叔见我欲言又止,向我胸口递按了一张名片,转身头也不回,消失在雨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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