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浮沉勾

  我的双腿缠上帝释天的腰，开始新一轮的征战。
  我从来不知道善见城还有这么阴暗的地方，如果不是帝释天派般罗若给我带路，我自己是决计找不到这里来的。
  最深处的水牢，暗无天日，适应了一会儿，我的眼睛才能看到站在齐腰水深中的模糊人影。
  “九曜。”这是我第一次对着她直呼其名。阿修罗王在世的时候，我特别排斥她，因为当时的我认为是她将阿修罗王引至无尽的命运深渊中去的。可现在看来，似乎是我错怪了她。
  “你是——紧那罗王么？”九曜的声音很是虚弱疲惫，想是谁呆在这条件恶劣的水牢近三百年的时光都不会健康活泼向上吧。
  “嗯，我是沉月。能告诉我一些关于六星的事么？”我不想去寒暄什么有的没的，直接开门见山，道出我来的目的。
  “……你。”九曜不知想说什么，似乎是有些惊异。
  我撇向一旁的般罗若，心想，她们不是姐妹们，难道有什么避讳？
  “你已经知晓了六星的事情吗？”九曜再次开口，我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所犯下的低级错误。
  所谓的‘灭天预言’，九曜并没有在任何正式场所道出过。我所知道的，在于我在原来世界中所做的梦，和来到这里后继续强化的梦见能力。
  帝释天知道，是因为阿修罗王的非天梦魇和堕天之眼能力。孔雀知道，是因为他继承了尊星见的占星能力。那么，般罗若知道吗？这……我从没想过。
  也就是说，我太超前了么？怪不得九曜觉得惊讶。
  “我……是的，六星的事情我知道了。”明白了这些以后，一时之间，我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了。
  水牢中的三个女人，异常尴尬的沉默。
  “六星的事情，我没有什么可说的，你应该已经知道了现在可能知道的一切。沉月姑娘，我要求你一件事。”九曜在寂静中开口。
  “呃——什么事？你说。”我没料到会是这种状况，只能跟着往下说。
  “紧那罗王，请您放我出去，好吗？”
  想念
  我跪在塌下，乾达婆王在一旁摆弄她的竖琴，帝释天坐在拱形的窗框上，貌似是在欣赏窗外的月亮星辰。同我一起跪着的，还有般罗若。
  今天白天，我用月华剑破坏了牢门上的大锁，放走了水牢里面被囚禁了三百年、誓死效忠前任天帝的御用星占师九曜。
  帝释天已经下令让毗沙门天去追剿了，九曜的命运也将是悲惨的。
  不过，现在我没闲情逸致去担心别人，我现在等同于私自释放重犯的罪人，我是主犯，般罗若是从犯。我们跪在这里，接受帝释天的亲自审讯。
  其实，我倒是没有一丝懊悔、有罪的沉重心理。我跪着，跪到膝盖、小腿发麻，然后麻到疼痛，痛到失去知觉。
  乾达婆王一拨一挑地奏着闲适的曲调，我偷瞄着帝释天那张没有表情的侧脸腹诽连连。
  这种折磨是最让人难以忍受的，帝释天还真是会玩花招。
  不闻不问，任凭我们两人跪着，搞到我们心里什么底都没有。空耗着时间，让我们连准备好、用来辩驳的话都彻底忘了个干净。
  般罗若是不会主动说什么的，她其实并没有帮助我，她只是阻拦不住我而已。而我一回来就向帝释天主动坦白了一切，般罗若连告状立功的机会都没有。这样想来，她还真是有点可怜，无故被我牵连……
  乾达婆王一副沉溺在音乐中的欠揍表情，闭着眼，对周遭的状况完全不关心。
  帝释天肯定是打定了主意不说话的，我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沙哑着嗓子（跪着不给水喝，也不说话，所以嗓子哑了）说道：“王，事情都是我一人做的，放般罗若回去吧。”
  般罗若抬头看了我一眼，还没等我看清楚她脸上的表情就又复低下头去。这个女人，啊——我真是拿她没辙。
  待我说完这句话，又过了很长很长时间，长到我自己都把我说过什么话快要忘记了。夜已深，我有些犯困。
  帝释天终于发话了：“你们两个都下去吧。”
  乾达婆王搀着已经不会走路的般罗若走了，嗯，她们的动作还挺快的。
  “月，你过来。”
  这个……我试着去动一动腿，失败，腿完全不听从我大脑下达的命令，无动于衷。
  “王，我动不了。”我非常诚实地拒绝了帝释天的无理要求。
  坐在地上，我捶着大腿、小腿，揉着脚面，希望它们快点回归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
  脚步声停下，帝释天站在我面前，低身把我抱起来。
  “王，你还在生气吗？”我盯着帝释天的下巴问道。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在生气了？嗯？”帝释天走回窗前，抱着我继续斜倚在窗框上。
  没有生气、吗……我伏在帝释天的胸膛上，听他的心跳声，感到安心。
  “王，你说九曜会去哪里呢？”毗沙门天到哪里去追捕她？
  “你说呢？”帝释天把问题原封不动地丢还给我。
  “应该是去找夜叉王吧。”在我的印象中，九曜一直都很喜欢夜叉王，因为阿修罗王很欣赏当年的小耶摩。
  帝释天没说话，算是默认了我的说法吧。
  夜叉王，会是六星中的第二星。现在，我已经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孔雀现在已经到达了魔幻森林吗？据孔雀说，魔幻森林很大，我被帕拉罗摩袭击的地方只是森林边缘而已。在魔幻森林中心的位置，有一片区域被称为封印之森。我想，阿修罗可能就被安置在那里。
  现在，如果九曜也就找夜叉王的话，夜叉王一定会去封印之森。那么，夜叉王和阿修罗碰面，便代表着六星开始汇聚。接下来的时间中，帝释天将会采取一些措施，把六星全部逼出来吧？
  “王，我可以出去吗？”我想去看看阿修罗。
  “不行。”帝释天的话接得很快，似是根本就没有做考虑。
  我皱眉：“答这么快，我平常也会偶尔出去溜达转转的。”
  三百年都困在善见城，不疯则傻，我一向这么认为。
  “不行就是不行。”帝释天的话语超级霸道，我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王，我去去就回。”这句话，大概是随便说说的。其实我也不知道到了外面，见到孔雀后会有什么打算。
  “月，修让我好好照顾你。”
  我很诧异地抬头，有多长时间，我没有从帝释天的口中听到阿修罗王的名字了？
  “王，你想阿修罗王了么？”我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在某种程度上讲，九曜和阿修罗王关系密切。今天的事，皆围绕九曜而起，怎能不让人去怀旧、去思念？
  帝释天又沉默了。
  我伸出手轻轻抚上帝释天的唇角。在我的记忆中，阿修罗王与我之间发生的那些夜幕下的事都已模糊得只剩下寥寥片段。现在拥着我的眼前人，我所眷恋的温度，是与阿修罗王完全不同的气息。
  腿和脚似是已经恢复了知觉，我变换了下姿势，吻上了帝释天的侧脸。
  我在帝释天耳边说：“王，我也想念阿修罗王。”
  见面
  帝释天昨天夜里抱我抱得异常激烈，以致我睡到下午才觉得体力恢复。
  阿修罗王，已经化为了一种魔咒。碰到这个咒的人，都禁不住为之忘我疯狂。
  帝释天如此，我，亦然。
  白天的睡梦中，我见到了一个美得不像真人的少年。
  盘腿的黑发，晶亮的金眸，和阿修罗王一模一样的尖耳。
  只是，这个少年的眼神，是如此妖魅、慵懒、摄人魂魄。
  说是少年并不准确，应该说此人美得雌雄莫辨。如果不是阿修罗族标志性的特征，还有我小时候抱过他的事实，我恐怕会以为这是个美女。
  “阿修罗……”醒来后的我低喃出少年的名字，头一次感到让心灵俱震颤的恐慌。
  阿修罗王要拯救的孩子，笑魇如魔鬼般侵噬心神的邪魅少年。原来，阿修罗是这个样子的么？
  孕育出红莲火焰，将烧尽一切邪恶。这是灭天预言中的其中一句。
  阿修罗的红莲之火么……我抚了抚胸口，感受着月华剑的颤动，恐慌慢慢化作了兴奋。
  如果有对峙的一天，我将无比期待。
  没过几日，毗沙门天的信使报来快讯。
  九曜死了，被毗沙门天诛杀在距离夜叉族村落不远的一处废弃的寺院之中。
  帝释天回了什么，我不太清楚。
  我只是觉得连日来心神不宁的，梦里所展现的东西也乱七八糟的，搞得我像神经衰弱一样。
  虽然帝释天不允许我离开善见城，但我还是忍不住偷跑了出来，我的目的地很明确：夜摩崖下的魔幻森林。
  经过了前两次的出征（一次灭苏摩，一次夜摩崖），我现在的骑术已经很好了。偷出来的马，是天王的坐骑。本来想牵帝释天的那匹神驹的，可那马老瞪我，我怕它惹出麻烦来，便果断地放弃了。
  一路疯狂疾驰，终于到达魔幻森林的时候，我察觉到了空气中不对头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