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淡为官

    毕竟上级士族手中掌握的权利十分庞大，而对于像陈鸣这样的聪明人，只要给他们一个机会，便能够在基层干出一番天地，而这正是许多人所无法突破的第一刻，也就是从基层的公务员成为干部，这一步是最难的，许多人很聪明，也很有实力，但始终没有一个人给他这一个机会，也就可能一辈子都在基层呆这儿了。
    而上级士族则能够给予一个这样的机会，让他们可以得到第一块敲门砖，只要成功，这便是资本，之后便能凭借这一道资本从而向上攀爬，叶轩对于陈鸣很了解，此人若是为官，脾气过于刚直，若是没有一个强大的背景，不出几年就会在官僚体系中心灰意冷，这也是绝大多数精英在进入官僚体制之后，立刻感受到的痛苦。
    但一个上级士族作为支撑，这样的问题就不会发生，即便你的主官会因此而讨厌你，但你的背后是一个强大的士族家庭，你根本不用畏惧底下的人对于你有着什么样的非议，而对于陈鸣这样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一柄保护伞，而在这样一柄伞之下，他的能力将全方位的发挥出来，并且他的上官也不敢贪污掉他的这份功劳，如此一来，只要陈鸣不在工作中犯下重大的错误，那么一个士族的头衔，或许在他工作二十年，三十年之后，是必定逃不掉的，这就是上级士族的实力。
    而低级士族则不行了，就像那些县令或者是公安局的局长，他们最多就是凭借手中的权势让自己的亲信可以升到一个派出所的所长，又或者是在政府部门担任一个科长，但这并不是士族，在宋朝，只有担任县令或者是府一级的局长，才算是士族，因此如果仅仅只是一个下级士族抬举你，你是很难升任士族的。
    至于像叶轩这样的家庭，确实能够培养出一个士族，但相比起上级士族来说，无疑十分的困难，因为除了在官阶上要有要求之外，对于平民晋升士族，如今也有着很多的要求，毕竟如今随着时间的推移，士族的数量开始越来越多，而他们占据着社会绝大部分的财产，他们的数量扩张，自然会导致士族的权利分散，也会导致平民的权利被过分的剥夺，这样一来，无疑会成为社会不稳定的因素。
    因此就这个问题，朝廷也想出了很多的办法，第一条便是节流，也就是士族三代之后便会降级，之后一代降一级直到成为平民为之，通过这种方法来减少那些已经离开权利场太久的家族，另一种方法就是增加对平民的考核，以提高士族的门槛，减少每年进入士族这个阶级的人数。
    在官阶上，朝廷也无法改变，正六品以上便可以拥有士族的头衔，但除此之外，自然还有其他的考核，比如说要连续六年官场考评为上等，才可以成为士族，还比如说在当地办公的过程中，冤假错案的数量在复查之后的数量要在多少以内，反正便是通过各种各样的方法，以减少或者是拖延平民成为士族的可能，以减少士族这个聚落的人数快速庞大。
    因此即便是许多的县令，他们虽然在资格上已经符合士族的条件，但还有许多项其他的要求需要他们去完成，如果无法完成，他们也不能得到士族的身份，这让他们的士族之旅要拖延大概十年以上的时间，很多人便会在这中间发生变故，比如去世了，或者是出现错误，最终导致考核失败，从而无法晋升成为士族，这样一来，中级的士族想要推举自己的人成为士族，从而延伸出一个属于自己家族的网络，便是一件难上加难的事情。
    而有上级士族的庇护则被不同，他们的手中拥有更大的权利，完全可以在其中插手，即便陈鸣犯了一些小错误，他们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宋朝的这一套制度，就是极少数的上级士族掌控着士族之中的绝大多数权利，中央集权的体制在宋朝的士族化中并没有取消，因此士族的力量依旧十分庞大，他们完全可以操控这些选聘，从而让自己中意的人进入士族阶级。
    叶轩想到这里，也不由的有些羡慕的看向陈鸣，自己虽然如今是士族，且父亲只有自己一个继承人，因此当父亲百年之后，自己必然成为士族，但对于自己的才能，叶轩有着很大的不信任，他并不觉得自己能够像父亲一样，在官场上纵横，从而使得士族的头衔得以延续，至于当一名科学家，通过科学来维持自己的士族头衔，这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而在士族的圈子里，尤其是政治士族的圈子里，只要你一天离开权利的斗争场，那么你想要回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一点士族们都有十分清醒的认识，也就是说，只要你的长辈在离开官场之后，他的继承人没有成为官场上的一员，那么很快这个家族就会被边缘化，父辈留下的政治基础都将快速被消耗殆尽，之后这个家族即便出现了什么能人，但想要重新进入官场的可能也会变小，只能从基层干起，而基层无疑是十分辛苦而又没有什么机会的。
    正是因为如此，叶轩才会如此的担心，他如今虽然是士族，但他本身并没有做官的天赋，相比起陈鸣的性格，他的性格要更加桀骜一些，同时他也不太喜欢官场上受到拘束的感觉，他更加希望能够做一名游行天下的旅人，而不是在官场上争权夺利的政客，但士族的身份无疑让他受到了很大的约束，未来不出意外，他就会在父亲的安排下逐渐进入官场，但这不是他想要的，但对于士族的身份，他无疑是十分珍惜的。
    这也是他担心和矛盾的地方，自己若是在官场上无法维持自己家族的地位，那么未来自己的子嗣在士族之中只会更加艰难，百年之后，被脱离士族的籍贯也是十分有可能的，正是因为如此，叶轩才会如此担心，但这些担心他并不会说出来，尤其是在陈鸣的面前，虽然他的未来尚且迷茫，但面对一个平民，他始终有作为一名士族的尊严，要让自己在陈鸣的面前放下伪装，全心全意的去商谈这件事情，他是无法做到的。
    至于胡文，他偶然提到过，但也不会特别深入，虽然两人之间的交情已然是兄弟的关系，但叶轩也不会将这种事说给他来听，倒是叶轩的父亲经常会跟胡文说这些话，在叶轩的父亲看来，胡文无疑是一名优秀的青年，相比起自己的儿子，无疑更加适合当官，因此叶轩的父亲十分希望胡文能够娶自己的女儿为妻，然后入赘叶家，之后叶轩的父亲便会安排胡文去做叶轩的秘书，如此一来，叶轩即便遇到什么问题，胡文也可以从旁辅佐。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是伴读和公子的关系，未来在官场上，胡文也一定是叶轩最为信任的人，以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都可以交给胡文去办，在官场上遇到难题，也可以找胡文参详，在叶轩父亲的眼中，胡文无疑会是一个辅助者，帮助叶轩成长，在官场上不至于被别人下黑手。
    而对于叶轩父亲这样的安排，胡文则只能够选择接受，这一点由不得他，赘婿，在这个年代，虽然不像之前一样那么难听，要知道在中国这个男权至上的社会，赘婿的地位是十分低下的，他不仅仅会被妻子的家族所看不起，同时也会被整个社会所看不起，在古代的规矩中，赘婿是跟贱民属于同一级别的，从中可以看出地位的差距，胡文心里自然不想入赘，但没办法，叶轩的父亲是士族，他只能答应。
    当然，这也跟叶家给他的恩情有关，自己这辈子之所以能够读上书，便是因为叶家的帮助，而自己家里现在美满的生活，胡文也认为是叶家的帮助也得以实现，因此在胡文的心中，早已经将自己卖给了叶家，无论叶家要他做什么，只要不违背自己心中的底线，他是不会拒绝的，至于入赘这件事，虽然依旧十分耻辱，但在这个时代，起码不会特别被人看不起，尤其是平民入赘士族家，这其实本身并不是一件耻辱的事情，尤其是在这个年代，甚至很多平民都会对此保持羡慕。
    更何况胡文在叶家也是知根知底，众人都把他当做半个儿子来看待，自然也不会苛待他的生活，至于胡文的父母，对于这件事情自然是十分开心，自己的儿子能够娶名门望族的女儿作为妻子，这还有什么值得去不满的呢，更何况即便不满，他们也不敢跟叶家去说，他们的一切都是叶家给的，若是得罪叶家，那么他们就只能重新回到那小房子中，过惨无人道的日子。
    享受过中产阶级的日子，再让他们去过那底层平民的日子，他们是说什么也不愿意的，因此胡文的父母几乎连思考都没有思考，就把胡文彻底卖给了叶家，之后胡文的孩子也都将以叶作为姓氏，对此胡文也只能苦笑。
    若问他有没有怪过自己的父母，那当然是有的，他怪他的父母过于势利，面对叶家连一丁点的底线都没有，甚至连一句抱怨都不敢说出口，或许他们根本没有抱怨的想法，只觉得这件事情会让他们更加发财，单单是叶家的嫁妆，就足以让他们过上更加体面的生活，这当然让胡文很不满，从他的种种行为可以看出，他是一个对家庭十分重视的人，他把家庭看的很重，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去应聘叶轩的伴读，从而在士族学校度过了十分艰辛的六年。
    他的家人却把他当做可以置换财富的筹码，说心里不难过这是假的，但此刻胡文也已经释然，对于自己的家人，感情也不再像以前那么深厚，更多的只是责任而已，不再有多余的情感，同时他也可以理解自己的父母，他们确实是穷怕了，没有经历过下一顿饭不知道在哪吃的日子，你就没有资格去谈论胡文的父母到底有没有良心。
    当一个人连饭都吃不起的时候，你还指望他能够有什么良心呢，胡文的父母都是文盲，从事着最辛苦的工作，胡文的父亲每天早上天还没亮就要去人才市场，在那里，天还蒙蒙亮的时候矿山的火车会来到这里，挑选足够的矿工去矿山里挖矿，又或者是背沙袋之类的工作，胡文的父亲就在其中讨生活，如今不过才四十岁左右的年纪，却早早的被沉重的麻袋压弯了腰，即便如今过上好日子了，但早起路来依旧十分佝偻。
    至于胡文的母亲则是一位纺织女工，他不像是那些在工厂里工作的女工，而是在外面接私活的女工，主要工作便是帮着左邻右舍缝补衣服上的破洞，还有鞋子上的破洞，她也都补，这就是她的工作，可以说非常的累，尤其是对眼睛的伤害很大，如今也是四十岁的年纪，却早早得了老花眼，连字都很难看得清楚。
    而如今胡文的父亲和母亲已然是一家超市的老板和老板娘，手底下有员工二十多人，每个人见到他们都是毕恭毕敬的，左邻右舍也是善良的公民，而不再是为了一块黑面包都能相互争抢的刁民，享受过这样的日子之后，他们根本不敢想象重新回到原本的贫民窟去过那种苦日子，因此对于叶家的要求，他们不敢拒绝，也没有能力拒绝，对此，胡文也已然慢慢能够理解，但感情始终还是会淡的，毕竟人心是肉长的，当你看到自己的父母在听到你要入赘的消息时，不是诧异而是惊喜时，胡文就知道，自己心里的某一块地方已经碎了。